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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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宋- 第2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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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越笑着摇摇头,道:“罢了,长卿,今晚还要给二程接风洗尘。”

“龙生九子,子子不同。程颢可亲可敬,程颐却真是让人敬而远之。不如我给程颢接风,子明给程颐接风罢。”桑充国取笑道。

“嘘……这种话你还是少说,万一传出去,麻烦就大了。程颐最开不起玩笑的。”石越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道。

桑充国奇道:“你很了解程颐吗?”

石越不小心又说漏了嘴,心中苦笑,耸耸肩道:“你看他外表就知道了。”

“也是。不过说起来,他和邵雍住在一起,邵雍是个最喜欢开玩笑的人呀。”桑充国突然想起来。

石越深深看了桑充国一眼,长叹道:“他们理学家内部的矛盾,他们自己解决吧。”

桑充国被他的神态逗得开怀大笑,捧腹道:“子明,你和潘照临待久了,真是近墨者黑也。”

“哎,你冤枉我了,难道我能够跑过去对邵雍说,程颐是开不得玩笑的,您老多节制,千万避其锋芒吗?”石越满脸委屈的说道。

“也罢,也罢,反正邵雍精通周易,他肯定能未卜先知,我们不用替他担心。”桑充国笑道,不知道为什么,受蜀派影响的桑充国,对于程颐这种类型的人,实在有点不兼容。

“说到算命,沈括请的算学老师来了吗?”石越问道。这一段时间请老师的事情,他伤透了脑筋。

“算学倒不用担心,你的《算术初步》和《几何初步》,对沈存中请来的这些人来说,只是略有启发,但是内容实在太简单了。我和沈存中商议好,准备印刊新的教材,沈存中说苏颂、贾宪、刘益、蒋周和卫朴都答应帮忙了——这卫朴虽是盲人,但算术之造诣连沈存中都自叹不如,邵雍也是很佩服。新教本可能要到明年三月才能出来,但最迟到上元佳节一过,《周髀》、《孙子》、《五曹》、《缉古》、《海岛》、《九章》、《夏侯阳》、《张丘建》等十几种算经就会陆续刊印。”桑充国如数家珍的说完,马上又抱怨道:“算学不是问题,格物和博物就大有问题了,博物还好说,国子监就能找到先生来兼课,格物却只能靠着沈括和你了,现在虽然有一些算术先生对格物学很有兴趣,但远水解不了近渴。”

“不用急,到明年九月份才有二年级,到时候问题早就解决了。”石越觉得桑充国是杞人忧天,他从来都不怕中国没有人才的。

“罢了,你记得回家一趟,唐二叔来信,把你又赞了一回,说今年他的棉纺行赚大了……还有,我妹子带了几张画给你,等一会我送到你那里去。”

……

冬去春来,天气依然寒冷。

熙宁四年最初的几个月,并不平静。但对于年轻的皇帝来说,这半年多的日子却比以前要有意思得多。天章阁侍讲王雱是个很有才华的人,言辞答对,机变无双;不过在事务与时务方面,却要逊于石越。除此之外,石越更是杂学庞博,自己身体一直不是太好,石越便劝自己多活动,还教了一套“太极拳”,每日早晚一次锻炼,数月之后,果然颇见神效。想想二人都是年轻人,真是天佑大宋,竟送这等人才到自己手里。

赵顼一直坚信,刘备无诸葛亮,不能创其基业;唐太宗无魏征,不能成其圣主。虽然王安石的意见正好相反,但是他还是更相信自己。自己能得到王安石、吕惠卿这样的奇才,又有石越、王雱这样年轻俊杰,看来做一番大事业,并不是难事。不过石越也有其迂腐的地方,他老劝自己说把早朝改到太阳升起之时对身体更好——完全不想想这么一改,会有多少人反对。习俗的力量,有时候是不可以违背的。

而且这朝政,一想到朝政,赵顼就头痛。身上这担子实在太重了!与西夏的战争,先胜后败,陷入僵持阶段,三月份连续罢了韩绛的相位,处罚了种谔;渝州又有夷人造反,好不容易平息,庆州兵变,又要讨平……国库好不容易积累一点钱帛,一要用兵,便如流水一样外流;枢密使文彦博和参知政事冯京反对新法,趁机要求废除免役法、保甲法、屯田法。文彦博以前和王安石关系极好,举荐王安石时他最有力,现在连他都开始反对王安石;还有司马光,自到永兴军后,几次上书,终于改判西京御史台,至他到洛阳的那一日起,便缄口不言朝政,只闭门编撰《资治通鉴》,分明是用沉默抗议……哎!如这免役法,赵顼自己也曾着人查访附近民情,明明百姓都很拥护的。

真想哪一天自己微服出宫去亲眼看看……

皇帝有皇帝的烦恼,普通人有普通人的烦恼。朝廷争论不休的是新法与祖宗之法,白水潭学院却又另有争论……群英客栈旁边的群英楼现在是白水潭学院最大的酒楼。

学院的许多学生最喜欢在酒楼上边喝酒边谈古论今,有时候争得不可开交,甚至会在酒楼上大打出手,桑充国为此伤透脑筋。这种事情,碰上不同的教授,会有截然不同的处理结果。最倒霉的是碰上程颐,严厉的体罚都已经算是走运;最幸运的是碰上叶祖洽,这个状元爷脾气非常好,从不轻易开罪人,哪怕只是学生。不过叶状元是兼职,程颐是全职教授,如果不是程颐轻易不喜欢上酒楼,白水潭年轻气盛的学生们就要倒霉了。

