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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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宋- 第1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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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子由是成其圣人。”石越说到激动处,已是站起身,手舞足蹈。

“……其后阶级之分遂起,民意与天子隔绝。今世虽有登闻鼓院,然而以民告官,便是坐实,民亦须受罚,故虽有小人在朝,天下百姓知之,亦不敢告诸天子。诸君试看那登闻鼓院,百姓若不是走投无路,又有谁敢去敲那个鼓?这等设置,原本是百官中的奸诈之人,欲借以欺君而想出来的隔绝天子与庶民的办法,后世却因之不疑,反而在那里妄求什么三代之治,岂非缘木求鱼?天下之奸弊事情,都是欺上不瞒下的,若天子能通达民意,小人便不能安居于朝,三代之治可垂拱而得。”

这一番话说得众人耸然动容,一时座中鸦雀无声,所有的人都在心中细细思忖这闻所未闻的宏论。却听到隔壁有人鼓掌笑道:“好一番议论,真是闻所未闻,却又深明事理,不知是哪一位贤者在此?”说话之间,便有人掀开门帘走了过来。

众人一齐望去,却是个三十多岁的男子,一张国字脸,神情俊朗,旷野中带着几分飘逸。石越连忙站起身来,深施一礼,说道:“小子放肆,不知深浅,不料惊扰足下。”

来人见石越等人都甚是年轻,眼中略现惊奇之色,一面抱拳爽朗笑道:“哪里,哪里。在下苏轼,冒昧打扰贤者,还望恕罪。”

石越听他自报名号,顿时大吃一惊,张大了嘴半天说不出话来。众人也全都站起身来,桑充国激动地问道:“足下果真是苏直史子瞻大人?”

“如假包换。”苏轼笑呵呵地说道,一面环视众人,目光停到石越身上,问道:“苏某没有猜错的话,方才说的子明,定是这位吧?不知可就是最近词名蜚声京师的石九变石子明?”

其时苏轼文名满天下,众人亲眼见到苏轼,尽皆激动不已,其中又以几个蜀人为甚。石越却呆呆地望着苏轼,心中寻思道:“苏大胡子怎么没有胡子?”他却不知道苏轼的胡子,到四十余岁始留。

唐棣见石越发愣,忙在他身后轻轻地捅了他一下。石越心头一个激灵,这才回过神来,抱拳道:“不敢,在下便是石越。久仰苏大人之名。”众人也连忙一一上前见礼,让了上座与苏轼。

苏轼也不客气,径直坐了,便细细打量石越,竟似有几分不相信方才那番话出自一个二十余岁的青年之口。石越也愣愣地看着苏轼,一时间竟忘了说话。半晌,方听苏轼笑道:“刚才听石公子一席话,真是发千古之覆。苏某不才,想请问石公子——孔子说,未好犯上,而好作乱者,未之有也,所以君子务本,如果放任庶民百姓无所顾忌地告发官长,岂非伦常大乱?这和武则天之世又有何区别?”——石越说应当让百姓都可以批评朝政,他就举出武则天让天下人告密的例子来驳难。桑充国等人尽皆屏气凝神,要看石越如何答辩。

石越见苏轼问难,笑道:“五伦之中,闻有君臣之义,却不当有官民之别。三代之时,天子置百官,本是用来帮助百姓,使百姓各得其所、安居乐业的,因为世有恶人,才不得不假百官以威仪,故此官民之间,民重于官。后世则谓士大夫高高在上,离古之圣人之意远矣。至于武则天之法,未足称上古之遗意。一则武氏得天下不正,以女主临朝,使百姓告发长官勿问,不过是为了钳制士大夫之口,其本意如此,岂可因此而有大治?再则三代之时,民少官少,政简事易,后人若欲复先王良法,当先求其意,而不当拘泥其形。上古之时,王不过百里之地,今则天子括有四海,岂可一概而论?”

“却要如何法先王之意?”桑充国迫不及待地问道。苏轼则微笑不语,石越这个论调虽然高明,却和王安石相距不远,王安石也是打着“法先王之意”的旗帜变法的,因此苏轼便耐心地等待石越的下文。

石越朝桑充国微一颔首,注视苏轼,缓缓说道:“在下虽有良法,但愚意以为,今世欲求大治,须缓缓图之。病重者不可用急药,治大国如烹小鲜。”

这句话正中苏轼心坎,苏轼击掌笑道:“本当如此。”

石越笑道:“若从长远来看,想达到三代之治的境界,就应当在各县聚士绅乡老,设置议会,专事讨论县官施政得失、为人贤愚不肖,而不受县官刑责。其有建议之处,则可以请县官依法施行,县官若有失职处,亦可随时弹劾,请朝廷另委贤能。士绅乡老于县中利弊深知,则县官不敢任意妄为。如此,一县可得大治。再依此法,由县之议会推举名士组成州之议会,监察各州施政得失,又由州之议会荐人于各路,监察一路政治之得失,由各路之议会荐人于朝廷,监察一国之政治好坏——皇上自可以垂拱而得三代之治!在这个制度之下,皇上耳目遍及于天下,奸人断然不能久居于位,更不用说犯上作乱——在议会层层监督之下,纵有才智过人之辈,亦无法瞒尽天下人耳目……”

石越话未说完,众人都已耸然动容。苏轼学问再渊博,也不曾听说过议会制度,连连叹道:“奇才!奇才!”

