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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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宋- 第49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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菩提寺”的寺庙,便成了他的禁足之所。对这一切,高遵惠倒是颇能淡然处之。庙里的和尚知道他是当今太后的从父,哪敢轻慢,将庙中最好的房室收拾出来给他住了,又专门指派了几个小沙陀服侍他。甚至每日还有许多人来探视——镇压渭南兵变后,高遵惠声名大噪,许多平时没有交往的士大夫,这时候都特意前来探望,让他简直是受宠若惊。如此待遇,早已大出他的意料之外,高遵惠生恐被士大夫们小觑了去,每日除见客外,反倒用心读起书来。而这无疑又让他更赢得士大夫们的好感。

“齐侯御诸平阴,堑防门而守之广里。夙沙卫曰……”

“高公,好雅兴!”一个似曾相熟的声音自院外传来,高遵惠一怔,循声望去,却见是石越笑着走了进来,他正奇怪为何没有人通报,却见石越进了院中后,并不过来叙话,反是侧身让到了一边。他心里一惊,慌忙拜倒在地,果然,一个熟悉的身形缓缓走了进来——正是当今的大宋皇帝赵顼。

“罪臣高遵惠,叩见吾皇万岁。”

“起来吧。”赵顼笑道:“你有何罪可言……”说到这里,瞥了一眼高遵惠手中的书,不由笑问道:“你在读书?手里拿的是什么书?”

“回官家,是《左传》。”

赵顼笑道:“左传倒是带兵的人读的。上回石越说,左传其实是吴起写的。”

高遵惠一愣,却听石越在旁笑道:“陛下,臣亦不过据情理推测而已。”

赵顼见高遵惠趴在地上,还是不敢起来,又道:“说起来,你还是我舅外公。平身罢,戚里之家,有你这样的人才,是朝廷的福气。”

“谢官家。不过,罪臣以为,戚里之家,还是守本分一点好。”高遵惠这才起身,躬着腰,缓缓回道:“昭陵时,故安定郡王从式、故邢国公世永等七名宗室请求军前效力,征讨元昊,仁宗但嘉奖而已。”

石越也知道这桩典故,赵从式是奉宋太祖祭祀的安定郡王,赵世永是宋太祖的长房元孙。宋朝宗室由太祖、太宗、秦王廷美分为三宗,当年七名宗室请求军前效力,都是太祖一系的,虽然赵世永在资善堂伴太子读过书,与仁宗关系非浅,但是无论是真宗以后宋朝宗室不再掌握实权的传统,还是太宗一系对太祖一系宗室潜在的防范,都不会允许赵从式们发挥自己的爱国之心。高遵惠说的,的确也是当时一个普遍的共识。对宗室与戚里的防范,深入人心。然而,石越更知道,从王安石执政开始,宗室已经允许参加科举,参与政治,而在另一个时空,几十年后,就出现了第一个宗室宰相,而在南宋亡国之前,宗室广泛拥有军政大权,无数的宗室为了保护这个摇摇欲坠的王朝,血战至死,其忠烈勇敢,让人折腕叹息。对宗室与戚里的防范,固然有其积极意义,但完全是消极的防范,却未必全无可议之处。

不过,石越尽管对高遵惠所举的例子颇有腹诽,却不至于公开表示反对,尤其是当着皇帝的面。果然,便听赵顼转头望着自己,笑道:“戚里当中,以高遵惠最识大体。”

石越忙笑道:“虽是如此,但宗室戚里中若果有贤材,以陛下之英明,自能驾驭驱使。”

高遵惠听到这番话,心里不由得咯噔了一下,诧异地望着石越。却见有内侍搬了椅子过来,找了个阴凉处,服侍着赵顼坐了。赵顼含笑看了二人一眼,目光停在高遵惠脸上,道:“益州提督使战死,眼下是副使暂代其职。如今益州多事,提督使是要职,不可久缺,石越举荐你去接任。”

高遵惠虽然已经料到事情的发展不会如自己想象中的坏,但亦是吃了一惊,忙小心翼翼地说道:“官家,臣是待罪之身。”

“你那点罪……”赵顼笑了笑,道:“先不管这个。朕只想知道,你敢不敢去益州?胸中有没有方略可以平乱?”

“官家若有差遣,罪臣不敢避险畏难。益州的局势究竟如何,各说纷纭,罪臣也不知端的。不过,罪臣以为,提督使之职,一是守土缉盗,二是协助禁军作战。平定西南夷之叛乱,自有禁军负责。提督使要做的是维护后方安宁,为禁军提供向导,护送补给,让禁军无后顾之忧……”

赵顼与石越听高遵惠小心的说着,不由得相顾一笑。赵顼哈哈笑道:“石越果然颇有知人之明。朕想要的益州提督使,便是卿了。”

石越亦道:“提督使一是要不争功,谨慎守本分。若是好大喜功之辈,越会打仗,祸害越大。西南夷不足为惧,可惧者,是官逼民反,将益州搞得处处烽火。此外,所谓‘慈不领兵’,提督使亦不可有妇人之仁,否则后方弹压不住,亦是大祸。要找这么个人,高公便是现成的人选。”

“官家……”

