《最小说(第7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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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小说(第7辑)- 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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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拆掉衣柜的时候看到自己住了一年多的房间墙上一条横穿四壁的裂缝。
    然后与它就此告别。
    客车开到一处海边,这时天还没亮,有些薄雾或是水汽弥散在空气当中。
    妈妈轻声唤醒我,父亲抱着我下车,说是在海边看一次日出。
    按照时间推算,那时应该是盛夏时节,但在我非常模糊的记忆中,却有一些寒冷——也许是没有清醒时的错觉。妈妈那时很年轻,穿白色的薄针织上衣,微卷的头发轻轻挽起来扎在一起。拉着我的手赤脚走在沙滩上。
    天空呈现出混浊的红色渐渐地向橙色过渡。随后海面上出现一斑明亮的光。
    那应该是退潮的时间,凉的沙滩上灰色白色的贝壳不似童话中会反射出熠熠的光彩。
    海的声音渐渐被人群的骚动干扰,许多人争抢着留影,也有背着相机的商人询问是否拍照,一些人在讨价还价……
    把右手托起来,然后转头自己看是不是把太阳托在手心里了。红色的光斑,好像连手心也跟着温热起来。我那时愚蠢地认为应该是自己看到把太阳托住,爸爸就能拍出和我所看到的一致的影像。而其实有没有托住太阳并不是你自己决定的。有决策权的人,是拿着相机的人。
    这有点类似于“自以为是”的道理,我们觉得命运是自己把握,其实许多事情早已经有另外的人帮我们做下决定,无法改变。
    不知道自己的处境是否应该说是如此,寄居在浩瀚的城市楼宇中,并不知道许多时候的强颜欢笑和自我强迫是何意义,是否仅仅为了有更丰富的物质生活而把自己的生活过早限定在一个再没有惊喜的范围之内,每天早晨起来上班,傍晚回家自己准备成就感大于美味的晚餐。开始一种长久耗费生命的模式。
    并没有真正懂得生存的法则的人,总会随心所欲地完全凭借自身的感受对周围做出回应,不计回报地为人付出,也总会因此被利用或者伤害;以及受到威胁时因为自我保护爆发出不掩饰的破坏力。永远不懂把握与人相处的距离和深度。
    飞鱼之乡专栏:Faraway Swimming Poo
    对生活也是如此,永远不问自己内心的需要,随波逐流、麻木不仁。
    有时感觉自己处在一种危险之中。
    如果有一天因为庸碌的生活再无法有创造力。
    如果有一天所有的人都渐渐消失——因为许多自己也不知道的原因。
    可能需要更迅即地溃烂,才能更有力地面对繁荣苍老的世界中,无处不在的险恶。
    在大概零四年十一月拍摄的一张宝丽莱窗景照片,是我对工作室时期居住的那间房间唯一的纪念。失望于没能有更多美好回忆,就白白地浪费着烧完了我们的火花。
    在还没有长大,没有离开家的时候,总会被询问将来会是怎样的人,会做什么了不起的事情,或者会到什么地方去。于是内心里一直有渴望“去远方”“做有意义的事情”,其实也就是从一个狭窄的圈跳到另一个狭窄的圈,无非航班飞行三小时的距离。
    隔开了父母家人、熟悉的旧生活,却不一定带来想象中的惊喜。
    一旦对生活有过失望,便能看开许多事情,去更坦白地面对昼夜交替,悲欢聚散。
    声色场合、惊险游历都不再会是内心趋向的目标。你想做的事情,仅仅是晨起时观望朝东阳台能看见的茫茫的日出,或者听着讲述某个传说的南亚音乐走过一条树荫恰好的小道,发现一处好看的橱窗。
    至今为止唯一一次等待日出,已经潜藏在记忆之中。
    那天一时兴起试图拍摄用牙齿咬住太阳,才又想起那个“很寒冷”的早上,想起那个时候爸爸妈妈还很年轻,想起幼年时平凡快乐的生活,想起“有朝一日远走他乡”的渴望,想起海浪的声音,人群繁杂的声音,想起天空的颜色,红色或者橙色或者有一点淡淡的桑果的紫色,比母亲喜欢的藕荷色清冷一些,是自己最喜欢的。
    如今的生活,离梦想一步之遥,却好像开始拼命地想退回到单纯的最初。
    温暖的一天结束 繁星在夜色中化作飞鱼
    两人踏着嵌满青绿色孔雀石的归途
    成群的白鹭被无花果吸引而至 连腰果也与他们一同分享
    法蒂玛和塞米拉两人在笑 即使还没有见过真正海洋的样子
    也总有一天 从这座山里出去
    去看看鱼
    戴上朗姆巧克力酱
    明天一早便会踏上的旅途 有小小的瀑布如小鹿般在悬崖间雀跃
    太阳和月亮同时在空中出现 金色和白色的光斑 铃铛树正在发出声响
    送给妈妈早已准备好的用桑果染色的布料
    那种夕阳西下那淡淡的紫色 我们会再次相会
    落落专栏:Ten years After(1)
    有个多年前引发讨论热潮的经典动画《COWBOY BEBOP》,剧中的角色之一,名叫菲的女性在一段漫长的失忆后,突然找到了一卷十年前的自己为十年后的自己所准备的录影带。当电视屏幕将两者区分成平面和立体,十年前与十年后,同样的人却被奇妙地分割成互不相融的两个个体。
    十年前的少女,举着拉拉队专用的彩带花束,不停地为十年后的自己加油打气。
    “十年后的我,你还好吗?”
