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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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宋- 第52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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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王贤妃却始终非常的谨慎,她从没有利用自己的有利位置,谋求日后的地位的举动。她几乎从不干预政治,哪怕是涉及到她的祖国,亦是如此。

后宫的女人与内侍们,往往费尽心机,才能博得君主的宠信,在这过程中,一定会得罪许多的人,而当大树将倾之时,不甘于一生的投资就这么白白耗掉,利用最后的机会,为自己的未来谋求一条道路,也是人之常情。毕竟,大概绝大多数能够在后宫中脱颖而出,受到皇帝赏识的人,都不会认为自己毫无才能,会甘心在皇帝后死再过平淡、不再受人重视,甚至被人报复的生活。

王贤妃并非是因为心地纯良,她也不缺少智慧与手腕。即使她的确爱着面前的这个男子,但她也不是没有想过为自己的儿子考虑。

但是她终究是什么也没有做。

她没有料到的是,因为这样,反而让她赢得了意料之外的东西。宫内的高太后,宫外的两府大臣,无一不在冷眼旁观着她的表现。这些皇帝以外最有权力的人物,自然不愿意在这个时刻,皇帝身边突然多出一个充满权力欲望的女人,这会成为本来就不稳定的政局中的一大变数。所幸地是,这样的事情并没有发生。作为补偿,原本在心里还存在猜忌的高太后与司马光等人,在心里的石头落下一半之后,倒也没有吝啬自己的好感。在王贤妃入宫以来第一次,高太后单独赐了她一幅亲笔画。

这几乎让王贤妃受宠若惊——她自进入这汴京的皇宫,行事不能不说不小心,处处讨好,事事忍让,好不容易才让向皇后与朱妃接纳自己,但在高太后那里,她是从来没有讨到过好的。想不到,多年想要得到的东西,竟在这个时候不经意地得到了。从此,她更加谨慎了。她知道如今宫里到处都是嫉妒自己的后妃,现时皇帝还在,自然也不用害怕,但看着皇帝的病情反复,她心里也早就有了心理准备。到那时,宫里唯一能庇护自己的,便只有高太后了。

“桑充国不是隐士……”赵顼似乎习惯了王贤妃的反应,又继续说道:“他是待价而沽?还是沽名钓誉?或是心怀怨怼?”

王贤妃愣了一下,方似玩笑地柔声道:“若是待价而沽,资善堂直讲这个价码可不低了。”桑充国到底与她还是沾亲带故的,她不能不委婉地替桑充国开脱一下。

赵顼不由点点头,“这倒是。”

“若是沽名钓誉,程颐一召而起,桑充国已经拒绝第三次了。便算是做样子,也做足了。”王贤妃又笑道,“听说桑、程二人一向交好,他若果真是沽名钓誉,可叫程颐的脸面往哪搁?二人弟子众多,将来白水潭岂不要内讧?”

这话引得赵顼笑了起来,的确,桑充国就算装腔作势,做到第三次上,便是摆足了姿态了,所谓“过犹不及”,他若想和石越当年相提并论,那未免也过于不知好歹了。但看他这谢表写的,却是个极聪明的人。

王贤妃又道:“只是心怀怨怼,臣妾却不知是怎么一回事了?按理这是不世之恩,感激还来不及的。”

赵顼摇摇头,“你有所不知,桑充国十余年前便成名了,朕重用石越,但以往举荐桑充国的奏折,从未准过,甚至连正式的官职都不曾赐予。心里有点想法,亦是人之常情。”

王贤妃听到这里,暗里已是为桑充国捏了一把冷汗。皇帝这么说,分明是疑他怨望了。人的偏见是如此可怕,一旦心里头有了成见,无论怎么做,都是动辄得咎。但她却也不知道要如何才能不露痕迹地替桑充国开脱了。

皇帝又淡淡说道:“朕本来也未必想让桑充国做……不过他既然拒绝了三次,这份谢表又写得如此好,朕得想想看看他究竟能给六哥教些什么东西,竟可以令得天下之人如此称许,而他竟还不稀罕朕这个资善堂直讲?明日朕便再给他下一封诏书……”

“官家……”王贤妃听到皇帝语气不善,欲待再劝几句,却听赵顼摆了摆手,笑道:“今日见了王厚、慕容谦。当年朕还颇忧国家无将帅之材,如今却可以放心了……”说着话,又凝神看起奏折来。她默默望着赵顼的背影,在心里轻轻叹了口气——皇帝如此,这可绝不是什么长寿之道。她迟疑了一会,终于还是悄悄走出殿外,唤过一个心腹的内侍,低声嘱咐了几句。