群英楼隔几天就要上演一次的动作片,其实应当归咎于石越。是他把伊洛学派和蜀派这种在本质上冰炭不相容的学说请到了一个学校,而且这个学校不仅学圣人之道,连“炼丹道士的把戏”(某些学生讽刺化学的话)也要学,要不引起矛盾,那才是奇怪呢。

白袍青年到白水潭已经几个月,他第一次踏足群英楼,便听到一阵喧嚣之声。

“我们先生说,邵教授(邵雍)想传数学给他们兄弟,可我们先生没这个功夫学。”说话的显然是信服二程的学生,他口中的数学,是指河洛易理之学。

“嘿嘿,你只怕忘记你们老师后面一句话了吧?他还说要学至少要二十年功夫呢。邵教授的高明之处,二程还要学二十年。”有人阴阳怪气地讽刺道。

“说得不错,当日程正叔(程颐)先生见邵先生,指着桌子问,这桌子是放在地上的,那么这天地又放在何处呢?邵先生为其指点迷津,直至六合之外,程正叔先生叹道,平生只见过周茂叔论及至此。可见程正叔先生虽然所见不若邵先生,可邵先生在正叔先生眼里却是不如濂溪先生的。”他口中的“周茂叔”和“濂溪先生”,即是指周敦颐,其时太极图说分为三派,周派、邵派、张(载)派,这说话的人明里说邵雍厉害,其实他心里是信服周敦颐一派的。

白袍青年微笑着找了张桌子坐下。又听一个学生摇头晃脑地说道:“若依在下所见,则张横渠方得正理。”

“嘿嘿……周氏也罢,邵氏也罢,张氏也罢,说的不过是无稽之谈,什么六合之外?石山长地理初步说得着实清楚。宇宙无穷,地者与星星无异,不过是一个圆球。这个世界也不是由什么气构成的,而是由原子构成的。”一个学生站起来大声驳斥。

“石山长之说,其实也未得实证。这地球是圆的,谁能证明之?这原子谁能看得着?”

“地球是圆的,沈存中(沈括)教授和卫(朴)教授就很赞叹,二位先生精通天文,可由历法而推算,以为石山长所言确是至理。至于原子之说,虽然现在不能证明,但是你那元气之说,又如何能证明?”

“卫瞎子的话岂能相信?便是卫瞎子,也是学周易的,他的数学又怎么能及邵教授十分之一?”有人嘲笑道。

“你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凭什么你就敢出言不逊骂卫教授?”

“你怎么敢骂我?我身上是有功名的,卫朴他有功名吗?依我说学院留着卫朴这种人,是鱼龙混杂。”

“你有功名我没有?你这种欺文败类,我怎的不敢骂你?要说鱼龙混杂,我看你才是鱼。”

“说得对,这种人举止轻佻,是学院的害群之马,就该骂。”

……

忽然,也不知谁先动手,由辩论而争执,由争执而谩骂,由谩骂而动手,便听咣咣当当的,几个学生扭打成一团,顿时茶水、酒菜被泼得到处都是。白袍青年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些完全丧失了君子之风的人,此时才知传言不虚。

只见几个信服二程的学生小心地躲在一边观战,一面不停的摇头叹息,感叹着世风日下,冷不防一杯酒水泼到他们身上,便听到“哎哟,哎哟,怎么泼我身上来了,君子动口不动手,这样成何体统?”的声音,又有人骂道:“什么体统,你们想在旁边看热闹,没门。”这些人却是蜀学一派的,唯恐天下不乱。

白袍青年这时真是哭笑不得,想不到闻名天下的白水潭学院还有这样的一面。他们在学院里温文尔雅,一进群英楼,就变成这样了。正在那里叹息,忽看到店小二、茶博士、酒博士,都兴高采烈的躲在旁边看热闹。楼上打得惊天动地,楼下掌柜的竟然不闻不问,客人也照样吃饭,似乎什么也没有发生一样。他心里纳闷,便拉了一个茶博士过来,指指那边打架的学生,茶博士不待他开口,便撇撇嘴笑道:“习惯啦,反正打坏了他们会赔。价钱很公道的,他们也怕我们到石山长、桑公子、沈大人那里去告状呀,打完了架会主动来赔钱的,不怕,打吧,不打不热闹。”

店小二也凑过来说道:“是啊,这位公子是新来的吧?以后你就会习惯了,隔几天就有一次。”

酒博士摇头晃脑地笑道:“秀才造反,十年不成。书生打架,伤不了人。”

白袍青年听到这些话,几乎以为自己到了九州之外、荒服之地。正在张大了嘴吃惊,一个酒杯偏离轨道,朝他飞了过去,他本能地一抄手,把酒杯稳稳接住,放在桌上。

“好身手。”身后有人赞道。

他转身看去,是一个三十多岁的中年人。那人眼帘低垂,嘴角不易觉察地带着一丝冷笑,正是石越的幕僚潘照临。

白袍青年也不知潘照临是何许人,因听他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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