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风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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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风歌- 第13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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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处的小村正是鹰扬军的扎营之地。三月十五日华阴之战后,鹰扬军没有停下前进的脚步,而是继续向着长安进军,当斥堠探听到杨钦义、马元贽所帅的神策军已经移师华州准备交战后,鹰扬军就暂时在城外扎下营来,一边给刚经过两场大战的士卒们一个喘息休整的机会,一边准备华州之战用的攻城器械。

鹰扬军的主帅张淮深此刻正在村中一个小院落的正屋中翻看着军中的宗卷,自从仆固俊和张直方分兵诱敌之后,需要这两人处理的事务就压到了他的身上,张直方管理的军务倒也好办,让李恩代理一下就可以了,但仆固俊每日要处理的却是军中一些非常繁杂而琐碎的日常事务,粮饷军器的补给、士卒伤亡功劳的统计还有许许多多看起来很小却又不可少的事情,这些都让张淮深感到头痛不已,令他更加怀念仆固俊在时的井井有条。

正继续在这宗卷中奋斗着,门外亲兵忽得大声道:“游奕军有事要禀报大帅。”

“什么事?进来回话。”张淮深头也不抬地说道。

亲兵入内,躬身道:“村外游奕刚从外面押来几个人,说是在村外十里的官道上发现的,那些人中的首领说是大帅的故人,有要事求见大帅。”

“故人?”张淮深停下手中的笔,抬起头问道:“他说是什么故人么?”

“他们不肯说。”亲兵将一份公函样子的东西呈了上来,说道:“那人说大帅看到这东西后就明白了。”

张淮深将手中的笔放下,有些疑惑地接过这东西,那是一个薄薄的白皮信封,上面什么字也没有写,捏了捏,又对着灯火看了一下,看出里面只是一张纸而已,就拨开封皮上的火漆,将它拆了开来,不出他的所料,果然只是一张密密麻麻写满了字的纸而已。

这上面写的是什么东西?

心下嘀咕,就着昏暗的油灯,张淮深眯起眼看去,只看了一眼,他的身子就很明显地一震,腰板一下子挺得笔直,捏着纸的双手也有些颤抖了起来。匆匆扫了一遍,放下手中的东西,他腾地站起来大声地说道:“快,快将来人全部带来。”

从未见过主帅这样失态,那亲兵一怔之后才慌忙应了一声跑了出去。

张淮深看着他飞奔出门,呆了半晌后缓缓坐下,再度拿起那张信纸,一个字一个字慢慢往下看去,一连串的乐荣轩人员的名字跃入眼帘。

“曹品荣,男,乐荣轩大管事,现关押北军狱。

常无咎,男,乐荣轩二管事,是日拘捕格毙。

……”

这正是乐荣轩众人的下落名单。

那日兵变之后张淮深得了朝旨从长安匆匆逃出赶回夏州,走之时虽然知道乐荣轩和自己的家已经被抄查了,但迫于情势竟没能回去看一眼,除了知道常无咎已经遇难外,其他人是生是死,一直无从得知,这些人的下落自那时起就无时无刻不紧紧揪着张淮深的心头,而当适才在这张看似不起眼的纸上突然看到了他们的下落,又如何不叫他为之动容,故而才会有失态之举。

手颤着,张淮深终于将这名单看完,长吁了一口气,稍微放宽了心。在这张名单上除了常无咎和少数几人注明已经被害或病故以外,其他人都幸免于难,虽然他们还都陷于北军囹圄,但只要没死,那至少还有将他们营救出来的机会,总比生死不明要好多了。

不过尽管如此,张淮深还是觉得心头难以平静,好像缺少了点什么,仔细地又将名单看了一遍,终于发现了原因,原来这张名单不全,上面缺了好几个人的名字,其中就有一个他最关心的没有看到,那就是常芊芊。

芊芊既然没有在名单中,那就是下落不明了,一个年轻的女子,在这兵荒马乱的时候比男子更易遇上危险,张淮深只觉得忧心忡忡,脑海中只在想芊芊到底会在哪里?是逃脱了,还是失踪了?

一连串的问题不断从脑海中浮现,他越想越是忧心,一时间竟有些焦躁。但很快张淮深就意识到现在不是担心的时候,与其胡思乱想芊芊的下落,倒不如想一想送来这张名单的究竟是谁,有什么目的,该怎么应付。

拿起信纸和信皮,张淮深对着灯火翻来覆去地看来看去,想从中看出些线索,但上面什么特别的标记也没有,实在看不出来,他只得放弃了这个方面的打算,开始盘算着到底是哪里的人可能有这名单,会送来,有什么目的,在心中默默演算着接下来的对策,直到院门外传来杂乱的脚步声才将他的思绪给打断。

心中已经有了点底,张淮深胸有成竹地站起身迎了出去,走到门口,正看见在军中游奕的押送下七名清一色身着黑色斗篷的人进入院中,这斗篷将全身都包裹了起来,遮掩住了他们的面目。

见主帅站在门口,押解的兵士中一人奔上前行礼并低声将在村外发现这几人的经过说了一遍,张淮深一边听一边用锐利的眼光打量着面前的几人,等游奕说完了,挥手让他退下。这时这七人中站在最前面的一人忽得向前走了几步,摘下风帽,将自己的脸亮在屋内漏出的灯光下,微笑着道:“禄帅,自宁朔一别,许久未见了。”

灯光映射之下,眼力再不济的也能看得清楚此人的面貌,他竟然是张淮深所认识的熟人……左神策军中护军马元贽,此刻应该正在华州中的神策军副帅马元贽。

马元贽在这最微妙的时刻出现于此已经是令人吃惊了,但更奇怪的是,张淮深竟是丝毫没有惊讶的神色,好像早就得知了,只见他上前了两步,就像是对老朋友一样拱拱手道:“是啊,多日不见了,大人别来无恙。”

他这话中刻意回避了称呼,使得马元贽发出会心的一笑,径直道:“可否单独一谈?”

