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风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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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风歌- 第15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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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给我个理由。”沉思了一会儿,张淮深想仆固俊不是三心二意之人,这么说必然有他的道理,兼听则明,自己就算要坚持几见,但也不能不给他解释的机会。

“因为李彦佐这人不可相信。”仆固俊的神情严肃了起来:“还记得年前禄帅带兵征讨契丹人的事情吗?那时朔方来的消息明显有误,害得禄帅险些失机,那时我就怀疑了,若是相差不大还勉强可以说是疏忽,但消息上说只有几千残部,事实是加上老弱超过两万,相距悬殊,恐怕难逃故意的嫌疑。而且这次我被送入长安之后,马元贽曾来看我,告知李彦佐起兵之事,探我口气,是否可以劝说禄帅媾和,言语间透露那次误报似是仇士良的主谋,李彦佐协从,虽然有可能这是他故意捏造,但我想这却非无稽之谈。禄帅身为夏州防御使,虽然官面上归灵武节度使管辖,但鹰扬军素来自行其是,并不听从他的号令,军威又是越来越强盛,隐隐有强客压主之势,李彦佐不放心也是极有可能。年前那一战若是因此使我军大败,那无论禄帅是否能生还,我军必然元气大伤,李彦佐正可乘机收编我部,对他大为有利,因此这次他起兵南来于我军来说可能不利。”

“于我军不利未必于勤王大事不利。”张淮深皱着眉头道:“年前出征的事情或是他动的手脚,但眼下乃是勤王之事,他起兵未必就不是真心勤王,那我们正可合力除去神策军,只要能令天子重整朝政,些许小隙大可一笑了之。”

“我说李彦佐不可信并非就此而论。”仆固俊摇头道:“禄帅一路行军,斥堠不出两百里,对天下大事反不如京师的神策军了解。要知李彦佐这次起兵并未打出勤王旗号,若是他真心勤王,为何要这样含糊其词,此是可疑处之一;其二,他起兵之日正是我军同石雄人马在大槃山附近周旋之时,此时京畿之处防务空虚,他起兵之后又是偃旗息鼓,悄悄南行,有乘着我军同神策军纠缠无暇分心之时渔翁得利之嫌,若是真心勤王,为何要这么鬼鬼祟祟;其三,直方中郎将撤离大槃山后沿途骚扰石雄人马,途中遇上朔方军,对方非但没有欣喜之色,反而有强行吞并之意,故而直方中郎将起了疑心,最终决定同石雄部一起驻守邠州。由此三者,我疑心李彦佐这次起兵纯是意图卞庄刺虎,乘我军同神策军两败俱伤之机夺取朝中大权,挟天子以令诸侯。”

“就因为这,你转而想同神策军议和?”张淮深沉默半晌,沉声道。

“是。”仆固俊很干脆地说道:“若是李彦佐真的怀有此心,那眼下最大的敌人就不是神策军了,而是朔方军。禄帅想想后汉平定黄巾后,天下虽生乱相,但朝廷还可勉强维持,是因为何故,使得诸侯混战,终于不可收拾?”

“是董卓入京。”他直视张淮深,一字一顿地说道:“何进欲铲除宦官,使董卓有机会入京,宦官虽除,但强藩却把持了朝政,此例一开,天下谁人不想如此,终使天下糜坏,不可收拾。所以卑职以为,若是真的势不可为,那强藩与宦官之间,宁可让宦官把持朝政,至少宦官无后,尚不生谋篡之意,而且神策军势大,正可制衡藩镇,可要是强藩主政的话,有曹魏、司马故事在前,禄帅还有卑职恐怕要愧对当今天子,愧对天下万民了。”

张淮深眉头紧皱,神色间有些焦躁之意,说道:“我之前也曾这样想过,若真的如此,那你说得当然对,但眼下真的有这么危急么?何况我军已经兵临城下,却为了这或许可能之事忽然放弃大业,怎对得起城里的陛下还有一路捐躯的弟兄呢。”

“别急。”仆固俊微笑道:“我虽然赞成议和,但并非就要放弃勤王大业。眼下三家人马混战,虽然我军最弱,但神策军也难以一敌二,所以正可借此要挟,逼迫他们还政于天子,也许勤王之事,未必需要动刀动兵,就可成功。”

张淮深摇摇头,道:“你想的恐怕过于轻松了,要中官们归政,恐怕和要他们死差不多,你没看他们提出的条件么,想打发我们去剑南西川,明摆着打不过你就把你送到一边供起来的打算,何尝有一丝归政的打算。”

“若是他们真的一点也不让步,那没什么好说,只有打了,但我想事情未必有这么糟,只要我们也让点步,不把他们逼得太甚,还是有机会的,为了免除一场兵祸,试一试也是值得。”仆固俊劝说道,想起了什么,他又补上一句:“反正仇士良已经死了,我们和神策军也就没了解不开的大仇,真要攻城的话弟兄们伤亡肯定不小,若是不试一下,恐怕对不起他们。”

张淮深踌躇半晌,他心里明白仆固俊对于勤王并不如自己那样执着,跟随自己起兵一个是为了报仇,一个是出于兄弟义气,既然仇士良死了,大仇得报,心愿一了自然会倾向议和,不过张淮深相信仆固俊尚不至于有二心,这么主张也该是为大局着想,维护的还是鹰扬军的利益,所以尽管他想起当今天子的知遇之恩,对于议和还有些迟疑,但不忍无视仆固俊的看法,终于点头道:“好吧,我去试一试。”

说罢让兵士解下一个马鞍,扶着仆固俊坐下,自己穿出人群,来到神策军众人之前。

马元贽等候至今已是迫不及待,抢上两步微笑道:“禄帅同仆固长史商议得如何了?”

