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人有罪 作者:陈源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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杀人有罪 作者:陈源斌- 第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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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正要说给你听呢:未儿的户口不在他外婆这里。”郭惠妹奇怪地“哦”了一
声,等苏浦生说话。苏浦生低头不语。舅舅解释说:“未儿跟他娘一样,不肯多
说话。他娘从来不说未儿亲生父亲是谁,跟家里人也不说,直到临死也没说。未
儿跟他娘这一点特像,嘴巴紧哩。”
    舅舅继续解释说:“这是未儿他外公在世时的主意,老头子坚决要把自己的
孙子户口调换过来。其实我儿子才七八岁,未儿是可以多住几年的,突然冒出拆
迁的事,麻烦就来了。”郭惠妹问:“怎么办呢?”舅舅说:“惠妹,你跟未儿谈
朋友,算是自家人了,我今天来,就是把该说的话,当面对你说的。”苏浦生朝
郭惠妹看看,她正回头往这边看,还是等着他说话。苏浦生把滑到嘴边的话咽了
回去。舅舅继续说:“未儿他是不会说的——我只恨自己下了岗,人灰溜溜的,
在家里说话不能算数——未儿,你也听见吧?”
    苏浦生咽口唾沫,把头点了点,看着舅舅走出门去。外婆嗅着说:“未儿,
你舅舅怎么来了就走了,连饭也不吃?”苏浦生目送着舅舅在巷道里越走越远,他
回过头来,看见郭惠妹在收拾手里的坤包。郭惠妹叹了口气说:“苏浦生,你要
是有个地方住就好了。”
    苏浦生把头点点,没有说话。外婆有些奇怪地问:“姑娘,你怎么也是来了
就走,连饭都不吃?”苏浦生碰碰外婆,外婆紧紧抓住的手松开了,郭惠妹起身往
门外走去。外婆叫道:“未儿!”苏浦生说:“外婆,我知道了。”外婆摸索着跟
到门口,嘴里疼爱地嘱咐说:“未儿,你这只小羊羔长大啦,该懂点男女之间的
事情,送送人家姑娘,去吧。”
    
    吴静怡听见助手小姚说:“您好,欢迎来我们诊所,请登记一下——您找吴
医生?哎,她正忙着呢,别直接往里闯呀!”她起身出门看了看,招呼被小姚阻拦
着的青年说:“别着急,我这里马上就好了。”
    她送走诊治完毕的患者,把青年请进咨询室,为他倒了杯水,说:“请稍等,
我去去就来。”她关上门,回到前厅,看到了小姚询问的目光。小姚压低声音问:
“这就是那个给自己取名叫‘狼’的人?”吴静怡点点头。小姚说:“嘿,他终于
在我上班的时候来诊所了。”吴静怡问:“你的感觉怎样?”小姚说:“比我想象
的还要年轻。”吴静怡说:“我问的不是这个。”小姚说:“你是问他的治疗效
果?”吴静怡摇头说:“我问的也不是这个。”小姚说:“哦,你是说,他是不是
个危险人物?”吴静怡把头点点。小姚沉思了一下,回答说:“至少,这人身上有
一种危险的情绪。”
    吴静怡回到咨询室,朝青年仔细看了看,明白小姚为什么会这样判断了。青
年脸色浮肿,眼神散乱,深陷在沙发里的身子十分躁动不安。她猜想肯定发生了
什么事。现在她对付他已经稍稍有经验了。她起身为青年的纸杯里加了水,绕着
弯子开口问道:“今天是你每月一次的休息日?”青年说:“我昨天休息。”吴静
怡“哦”了一声,等着。青年说:“今天我是特地请假来的。”她问:“你经常
请假吗?”青年回答说:“不,这是上班以来第一次。”
    吴静怡往专用咨询簿上作了记录,继续兜着圈子问:“能告诉我这是为什么
吗?”青年很快地说:“昨天晚上,我又做了那个梦——它已经好久没有出现了。”
吴静怡十分惊讶他的直截了当,她稍作斟酌,决定直奔主题。她说:“你特地请
了假,而且不再回避我的助手小姚,说明你很想说说它了,是吗?”青年点头说:
“是的。”她不急不忙地又说了一句:“你觉得自己有足够的勇气说它了吗?”青
年说:“是的,我准备好了。”吴静怡起身拉下窗帘,室内光线暗淡下来,她说:
“好的,我们开始吧。”
    青年说:“我跟我母亲一道在走。母亲拉着我的手。我们头上的天很蓝,天
上有太阳。我们脚下有路,路边有流水,有五颜六色的花,有各种各样的草,有
树林。我们快快活活地走,走到了草原上,前面的草地望不到边,树林就在旁边。
这时听到很多人嘀嘀咕咕的声音,听到磨刀声,‘咔嚓’,‘咔嚓’,听到动物
哀嚎。这时人从树林里出来了,不是人,全是些影影绰绰的黑色人影。这些黑影
在追,动物在逃,不是人在打猎,是黑影们在追杀羊群,全是些温驯的洁白的可
怜的羊,黑影追上一只拿刀捅倒一只……我好像听到谁在‘未儿’‘未儿’地叫