所有的人都在揣测着,不知道桑充国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善意的、恶意的,讽刺、流言,满城流传着,但桑充国却如什么事情都不曾发生一般。每天,白水潭,报社,稍有空闲,便构思他的新着《学校论》……在他看来,有很多事比“资善堂直讲”更重要。例如学院正在编撰的《博物全书》。格物院的学者们提出了一个令人心潮澎湃的设想,他们要将这个世界上所有的物种、矿产,制作标本,进行细致的观察、分类;在先期大范围考察之后(见第一卷《十字》。),学者们已经不再信任《山海经》与《博物志》,《水经注》、《地理初步》也不再能满足他们的要求,他们准备重新认识这个世界。这是前所未有的事情,桑充国与教授联席会议都没有想过能在有生之年看到它的完成,这样的事情,没有朝廷的支持是不可想象的,但到目前为止,只有《矿物卷》得到了一笔经费,数十名学者带着他们的学生、随从,已经离开汴京,去往全国各地探险,寻找、记录各地的矿产。但其他几乎所有的门类,都没能得到一文钱的资助。官府虽然也需要各种木材,但还没达到需要细分树木种类的地步;军队也大量使用牲畜,但是无论是马、牛、骡、驴,还是信鸽与战犬,都是人工驯养之物。他们不会为“无用之事”掏一文钱。唯有金、银、铜、铁、锡,才会令他们感兴趣。

而与此同时,承担东南与海外卷的西湖学院与新兴起的金陵书院,却远比白水潭更有效率。这也是出于极现实的理由——根据法律,国内的一切矿产,都属于皇帝。在国内开采矿产,不仅较难得到许可,而且税赋重、管制多。但在海外却大不相同,曾经就出现过某人在海外某岛发现大量的硫磺而一夜暴富的传奇。若能发现金、银、铜矿,无论是巧取还是豪夺,其利润简直不可想象。为了得到高额回报,商人们并不吝啬向西湖学院提供巨额资助,条件也很现实——西湖学院必须签订契约,保证勘探所发现的矿物,在规定年限内,必须得到他们同意才能上报朝廷或者公之于众。而另一方面,海商们对植物的兴趣也很大,名贵的木材,还有制造海船需要的树木,在市场上都是稀缺走俏的商品。

竞争对手的成功令得桑充国忧心忡忡,东南是人文荟萃之地,而且农、工、商业都高度发达,而在中原与北方,却只有汴京与益州比较富裕。这两所学院发展迅猛,也在意料当中。西湖学院自我标榜是石学正宗嫡系,大有与白水潭一较高下之意。而金陵书院在学术上倾向于王安石、吕惠卿的“新学”,得到了他岳父与吕惠卿的暗中支持,许多在学术上赞成“新学”或者政治上支持新党的学者云集其间,又有朝廷或明或暗的照顾,几年之间便与所谓的“六大学院”并驾齐驱了。更让白水潭学院不满的是,朝廷一向禁止私自教授、学习天文星象之学,白水潭学院拥有全国闻名的天文学家,却始终未获准设置观星台。金陵书院却不仅被获准建筑观星台,翰林院司天台还派官员进驻金陵学院,极有可能成为在太学之外,第一家获准开设天文学的学院。此事影响将极为深远——此时几乎所有的算术名家,其最终的志向,都在天文星象。若金陵书院拔到先筹,格物院就很可能会面临人才大量流失的危机。

除此之外,桑充国在几个月前探望病中的程颢之时,大程向他提出在白水潭成立“契丹、西夏研究院”,以专门研究有关辽国、西夏的一切事情,更深刻全面地了解两北长期的敌人。程颢一针见血地指出,即使汉唐强盛之时,北边的边患也始终存在。而北边胡人所以能为患一千余年,全因中原在兴盛之时,便自高自大,盲目轻视胡人,士大夫偏见极深,缺少对胡人的了解,一旦中原衰落,便易被胡人乘虚而入。而今大宋有中兴之势,刚刚恢复灵夏,上至士大夫,下至市井小民,便开始自高自大,将来即使北伐收复幽蓟,若不能居安思危,知己知彼,亦难免重蹈覆辙。

五十多岁的大程因操劳过度,落下一身的疾病。眼见活得过今年,也未必活得过明年。桑充国早就下定决心要让程颢亲眼看到此事成功,但事涉契丹、西夏,国子监接到申请,便拖了半年,然后回复要上报政事堂,便没了下文。为了促成此事,桑充国已是心力交瘁。

他并非对“资善堂直讲”的职位毫不动心——对所有的儒生来说,这都是一个巨大的诱惑。但是人总是在不同的诱惑间做选择的。他知道自己无法兼得鱼与熊掌,因此冷静地按照自己的能力做出了选择。

但是,人并非总能依照自己的意愿行事。

见过急急忙忙赶来传话的金兰后,王昉坐不住了。金兰说得非常委婉,但敏感的王昉马上意识到了其中的危险。她再三犹豫之后,终于走进了桑充国的书房。

“桑郎。”王昉极少如此直接干预桑充国的决定,虽然她内心是非常渴望桑充国出任资善堂直讲的——她毕竟是宰相的女儿,这是一个能让她从心底里感到荣耀,并且有可能在将来发挥巨大影响的职位。但在桑充国真正决定拒绝之后,她也保持了沉默。她不想让自己的丈夫有一种误会,以为她需要他获得一官半职。当她开口的时候,她依然有几分迟疑。

“娘子有事么?”桑充国搁下了手中的毛笔,他正在给国子监的祭酒写信。

“嗯。”王昉微微点头,轻声道:“朝廷可能再次征召桑郎……”

桑充国笑着摇了摇头,“是讹传吧。”他还没把自己看得那么了不起。

王昉默然摇头,神色严肃。

桑充国感觉到了她神情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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