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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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宋- 第48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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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感的原因之一,他实在厌倦了新旧两党之间的相互攻击,尤其是那种没什么证据,互相指责对方人品的攻击。甚至连台谏的奏章也是这样,开头总是先将要弹劾之人的人品贬得一无是处,再开始正题,若依他们的说法,司马光、石越之奸恶,李斯、赵高辈相比都远远不及。这种论调,让赵顼非常厌烦。有好几次赵顼竟忍不住发作,当面反唇相讥。只有石越是个例外,无论对方是谁,他都只是就事论事,极少涉及到对方的人品。而且,赵顼也清楚地知道,石越是极少攻击宦官的士大夫之一。

但正因如此,石越的话虽然只是根据“传闻”,却已经令赵顼十分恼怒。

宦官收受贿赂,并非不能容忍。但到了连折家、王韶都要行贿的地步,这便不是收贿这么简单了。开熙河乃是国策,王中正奉旨前去观察形势,他一句话便事关朝廷十余年的国策,他怎么便敢因贿成言?!若非是王韶已经死了,否则便此一条,他也脱不了编管之罪!最重要的是,赵顼派宦官参与军机,为的便是互相监视。皇帝指望他们观察边将的一举一动,然后据实上报,但宦官若然收受贿赂,与边将沆瀣一气,反倒成为了边将欺上瞒下的工具,那这些奄人对皇帝还有什么用处?

内外勾结,素来便是大忌。

一种被欺骗的感觉,充斥着赵顼的情绪。赵顼凶狠地盯着石越,冷冰冰地说道:“你说的可是实话?”

石越抬头回视皇帝,从容道:“臣岂敢欺君?!”

“好!好!”赵顼连连冷笑,忽然厉声喝道:“来人!”

“臣在。”在偏殿外等候的李向安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慌忙跑了进来。

“你去传旨……”

“陛下!”“陛下!”石越与王珪不约而同地打断了暴怒的皇帝。

赵顼望了二人一眼,不待二人开口,他已经明白过来——此事若真要追究,便一定是大狱!而且涉及的,全是军中的将领。

“你去传旨,叫王中正去北京养病!”

“啊?”李向安愣了一下神,但他毕竟当了十几年的差,不待皇帝发怒,忙道:“遵旨。”

“让童贯去河东,问问折克行,叫他将送给王中正的礼物开张清单,给朕带回来。”

“遵旨。”李向安这才意识到王中正出事了,慌忙叩头退了出去。

赵顼犹不解恨,恨声道:“贱奴焉敢如此!”

王珪又妒又忌地看了石越一眼,皇帝对石越的偏信,让他既感到羡慕,又十分忌惮。几十年的宦海沉浮早就告诉他,什么都比不上皇帝的信任。表面上的沉沉浮浮,都只是假象,臣子在皇帝心目中的印象,才是最根本的。在这一瞬间,他似乎完全明白了石越在熙宁朝数度沉浮,却始终打而不倒的真正原因——皇帝不管怎么样折腾着石越,甚至忌惮、提防他,但是心里却始终对他有一种信任。无论这看起来有多么的矛盾,但在这一瞬间,王珪坚信自己的判断是正确的。看来,应当让自己的儿子们多跑几趟石府才对……但即使是石越自己,也没有料到这个结果。他本来已经准备要不惜一切代价阻止王中正去益州——他在陕西颇竖恩信,无论地方官还是军中将领,找些人出来弹劾王中正并不是难事。纵然扳不倒他,也能滞缓皇帝的命令。石越其实也料不到自己几句话,竟几乎扳倒一个炙手可热的大宦官。事情如此轻易,真真是出人意料。

“陛下,王中正的事不是急务,倒是益州观风使之人选,陛下不可不慎。”石越开始得陇望蜀,但他依然说得极为委婉,“臣以为益州之事,牵涉到朝局变动、一路生民、大宋数十年的国运,若是选错了人,后果不堪设想。”

这番话听在赵顼耳中,却颇觉刺耳。赵顼固然也疑心益州出现了问题,但是他依然也认为反对者夸大其词。所谓“不可不信,亦不可全信”。但是石越所说牵涉到“朝局变动”,却是点醒了赵顼。

的确要防着有人借机否定熙宁归化,甚至再次激化朝中的党争。若这么看来,连范纯仁也未必是合适的人选。忽然,赵顼心中冒出一个念头:难道吕惠卿举荐范纯仁为刑部尚书,竟也是担心……但他马上将自己这个可笑的想法打消了,休说吕惠卿不可能知道范纯仁想做益州观风使,古往今来,也没有保荐自己的政敌当宰执大臣这种党争方法……吕惠卿还是识大体的,朝野中有些人,对吕惠卿的确存在着极深的偏见。

“子明心中可是有适当的人选?”赵顼忽然问道,此时他已冷静下来,望着石越的眼睛中,闪着深不可测的光芒。

石越似乎没有觉察皇帝话中的试探之意,“臣以为,陛下应当择一位值得信任的元老重臣前往益州,一则陛下能信得过他们不会为朋党所利用;一则若万一益州局势果真不堪,他亦能压得住益州四司长吏,巡边观风使立时便变成安抚使,可以当机立断,处置事务;最要紧的是,元老重臣之经验,亦足可倚重。”

“元老重臣?”石越的话让赵顼的心动了一下。

石越缓缓抬头,直视着赵顼,从容说道:“臣以为,陛下或可征召王安石赴蜀。”

“王安石?!”