唤。母亲拉着我拼命跑过来,我不知道为什么要跑,太阳早就不见了,天不再蓝
了,脚下的路没有了,流水和花没有了,草由嫩绿变成枯黄,草地没有尽头,树
林还在旁边。跑着跑着,又听到磨刀声,‘咔——嚓’,‘咔——嚓’,一声接
一声钻进汗毛孔里。听到了‘咩’‘咩’的哀嚎,是从我母亲嘴里发出来的,母
亲变成了一只温驯洁白可怜的羊,我也是羊,那些黑影是在追我们,我们逃进树
林,黑影在追。我们逃进草原,黑影在追。我们逃进一片齐腰深的草丛里,黑影
在追。我让母亲别再‘咩’‘咩’地叫了,我却听到自己‘咩咩咩’的声音。这
时候我想,要是黑影认为我们不是羊,就不敢追了。这时我手中有了两张狼皮,
我把一张披在母亲身上,用另一张将自己裹好。我们伏在草丛里,黑影们追到近
前,停住了脚步。我突然发现母亲披着的狼皮没有裹好,露出了羊的身子,黑影
们也看见了……在一刹那间我想,如果我们不是披着狼皮而是真正的狼——这时,
我竟然真的变成了狼,我龇开牙齿‘嗥嗥’地咆哮起来,朝我扑过来的黑影吓得
立刻转身逃跑,我继续‘嗥嗥’嚎叫着冲过去救母亲,可是晚了一步:母亲身上
的狼皮被揭开,成了一只羊,黑影恶狠狠地扑过去,捅下了血淋淋的刀子——这
时,我醒了,一身冷汗,嘴里狂叫不止。”
    吴静怡看着青年汗津津的脸和扭动着的身子,她问:“这个噩梦,是不是每
次都这样?”青年擦了把汗,停止扭动说:“是的,它一次又一次地重复着,几乎
从来不走样。”吴静怡说:“好的,下面我们来试着对付它。”
    她起身把窗帘拉开,让阳光直射进室内,她为青年加了水,再把帘布拉拢,
光线又暗了。她坐回原处,提笔在专用咨询簿上做了个记号,发问说:“记得你
母亲在梦里的衣服颜色和式样吗?”青年说:“是大红的,衣服上绣了花,还镶了
边。”吴静怡问:“你回上海以后,在马路上看见别人穿过吗?”青年摇头说:
“没有。只有母亲插队地方的人才这么穿。”她接着问:“那儿的人平时都这种
打扮吗?”青年说:“不,不是这样——对了,这是当地新娘子出嫁时才穿的衣服。”
    吴静怡转向第二个话题:“梦里‘未儿’‘未儿’的叫唤,你觉得像谁?”青
年说:“声音非常熟悉,差不多所有叫过我小名的人,都有点相似。”吴静怡突
然问了一句:“‘未儿’小名是你外公起的,他说过是什么意思吗?”青年回答说:
“外公在世时我问过,他总是说:‘很简单,你将来上学识字,就知道了。’”
吴静怡问:“到底代表什么呢?”青年说:“后来没等上学,继父就告诉我了,其
实就是我的属相。”
    吴静怡提出了第三点:“现在想想那些黑影,它们像谁?”青年回忆说:“也
是一些很熟悉的脸,但是它们总是影影绰绰的,一直看不真切。”吴静怡问:
“是你外公、外婆?舅舅、舅妈?老师、同学?聚仙楼王老板、老板娘和同事?甚至
还有我?”青年点头又摇头。吴静怡说:“仔细想想,是不是有哪一次特别像过谁,
慢慢想,别着急。”青年停在那里回忆了一下,犹豫着说:“对了,只有一次有
个黑影的样子在眼前停顿了一下,很快又模糊不清了。”吴静怡用十分肯定的语
气问:“是你继父吗?”青年点了点头。
    吴静怡将专用咨询簿翻开新的一页,问:“你母亲跟你继父结婚那天,穿的
是不是梦里的红衣服?”青年想了想,回答说:“是的。”她问:“继父打过你吗?”
青年说:“没有,当初母亲跟他有过协议。”她问:“母亲跟继父结婚那天,你
在哪里?”青年说:“我是晚上被送回上海外公外婆家的。”她说:“就是那天夜
里,你在外公外婆家小屋里第一次做了噩梦?”青年说:“是的。”她加快语气问:
“结婚那天白天你继父忙什么?”青年说:“他当然张罗着结婚的事。”她再次加
快语气问:“那天他和你单独在一起过吗?”青年点头,她放慢语调说:“想想看,
他在做什么。”
    青年语气也缓和下来:“他亲自动手杀羊准备招待客人。哦,对了,就是这
时他告诉我小名的事的。”吴静怡耐心等着,青年继续说:“他一边捆绑着羊一
边问我想不想知道‘未儿’的意思,我说想,他说,‘未’代表我的属相。他念
了一大串代表属相的字,我当时听不太懂,但是过几年上学后查对过,‘子鼠丑
牛寅虎卯兔辰龙巳蛇午马未羊’,当时他就念到这里,告诉我说,‘未’,就是
羊,就是他手里正要宰杀的这东西……”
    青年到这里声音噎了一下,吴静怡命令道:“别停顿,一直说下去!”青年喉
咙里今天第一次发出了刺耳的磨砺声响:“……是的,一点不错,他说完这句,
就顺手一刀捅进了那只羊的咽喉,然后……活剥掉了它的皮!”
    青年戛然而止,吴静怡往专用咨询簿上画了个句号,慢慢将身子松弛下来。
她朝沙发里的青年看了看,一字一顿地说:“知道吗,你回到了上海,永远不会
再到那地方去了,永远不会回到你继父身边了——那个梦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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