    “十年后的我,你在干什么?已经恋爱了吗?”
    “十年后的我,是什么样子,漂亮吗?嘿嘿。”
    “四,三,二,一,十年后的我,加油!”
    “加油!”“加——油!”
    我们用孩童的成长来感受什么叫“时间流逝”,但同时又将时间流逝总结为一切成长的因由。那究竟什么才是时间。是我们在出生成长老去的过程中决定这段旅程名为“时间”,还是因为“时间”我们才会出生成长直至老去,谁是因谁是果,怎么弄得明白。
    可无论它是宇宙中的谜题,物理学上的构成,还是某种粒子或某种媒介,甚至也许在另个空间里是荧光蓝色的翅翼轻盈剪动,当它回到我们身边时,就成了日渐泛黄的相片,经受风化的雕像,某个遗忘在角落的人,不再继续的习惯,以及春,夏,秋,冬之后,又一个春,夏,秋,冬,最后成为一句“又过了几年”。
    又过了几年。十四岁的我升入初二。教室是换了新的地方,老师却大部分没有变动。没有什么转校新生,也没有除了男女生打架外更高层次的惊悚事件生成。生活里最大的烦恼或许是有个总让我暗中气恼的好友存在,也可能是妈妈为什么不对我再大方一些,而爸爸究竟什么时候才不用常驻外地。
    对于未来的理想一定会有。分各个类别的,有想成为天文学家,有决心做赤名莉香一样的人,也有看完《希茜公主》后在家里披一条毛巾毯在身上耀武扬威地走来走去。阶段性的理想常常是希望这次能够语文全班第一,而数学就随他去吧。
    当我用现在的目光回视十年前,像打开一张折叠了几次的纸片,有些书写的笔画凹陷进折痕,更多的在小平面上些微反光。原子笔,深蓝色的字样:“1997年5月3日”。曾经流行的带香味的笔迹。
    初中毕业前拿了爸爸的相机到处拖人拍照留念。到最后连自己也懒得参与,只是把镜头举起来随便拍下正弯腰拿簸箕的人,或是举起手来擦黑板的人,当时我们搬到了旧式的教学楼,窗户都是年代久远的朱红色,上面被刻了许多可理解或不可理解的文字。
    当然桌角上有更多。胡乱的涂画。修正液按下的白白的扭曲条纹。那时候语文课上学到关于鲁迅的文章,为了阐述的他的勤奋,提到他在桌面上刻下的一个“像个花苞似的‘早’字”。于是那天之后,教室里的许多张课桌上都有了像花苞或是不像花苞也不知道像什么的“早”字。再被下一个坐到这里的人用新的刻画盖过。
    十年前,连未来都不知该如何去预计。
    生为一个初中生,只有对于高中的许多不知从何而来的美好期望。我们可以毫无依据地相信以后的三年里,自己的身上发生些可与小说相比的情节,英俊又温和的校树校
    落落专栏:Ten years After(2)
    草也是有的,学生会里的风光日子也是有的,及膝的好看制服也是有的。这样的幻想像一罐糖,用不了什么劳作就能到手。
    那么轻松,那么简单,又那么狭窄那么局限性的美好。
    我们的想象力也是随着时间而逐渐扩张的一扇门,从最初只维系在“公主”“王子”的幻想上,到它的地域慢慢舒展,最后十年过去回头再看,一度成为“梦想”主角的公主王子们早就不知道隐没到了什么地方。打开的门外,是繁忙而又拥挤的一整个社会。
    一个初中生能考虑出怎样具体又清晰的未来呢。就像一颗被嵌在路面的贝壳不会在意什么叫风的走向。在十年前的我建造起来的初步构想里,只有十年前的自己所能想象的那些极致的大喜或大悲。它们的来源狭小,只有家庭和学校。
    所以,如果真的也要让十四岁的自己面朝十年后询问一下近况,也只会传来一些诸如“你在干嘛”“你现在什么样”之类泛泛的声响。没有更具体的,也问不出怎样具体的。我能看见十年前的自己,从青梅干一类的零食上抬头,还花上点时间才想出似的“唔,十年后,你是不是可以自己做主买衣服了啊”。
    就是这样。
    我想告诉你,其实没有用上十年,读高中的时候就已经学着怎么“贪污”掉自己食堂卡里的钱,宁可饿上几天也要买一件当时看来十分“华贵”的班尼路,如果要买更为“天价”的ESPRIT,就意味着要饿上更长时间。
    曾经想象的温和英俊的校树校草或许都曾出现,只是几年也没有出现一次可以对话的时机。学生会评选的海报贴出的那几天,就从来没有想过要去参加的意念。当时整天穿着相当难看的校服,苦苦地为一次摸底考而熬夜。
    简单的心愿总是得不到现实有力的支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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