张淮深也笑了笑,说道:“仆固长史劝说下官和为贵,那下官想,你我倒也不妨细细商谈,看看有没有化解这次兵火的机会。”

马元贽大喜,连忙道:“禄帅有什么要求,不妨提出,虽说西门大人给出的官爵已是到顶,难以再多什么,但其他赏赐倒也还可商量。”

“下官要的不是官爵赏赐。”张淮深摇摇头道:“下官起兵为的是勤王,若是马大人能归政天子,那一切都好商量。”

一瞬间,马元贽的脸从推着笑变成了紧绷,掩饰不住失望的表情,微怒道:“禄帅还是要我中官放弃神策军兵权?”

“这下官不敢奢望。”张淮深面无表情地道:“下官想,如果天子能如往日一样临朝听政,马大人和西门大人谨守中尉的本分,不干预南衙事务,中贵人中也只有两位枢密使大人能参与朝政,其他都只处置内侍省的事务,那我想神策军和鹰扬军当可化干戈为玉帛。”

马元贽愣了一下,张淮深这提议相比之前确是作出了让步,但这还是难以令中官接受,他叹息一声道:“禄帅为何还是如此固执?”

张淮深一扬眉,正容道:“张某本是一介布衣,陛下不以我粗鄙,初入仕即授中书舍人,而后更以一军付之,仆固长史、直方中郎将只是食君之禄,而张某更感知遇之恩,有道是士为知己者死,所以张某无奈,只得有违马大人之意了。”

马元贽愣了半晌,只觉浑身无力,无奈地道:“禄帅请遣退左右,马某有绝密之事相告。”不等回答,他已先将神策军众人都打发到四五十步之外,张淮深不知何意,就依言做了。

这时两人相距三步远,身边十丈之内全无一人。

马元贽犹豫再三,终于低声道:“实话告知禄帅,陛下已于今晨驾崩了。”

“什么?”张淮深惊呼一声,这消息令人震惊,既是出乎意料,又是力重万钧,任他涵养多好也忍不住大惊失色,不暇其他,已是厉声道:“陛下怎么会驾崩的?”

惊骇、愤怒、怀疑,敌意溢于言表。

张淮深怒目而视,双拳随之紧握,身子紧绷,整个人就像只豹子,杀气腾腾而起,就好像若是马元贽的回答不能令人解疑,他就要立刻翻脸动手一样。

他这样的反应马元贽早已料到,所以皇帝驾崩的消息他一直守口如瓶的,但形势逼人,最终还是被迫说出,环顾四周,见远处众人向这处张望,只能不顾还身陷对方杀气之中,连声地道:“禄帅小声些。”一句话连说了好几遍。

张淮深回过神来,知道这消息绝不能泄漏出去,按耐住性子,只是暗中运气,瞪着眼前之人,沉声道:“马大人请如实相告,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陛下真的驾崩?”

马元贽心知现在是战和的关键,绝不能引起对方疑心,否则非但前功尽弃,连自己的性命都难保,他额头冒出了汗,低声道:“你也知道,陛下好神仙之术。仇士良作乱之时,陛下被软禁宫中,苦闷无助,就炼丹吐纳以为消遣,仇士良又刻意助兴,结果陛下服金丹甚多。丹石性躁,陛下因此喜怒失常,前些日终于疾笃,卧床不起,旬日不能言。今早陛下忽然病势大发,不等太医合诊终于在丑时驾崩了。”

一边听着一边察言观色,张淮深紧紧凝视马元贽,直至他说完感伤,但见唏嘘悲伤,不见心虚神慌之色,忽得又想起西门季玄本是忠君之人,若是皇帝被谋害,那他断不会罢休,可现在却是什么异常举动也没有,想来该是如马元贽所言,心里暗自想着,猜疑和敌意渐渐淡去,悲伤之情随之浮上心头。当今皇帝对他有知遇之恩,后虽因公主情变之事渐生嫌隙,但张淮深念旧,人既然故去,嫌隙也随之烟消云散,想起皇帝当年破格提拔,信赖有加,他心中酸楚,热泪也随之涌入眼中,哽咽地低声道:“陛下,陛下。”说着,热泪终于忍不住滴滴落下。

马元贽连声劝慰,良久张淮深才收泪不语。

马元贽道:“禄帅现在该知道为什么马某急着要议和了,陛下忽然驾崩,皇子又是冲龄,主少国疑之际,实是容不得有丝毫变故发生。禄帅既然受陛下知遇之恩,当以国事为重,望能共弃前嫌,以挡眼前强藩入主之危。”

张淮深踌躇不知该如何回答。皇帝驾崩的消息令他心烦意乱,思绪纷乱之际实是难以决断。他想到若说同意,那岂不是要同死敌媾和放弃勤王大业?这似乎对不起皇帝的嘱托。但若说不可,那后汉董卓入京之事又可能重演,如此一来皇帝恐怕在九泉之下也难瞑目。

到底该如何是好?内心交战,脸上神色不定,心绪不宁之下,自身的戒备也松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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