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烟落日 by:树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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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烟落日 by:树梢- 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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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敢,末将听清楚了,末将领命。”我领命而去。身后的几个亲兵满脸喜悦,兴奋难掩。我倒忘了,前太守乃城中首富,府中不知藏了多少金银珠宝。三皇子派给我的——分明是个肥差。 

几个亲兵均不过十六七的年纪,我看着他们稚气未脱的脸庞,突然一阵酸涩滑过心间…… 

 

斩了藏铭悦,我便带着他的首级回去复命,留下随行的兵士任其奸淫掳掠。离开前,副将何辛两手握着沾满血迹的珠宝,凑过来劝我不如搬入此府暂住。我摇摇头,拒绝了。他不解的望着我,却没敢多问。 

住在这里,我怕会梦见与藏铭悦把酒赏月,论文尽欢的场景。 

向三皇子复命后,我便回了自己的军帐。听言三皇子已正式下令,明日起屠城三日,第四日大军开拔回国。许多等不及明日的士兵都已出去抢掠了,军营中空荡荡的。我拿了本中土诗书,才刚看了几页,想起三皇子猜疑我与藏铭悦交友之事,想了想,把诗书放在一边,又换了本兵书来看。 

天色渐暗,巨大的黑色天幕拉过天空,暗夜阴影笼罩大地。 

远方隐约传来城中居民啼哭惨叫之声,我掩了书卷,步出军帐,向着日落的方向负手而立。突然间,想起了早就过世的母亲。北潞国重男轻女,素来尊父不敬母,我也极少想起她来。 

她是西贺人,似乎是被父亲自奴隶市场购回的。依稀中,只记得她是个极柔弱美丽的女子。父亲是个贵族,在朝中位居高官,家中妻妾自然少不了。母亲不善争宠,性格懦弱,每每受了旁人的欺负,便躲回屋中一边垂泪,一边拜神。西贺人大多信仰黄道教,她也不例外,只是那泥塑的仙神从来也没保佑过她。 

听着城中居民的哭叫声,我想起母亲曾经说过,西贺人相信人死后魂魄归于幽冥界,可若是有冤屈怨气,便会化身为鬼,游荡人间,以期复仇。若果真如此,想必西贺遍土已处处鬼魅了吧? 

正胡思乱想时,有兵士来通报,说是三皇子今晚设宴,宴请各位将领。我点头应了,心中却不想去,着实又磨蹭了好一会方才动身。 

 

主帐中灯火通明,美酒佳肴满席,众将纷纷向三皇子敬酒,而后举杯畅饮。落日中谢老元帅被压入囚车、含冤回京的那一幕,早已不再有人记得了。他们的眼中,只剩下眼前的这位新元帅,位高权重的冥月王、三皇子楚名烈而已。 

都说武者重义,难道这些人不也和我一样,追随谢老元帅南下中土,数载征战吗? 

我闷闷的喝了几杯酒,一抬眼,只见祈风坐在远离三皇子的座位上,一脸的愤然。 

好一个直性汉子,往日倒是我附庸风雅,错看了他。 

我正自暗中赞叹时,忽然左军将军朱厚站了出来,大声道:“末将今日特别准备了一道大菜,为三皇子接风。” 

说着,吩咐几个亲兵带进来几个西贺妇女。这几个女人都大着肚子,披头散发,满脸泪痕,乍然间被拖到了这大帐中,只是颤抖着低声啜泣,却不敢哭出声来。 

那样子,像极了我唯一记得的母亲的神情。 

朱厚在几个孕妇中转了一圈,踢踢这个的肚子,又踹踹那个的,口中喃喃说着:“这个太大,那个又太小,嗯,这个还差不多,就她了。” 

他一拍手,两个亲兵架起一个孕妇。大家正在好奇时,他猛然抽出配刀,一刀向着孕妇凸起的腹部砍了下去。他这一下手起刀落用上了上乘的御气术,一个数月大的婴儿滚了出来,鲜血淋漓。 

“三皇子一路车马劳顿,这新鲜的人婴味道鲜美,最是补体,末将这就命厨子精心烹饪。”朱厚一脸的谄媚。 

三皇子面色不变,缓缓点了点头。 

余下众将中立刻有人拍手赞道:“朱将军好奇想!” 

朱厚一双绿豆眼在余下的几个孕妇身上转了一圈,瞄准其中一人,宝刀再次高举。 

“当啷”一声,刀剑相碰,火光迸射。朱厚涨红了一张脸,怒道:“路天行,你敢阻我!” 

跃出座位拔剑相拦的人正是我! 

三尺青锋剑牢牢地压住了他的“龙奕刀”,我厌恶的直视着他,低声怒斥道:“禽兽!小人!” 

“你……你敢骂我!”朱厚双目圆睁,大刀一摆,便要向我砍来。我急挑剑尖,舞开剑花,守住周身要害之处。 

“住手!”三皇子一声喝斥。朱厚一愣,慌忙收刀,我也就势将长剑回鞘。 

“放肆,谁准你们在本王面前擅自动武!”三皇子阴沉着脸,盯着朱厚。 

朱厚单膝跪地,辩道:“王爷恕罪,只是刚刚分明是路天行先行拔剑挑衅。” 

三皇子望向我,一双高挑的凤目却不似刚刚的阴霾,反而仔仔细细的上下打量了几眼。他动动双唇,却一言未发,只是冷冷的看着我,嘴边带了丝嘲讽的笑容。 

我双手抱拳,却不屈膝跪下,仍是昂然挺立道:“三皇子,我等武人战场杀敌,乃是为了精忠报国;下令屠城,实是允许士兵劫财,激励士气。可军中既不缺粮食蔬果,又不少美酒佳肴,朱厚却要公然餐食人婴,如此行径,还算是人吗?王爷绝不能放纵如此兽行,还请下令严惩!” 