张淮深点点头,却看着他身后的那六人,马元贽会意,道:“这几个是我的心腹亲兵,若是准许,请暂且在别处招呼一下。”

张淮深一笑,叫来亲兵将这六人带下,嘱咐好好款待。接着和马元贽进了正屋,随手将屋门带上,招呼道:“快请坐。马大人携佳礼来访,本该好好招待,只恨夜深村荒,连茶水都没有,实在是怠慢了,失礼之处还请大人海涵。”

“哪里哪里,些许小物何足挂齿,你我故交,何必滞形。”马元贽随口答道,在扫视了屋中一遍见别无他人后,才将斗篷脱下放在一边,放心地坐了下来,张淮深见他如此谨慎,有意无意地看着那斗篷说道:“这都开春了,还披着这厚厚的斗篷,难道连马大人这等身份还会有什么顾忌吗?”

马元贽闻言沉默了一会儿,也像是话中有话地答道:“人有三畏,人言可畏。”

他这么一回答,张淮深立刻知道对方已经听懂了自己的言外之意,不禁一笑,略带调侃地说道:“君子坦荡荡,何惧小人之言,除非……”声音拉得长长的,等者对方接下去。

果然马元贽立刻就接道:“以周公之大贤尚有流言,何况你我。只是成大事者,不谋于众,能少些麻烦就尽量少些而已。”

“狡猾的老狐狸。”张淮深在心中暗骂了一句。他本是想试探一下对方此来的目的,因为见到这一行人深夜到来又用黑斗篷将面目隐住,一下子难以断定马元贽此来究竟是为他自己的事情还是出于仇士良的授意,但这模棱两可的回答却将马元贽的来意掩得严严实实,令人那以捉摸。不过因为事关重大,不探听明白张淮深又岂能安心,所以他只能紧逼不舍,似是不经意地道:“成大事者,不谋于众?什么了不起的大事要劳动马大人亲身犯险,仇大人倒是舍得么?”

此话一出,马元贽一直挂在脸上的笑容不禁为之一僵,语调也没那么自信从容了,强笑道:“没法子,事关紧要,何况这神策军中也就下官和禄帅还有点私谊,还能说得上话,容不得我不来。”

张淮深立时明白了,马元贽此来仇士良想必是知道的,那此来就该是为了鹰扬军和神策军之间的事情,弄明白了这点,接下来就知道该如何说了,他陪着一笑,心中暗自想着下一步该如何做才能于己最有利。

其实张淮深适才所说的除了试探来意外也是又在趁机挑拨仇士良和马元贽之间的关系,而马元贽借着诉苦的话将自己的处境暗示了出来,虽然还不是很清楚是怎么回事,但在这一问一答之间张淮深除了知道马元贽是奉命而来外更模糊地意识到他可能还怀着别的目的,也许未必如适才自己心中所想的那样。其实想想就知道,他是神策军中第二号人物,张淮深却是鹰扬军的主帅,两军可是死对头,深夜前来其中所冒风险不言而喻,单单为了公事,他何必要亲身犯险。

心里大略有了点底之后,张淮深将适才已经到嘴边的询问乐荣轩诸人下落的话咽了回去,只是淡淡一笑,答道:“这怎么敢当,大人身居高位,张某只是一州小吏,哪敢攀得上什么私谊。何况宁朔一别,犹愧于心,大人这是在折杀我了。”

提起宁朔那件事,马元贽至今还恨得牙根痒痒,那时身陷险境,他不得不委曲求全任人摆布,虽然没受到不恭,但不想张淮深竟假借他的名义夺了宁朔,打开了关内的门户,想到若不是后来在回京的路上将米暨弄死灭了口,几乎就受人以柄了,他岂能不恨,但此时并不是算账的机会,再大的恨也只能藏在心里,所以于是马元贽干笑一声道:“唉,马某人出塞到夏州,蒙禄帅款待,感激还来不及呢,宁朔等等,不过小事,马某人岂是小气之辈,此事不用再提。”

这等于是被逼着说既往不咎的承诺了,张淮深甚是满意,也就投李报桃,不再说那些不着边际的话了,大大方方地问道:“那大人是来叙私谊的还是说公事的?”。

“先说公事,后谈私谊。”回避了张淮深的目光,马元贽讪讪而道。

张淮深明白了,不禁哈哈一笑,说道:“马大人这么爽气,张某也不能装聋做哑,有什么事不妨直言吧。”

“禄帅这么爽快,那是最好不过的了。”马元贽心情一松,眉目间舒展了不少,就道:“我和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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