“哎——”赵顼摆摆手,打断了高遵惠,道:“益州那里,朕也要一个信得及的人去。高遵裕已经去了泸州,他能带兵,擅长和蕃夷打交道,朕不是不念旧情的人,这是给他一个机会。但是你却不同,戚里之中,朕以为你最谨慎,不结交宗室,和两府大臣、朝中贵幸交游,都懂得分寸,这便极难得。这次的事,你是忠心为国,纵是有罪,朕也不怪你……”

高遵惠望着皇帝,心里百感交集。他是万万想不到自己还能有机会提督益州。高遵裕去泸州之事,他早已知道——高遵裕曾经来见过他,想当年,高遵裕亦曾节制一方,贵为一镇诸侯,谁能想到,有朝一日,皇帝令他去泸州那种瘴疠之地,他竟会高兴得似中了状元一般。可见那被贬斥编管的日子,的确不那么好过。而皇帝能给自己这样的机会,他只要想想高遵裕,便绝没有任何拒绝的道理。然而,他又怎会不知道益州路是个是非之地?

皇帝既想要个信得过的,敢说真话敢做事,又没有陷入朝野党争中的人去那里当自己的耳目,必要时还能稳住形势;可是他又不想派去的人过于刚直,不顾后果,在朝野中掀起连皇帝都控制不了的惊涛骇浪来。但又要人刚直敢言,不避权贵;又要人能委曲求全,肯听从皇帝的控制,世上哪有这样的好事?勉强算来,他高遵惠竟的确是个天造地设的好人选。但高遵惠心里却知道这样的差使不好办,他不知道会树立多少或明或暗的敌人,而自己行事稍有不慎,“外戚祸国”这个罪名,轻轻松松就栽到头上了……别看皇帝现在说得信任有加,石越热情举荐,所谓“三人成虎”,积毁销金,他远在万里之外,谁知道那些政敌怎样在汴京诋毁他?只要皇帝稍有动摇,石越到时候也未必便肯替自己说好话。

若有选择,高遵惠宁愿在汴京过自己的富贵日子。但是,他看起来没有选择。

他方谢了恩,却见李向安匆匆走来,在院门口叩道:“官家,通进银台司有要紧的奏折……”

“什么奏折?”赵顼皱起眉来。

李向安忙捧着奏折递了过来,赵顼打开看了一眼,便呆住了。半晌,方听赵顼苦笑数声,对石越道:“吕吉甫告病了。”

在这极敏感的时候,吕惠卿忽然患上“足疾”,闭门谢客,不再上朝,赵顼明知道这是吕惠卿在表示不满,亦无可奈何,只得一面遣太医视疾,一面累诏慰问,要吕惠卿带病复朝。而吕惠卿自然是一再拒绝。为了避免被人“误解”自己反对王安石的任命,吕惠卿还特意释放出信号,对起用王安石为观风使表示赞同。这样,他的矜持就变得合情合理——他只是不满皇帝的重大人事命令没有尊重他这个宰相的意见。

同时,一些新党官员亦附和着上书批评皇帝任免寺卿这等要职,却不事先和政事堂商量,有人甚至批评吕惠卿不该草率的副署诏书;还有一些新党官员,则颂扬吕惠卿为相以来的种种功绩,力劝皇帝应当尽量慰勉吕惠卿,让他尽早复出。

在强大的舆论压力下,亦顾忌到朝廷不能长期缺少宰相而空转,赵顼终于又颁布了一道诏书,赞扬了吕惠卿这十余年来的政绩,重申君臣相知之义,并“责令”吕惠卿带病视事。赵顼又主动做出妥协,在得到吕惠卿同意后,任命了以“财计”而着称的新党重臣薛向为太府寺卿。

在执政的成绩得到皇帝诏书的肯定之后,吕惠卿终于在告病七天之后,半推半就地复出视事了。通过这些手段,吕惠卿重新巩固了自己摇摇欲坠的权力,再一次确立了自己在政事堂的领导地位。

石府。

“我早知吕吉甫没这么容易被打倒,但却料不到他将时机、分寸掌握这么好。”石越对着潘照临感叹道。

“同样是告病,有高下之别。王介甫之告病,几同于威胁;吕吉甫告病,却让人觉得他真是受尽了委屈。”潘照临笑道,“时间也恰到好处,若是拖得太长了,难免使人生厌;若是太短,却不免让人觉得他太心急恋栈。不过,福建子不过是扳回一局,大厦将倾,权谋智算有时也无能为力。”

“但智缘能否说服王安石复出,尚未可知……皇上先布了高遵裕这颗棋子,高遵惠这着棋能不能下出去,还要看康时这案子如何结案……”

“公子担心福建子从中作梗么?”潘照临眯着眼睛望着石越,“吕吉甫若是意气用事,要与公子死斗到底,倒的确可能在这案子上大做文章。但吕吉甫不是司马光,他并非不知道皇上的心意,违逆圣意的事,偶尔做做无妨,但我量他亦不敢常做。我若是他,定要做个顺水人情,卖公子一个人情,与公子做桩交易……”

“交易?”石越哑然失笑,道:“他能相信我会收手?”

“两军交战,亦要交换俘虏,何况如今是三方交战?”潘照临淡淡道,“他现在知道公子亦能左右朝局了,不来找公子,难道他还能指望文彦博、司马光妥协么?让我们与文、马死心塌地一起对付他,还是争取缓和与公子的关系,此事不难抉择。他觉得自己还有筹码,便是为了离间公子与文、马,他也一定会试试的。”

石越沉吟不语,却听潘照临又说道:“公子想想,若易地而处,公子要如何来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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