“不敢。”石越略一欠身,继续说道,“议会制度还有一个好处,就是可以不让制度更张太大。各县置办议会,只需朝廷一纸诏书,保证士绅乡老议论之权力。更不需要增加半个官员,也无需发给士绅们月俸,便可以多出千百万计的监察御史;士绅们也可以借此维护乡里的利益,提高自己的地位。这样士绅与皇上联为一体,举国上下同心协力,国家焉能不大治?”

饶是苏轼聪明过人,此时也已完全被石越的主张所震撼,半晌,才问道:“石公子说,这是长远之法?”

“正是。”

“为何说是长远之法?”

石越笑道:“此法虽然好,但是如果天下人不明白它的本意,执行起来,必然走样。只怕画虎不成反类犬。”

“所虑甚是,所虑甚是。”苏轼猛然发觉,眼前这个年轻人虽然想法新奇,较之王安石也有过之而无不及,但是他对于政见的谨慎,却非常的合自己脾胃。

“那要如何一步一步实现它?”桑充国也是头一次听到石越谈起议会制度。

“要让天下人都知道这种制度的好处与坏处,要有更多的读书人,要百姓更加富庶,要有谨慎的推行措施……”

“这似乎不难。”桑充国张口说道。

唐棣横了他一眼,取笑道:“怎么会不难?每一样都是难上加难的事情。”

苏轼却没有注意这些,他笑意盈盈地望着石越,问道:“石公子方才说,要让天下人都知道这种制度的好处与坏处?”

“正是!任何一种制度,有好处必有坏处,只有清醒地知道这种制度存在的坏处,才能真正执行好这种制度。”

苏轼点点头,忽然端起酒来,笑道:“石公子,为这句话,苏某当敬你一杯!”说罢一饮而尽。石越连忙端起酒来,口称不敢,却也是一口干了。二人望着手中的空酒杯,相顾大笑。

此时苏轼对石越已是惺惺相惜,二人交杯畅饮,无所不谈。李敦敏等人又说起《论语正义》的事情,更让苏轼咋舌不已。几个时辰之后,苏轼已经完全不顾自己的身份,竟与石越称兄道弟起来。

第二天一大早,桑充国就将睡眼蒙胧的石越给闹了起来。

“子明,给我们说说议会吧!”石越勉强睁开双眼,迷迷糊糊见到眼前有几个人影,头一歪,又睡着了。

桑充国等人哭笑不得。昨日苏轼与石越对饮,二人仗着酒量好,说话投机,竟然旁若无人,喝得酩酊大醉,今日却无论如何也爬不起床来。偏偏桑充国对所谓的“议会”非常好奇,昨晚已是心痒难耐,想了一个晚上,今天却是非要石越解说一遍不可。

桑充国正一筹莫展时,唐棣已经吩咐书童端了一盆冷水过来。他摆摆手让桑充国让开,自己掬起一捧水来,猛地洒在石越脸上。此时尚是冬天,冰冷无比的水落在石越脸上,便见石越“啊”的一声大叫,一个激灵,反射似的弹了起来。

众人哈哈大笑,书童连忙递过毛巾,给石越擦了脸,桑充国便一面问起议会的各种问题,石越只得无可奈何的一一解释着。不料众人知道得越多,疑问反而越多。

桑充国首先问道:“子明,以我看来,议会虽然是个好办法,但是如果议会成员全部是地方乡绅,他们未必便不会和官府一起上下其手,鱼肉乡里。”

李敦敏也忍不住插嘴道:“我也觉得议会虽然看起来有种种好处,但要靠它解决所有的问题,心中总觉得有很大的漏洞。”

“不错,士绅和官府狼狈为奸的事情实在太多了,而若有议会,他们反倒可以用民意的借口来对抗官长了。”唐棣也有疑虑的地方。

石越的头立时又疼了起来了——这次却不是因为酒醉。

他自觉从三代之治发挥到民主议会制度,堪称天才的构想,心里自有几分洋洋得意,却不料连这些最好的朋友也无法说服。将醒未醒之间,不由随口说道:“你们的疑惑不能说没有道理,但也不是不可以解决的。可以用三级会议的形式嘛……况且,还有报纸的舆论监督呢。”

“三级会议?那是什么?”

“什么是报纸?”

石越顿时冒出了冷汗,整个人也清醒过来。瞧瞧自己说了些什么呀?此时只得小心翼翼地说道:“三级会议,就是议会组成由普通的农户、地方士绅名流、各行业代表等等,各按一定的比例组成,这样就可以避免劣绅和官府一手遮天了。”

“三级会议也难称尽善尽美。农民虽是国家之本,但是大字不识,在议会上肯定说不过读过书的乡绅,而且乡绅大部分是族长族老,谁又敢和族长冲撞?”柴贵谊的见识又让石越吃了一惊。让一个农民和他的族长族老在议会上对立,那的确是不可思议的事情。

他正待回答,却听李敦敏说道:“景中兄是尽往坏的一面去想了。我们在《论语正义》中说过,孔子所谓的礼,其要义便是一个‘和’字。依我看,议会的要义,也是一个‘和’字,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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