赵顼腾地从御榻上站了起来。

王珪的眼神中全是震惊。石越不知道他在干什么吗?他刚刚还在说“朝局变动”,难道他不知道,重新起用王安石,便是最大的“朝局变动”!况且,王安石复出,对石越有什么好处?虽然王安石的新法,如今保留下来的已经不多,而且多是面目全非,但王安石依然是开创了熙宁变法的人,他仍然是所谓新党的“赤帜”。退居金陵愈十年,人们对王安石的印象反而有了改变——他在相位时的刚愎自用、怨声载道,除了那些顽固的旧党,大部分人已渐渐淡忘;人们记得的,是他远在吕惠卿之上的人格魅力,无与伦比的人望。甚至还有许多人认为,大宋能有今日之局面,石越、司马光、吕惠卿固然居功至伟,但是王安石的开创之功更不可没!石、马、吕之政绩,在某种程度上,不过是站在了王安石的肩膀之上。王珪还记得《汴京新闻》上曾经刊登的一篇时评,文章分析了熙宁朝的所有“新政”,最后发现,熙宁朝新政最核心的部分,都是对王安石新法的扬弃。石与马所看到的问题,王安石早已看到,石与马本质上都不过是对王安石的解决方法进行修正,不过石越更加积极,而司马光则更加谨慎。这篇熙宁十六年刊发的时评,曾经受到广泛的赞誉,虽然在王珪看来,这篇文章的主要目的不过是故意将王、马、石三人并称,借此来贬低吕惠卿,以表达对时政的不满。但是,这也证明了王安石在大宋政局中依然举足轻重。

石越居然举荐起王安石,这无异于玩火。

“王安石。王介甫……”皇帝来回踱着步,语气中掩饰不住激动。

石越默默地望着皇帝,他的内心其实并不如他的表情那么冷静,如若仔细观察,可以发觉,石越的衣服也在微微颤动着。

在偏殿的君臣谈话,又持续了近一个时辰,石越与王珪这才告退。王珪因为轮值,便径直往南回政事堂,石越却是取道东华门出大内。他才走到东华门,迎面便见着几个宦官正服侍着雍王赵颢在门外下马。他虽然颇忌讳与这位“贤王”打交道,但这时候却也不能故意躲开,只好硬着头皮迎上去,向赵颢见礼。

赵颢亦不料遇着石越,虽然亲王之贵,在宋之爵位中为最尊,但有宋一代,亲王位在宰相之下,石越名位,比于宰执,赵颢不敢怠慢,连忙回礼,一面笑道:“小王还记得第一次见到子明,亦是在此东华门外。不觉便亦已是十余年了。”

石越忙笑道:“臣已是老了,大王风采却更胜十余年之前。”

赵颢笑道:“司马光常说‘不诚之事,不可为之’,子明这话,却有点言不由衷了。”又看了一眼石越,问道:“王禹玉呢?官家今日不是召见你们两个么?”

石越不料赵颢对禁中之事如此熟悉,亦不避讳,不觉愣了一下,道:“今日王禹玉轮值。”

“可是又‘金带系袍回禁署’了?”赵颢玩笑道。

石越亦不觉莞尔,他知道这是当年梅尧臣写王珪的诗,因王珪是典型的太平宰相,一生之中,除了入仕之初曾经通判扬州,几乎是“不出都城而致位宰相”,宋朝开国一百余年,他的际遇也是异数。当年梅尧臣作此诗时,王珪还只是翰林学士,经历坎坷的梅尧臣便非常羡慕他,因诗词唱和,半真半假的写道:“金带系袍回禁署,翠娥持烛侍吟窗。人间荣贵无如此,谁爱区区拥节幢。”

石越因笑道:“王禹玉是天生富贵命,他人比不得。看看他的诗,又是‘晓日初临金阕动,春风正与玉杯期’,又是‘翠凤有时翻瑞影,银蟾通夕堕清津’,金璧珠碧,不是富贵人,断不能写出这种富贵诗。”

赵颢哑然失笑,“至宝丹么?”至宝丹是当时的一剂名药,由生乌犀、生玳瑁、琥珀、朱砂、雄黄、牛黄、龙脑、麝香、安息香、金银箔等研制而成,其成分珍稀难求,因此价格昂贵。王珪虽是“欧门弟子”,以文名着称于世,但行文风格与欧阳修却绝不相同,因为他诗作多写得富丽堂皇,镶金嵌玉,连王珪的兄长都讥之为“至宝丹”,此事广为流传,时人竟干脆将王珪的诗便称为“至宝丹体”。

赵颢又笑着摇了摇头,道:“可惜子明已不肯作诗。”

“实是江郎才尽了。”石越连忙笑着岔开话题,委婉提醒道:“大王可是奉诏觐见?”

“若是官家或太后召见,小王岂敢耽搁?”赵颢却装作听不懂石越话中之意,依然笑容可掬,“不瞒子明,我是来说项的。几个奴才听到王希烈坏事,盯上了御药院的差使,跑到我跟前又哭又闹,非逼着我来说情……”他一面笑着,一面却望着石越,眼睛都不眨一下。

“王希烈坏事了?”石越一脸愕然,“这是何时的事?怎的一点风声也没有?”

赵颢狐疑地从石越脸上将目光移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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