 

 

第二章 

 

一席话说的义正言辞,帐中众将却早已寒了脸,面色铁青的望着我。 

我素来有些看这些粗人不起,又是出身贵族,与寻常将领向来私交不多。此时也不指望他们出面圜转。 

坐于一旁的副将何辛早已懵懂了,只是呆呆的望着我。 

出乎意料的是,三皇子却没有立刻发怒,微微冷笑的看着我,道:“路天行,本王问你,你吃没吃过烤乳猪?” 

我一愣,随口答道:“吃过。” 

“既然乳猪能餐之若素,为何人婴便不能食?” 

我强忍怒气,说道:“同类焉能相食?” 

“这倒奇了,同类既能相残,又为何不能相食?”他两点晶亮的眸子闪着寒光凛然,倏忽起身,走下座位,在帐中央站定,指着那几个发抖的孕妇道:“路天行,你说这几个人是同类?哼!”他高昂起头,望着在座的众将领,从牙缝中蹦出余下的话,“错!缪之大已!这些人是弱者,而我们是强者,强者与弱者焉能称为同类?既非同类,他们之于我们便与牲畜无异,杀之,食之,又有何错?” 

掺杂着血腥味的晚风吹进大帐,撩拨起他额前的乌黑长发,几缕青丝拂过他狂傲不已的脸庞。狂放修长的身影在灯火下拉出一个巨大的阴影,理所当然的遮住了地面。 

在那人无比尊贵的脚下,踏着的是刚刚孕妇惨死时喷出的鲜艳血光。 

我昂着头,久久无言。战场厮杀,我也曾杀人无数,手起刀落,从不留情。屠城之时,我也曾放任属下任意妄为,劫掠民财——愧疚,从没有过——在我看来,这些都是理所应当的。强者生存,弱者流泪,古来如此。可是对于他这一番话,我却实难认同! 

第一次,我怀疑自己为这些高高在上的皇室贵族征伐杀戮是不是不对? 

 

三皇子坐回原位,话题一转,却说道:“路天行,你是定远侯路真舆的三子,十七岁中武状元,御气术所向无敌,精于剑术,后从军,沙城征战八年,功勋颇多,我没说错吧?” 

“是,三皇子记得不错。” 

他呵呵一笑,眼中却全无笑意:“你行军打仗倒也英勇,没想到为人却这般迂腐守旧,毫不开通。”他转向一直愣在原地的朱厚,喝道:“发什么愣,还等着本王亲自下厨不成?” 

朱厚慌忙躬身道:“是是,末将这就吩咐人去烹煮。” 

三皇子既没说如何处置我,我也不能就此坐回原位,只能僵立原地。 

一转头,只见祈风正自看着我,视线相接,他冲我咧嘴一笑。 

不一会功夫,厨子捧着做好的菜端了上来,三皇子道:“路天行,念你往日战功显赫,又是初犯,本王暂不罚你的失仪之罪。这盘菜本王与众位将军共享,来人,分与众将。” 

“谢王爷!”齐刷刷的声音响起,我咬咬牙,低头掩去所有表情,附声道:“谢三皇子赏赐。” 

 

待宴会散去,我和其他三十多个军官一起若无其事的步出主帐。不少军官早已醉醺醺的脚步不稳,等候在外的亲兵忙迎上来,搀扶着他们回住处。我却不让亲兵跟随,独自一人捡着小路回去。刚转了弯来到无人的僻静之处,便再也忍耐不住的呕吐不止,直到苦水都吐了出来,还是觉得恶心不已。 

还好这副狼狈模样没被他人瞧见,正这么想着,背后传来一阵脚步声,接着一只手放在我背上轻轻拍着。 

一个声音轻声问道:“你还好吧?” 

我转头看去,站在身后的人竟是楚名烈! 

我身体一颤,直觉的跳开一步,甩开了他的手。 

黑暗中我看不清他的表情,只看见那一双炯然的双瞳闪亮着异样的光彩,默默的注视着我。 

而我,居然被这无声的沉默压得有些喘不过气,心头莫名烦躁起来。 

“三皇子找末将有何吩咐?”我终于不耐打破了这寂静。 

他的表情似乎呆滞了一下,却很快恢复了以往的凛然,冷冷道:“没什么,本王随便走走,偶然见你身体不适,过来问问。” 

这等偏僻之处,岂是偶遇?我知他必是尾随而来,心中着实有些不喜,却更加不解他为何要跟踪我? 

又一波恶心涌上来,我忍不住弯下腰。那只手又放在了我背上轻轻抚过,耳边传来楚名烈的声音竟是鲜少的温和:“那盘菜我早就吩咐厨子暗中换成了猪肉,那婴儿我也已让人埋了。” 

“什么?”我一惊,抬起头来,恰好迎上了他的笑颜。 

好似摘去了一层邪佞的面具,此刻的他好像一个恶作剧得逞的孩童,笑的酣然。 

他憋憋嘴,道:“你道我爱吃那恶心致极的菜色?哼,本王若是示弱,难免被众将看轻,日后如何驾驭这帮兵痞?只是没想到这群杀人不眨眼的将军中,也有你这么一位敏感良善之人。” 

他语带笑意,听不出是在夸奖还是在讽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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