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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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宋- 第62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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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赵家的子孙,延续一百年后,养尊处优,早已全无血性。所谓的封建之议,要将他们赶到南海,给几个空爵位,令他们自生自灭,他们群起而反对,亦不过是题中应有之义……”

“嘿嘿……这些反对的宗室,又何足道哉?”李昌济反唇相讥,毫不留情,“你潘照临智术只及于此么?宗室的菁华,乃是那些才俊之士,此辈岂能无半点野心?若无这些人的支持,反对的宗室再多,亦不足成事。你潘照临欲挑动宗室反对,又怎能算不及此?”

“是么?”潘照临撇了撇嘴,凝视李昌济,脸上讥讽之意,更加浓了。“难怪雍王不能成事,原来是他有你这个谋主——你李昌济也配谈帝王之术?!难道你李昌济竟连这都看不出来?那些才俊而有野心的宗室,岂能不畏于猜忌?他们纵然心里盼望封建,然表面上只怕反而要反对得比旁人更加激烈!便说蔡国公赵宗达与鲁国公赵仲先——赵宗达是打什么主意,或者还难说;但赵仲先,嘿嘿!你以为他不想要封建么?他又真的怕什么瘴疠?此君私下里最爱读的,是兵家与商君书!只不过宋室猜忌同姓百余年,他听到这消息,首先的反应,绝不会是欢欣鼓舞,而一定是又惊又惧,又疑又怕……如赵仲先这样的人,越是聪明,越是有野心,时时刻刻想的,便越是如何自保!他们一定会大声附和反对的声音,若果真封建了,他们安享其利;否则,他们也不至于招致飞来横祸!指望着这些宗室们站出来……嘿嘿……”

“我便不信,赵家子孙,一个个都这般没种。”

“原本也许有的。”潘照临刻薄的说道:“不过,拜你家雍王所赐,经此一事,再有种的人,为了保命,亦只好先扮扮乌龟!”

“若果真如此,那他们的确亦不配为一国诸侯……”李昌济不以为然道。潘照临所言,并非没有道理,但在他看来,即便如此,若赵氏宗室中的佼佼者全部都只知道明哲保身,那他们亦活该被潘照临算计。不过,也许是因为雍王的关系,他对于赵氏宗室,也不像潘照临那样蔑视——但这些事情,强辩是毫无意义的,他亦想看看,赵氏子孙,究竟会如何面对这千载难逢的机遇!

“不过,且不论这些宗室……”李昌济又瞄了一眼桌上的报纸,旋即抬眼凝视潘照临,低声道:“吴从龙建议封建十九国诸侯,其中十八国为赵氏宗室,另有一国,却是国宾柴氏——我却是想不明白,你为何还要竭力阻挠?辅佐石越称帝,难不成竟比柴家复国还要重要么?”

“复国?”

“周之封建,杞国以礼夏,宋国以祀商。赵家得国于柴世宗,既欲效周朝封建诸侯,又岂能不给柴家一席之地?吴从龙之建议,赵家便是为了做给天下人看,亦绝无反对之理……”

“那又如何?”潘照临冷笑着,“如今的崇义公柴若讷,原非世宗皇帝嫡系,只不过是柴家支脉。”

“若依君所言,今日赵家的皇帝,却亦非宋太祖的嫡系!昔日杞国、宋国之君,谁又能肯定便是禹汤之嫡系?便是柴家又如何?难道便是郭家的嫡系?”李昌济淡淡回道,“你这不过是借口而已。”

潘照临别过脸去,“你既然知道了,又何必多问?”

李昌济默然了一会,忽叹了口气,摇了摇头,道:“若是我,便做不到。”

潘照临冷冷回道:“人各有志,又何足怪?”

李昌济默默看着潘照临,慨叹道,“当年博浪沙时,便以留侯(留侯,汉之张良。后文的‘曲逆’,指陈平。陈平被封为曲逆侯。)之智,能想到的亦只是复仇,纵有复国之念,亦无由施展;待到陈王倡义时,他能想到的,只是借机复国,亦绝不能想到成为汉兴三杰;直到他遇到沛公后,才一心要辅佐高祖,成就男儿事业——此又非复国可比。然纵是留侯,若非项王诛灭韩国,绝了他后路,他纵是心在汉室,与韩国的宗血之情,只怕亦很难那般轻易割裂……”

“你改名易姓,游历天下数十年而不仕,所学虽近于曲逆,志向却与留侯仿佛。君以石越为沛公,一则可报家国之仇,一则亦可成就事业,本亦无可厚非。不过……”李昌济紧紧注视着潘照临的眼睛,缓缓说道:“只不过,且不论石越愿不愿意做沛公,仅以留侯之事观之,复国之事,我断不信你便这般轻易能放下。你潘潜光虽亦是一时人杰,当世少有人及,然无论胸襟智慧,要说能胜过留侯,却是未必。留侯尚且如此,何况他人!”

“你信或不信,又与我何关?”潘照临不屑的笑道,似是懒得反驳,“我只不过特意来告诉你,你不必抱希望你家雍王能海外为王了。”

“你又何苦……”

“你费尽心思说这些话,不过是盼我能回心转意,令赵颢能有一线生机。”潘照临冷笑了几声,讥道:“你对赵颢,倒是忠心。你当然知道,赵颢做出这种事来,纵是保慈宫保得住他一时,也终是保不住他一世……嘿嘿,你在这里好吃好喝,好生将养着,说不定还能亲眼看见他的下场!”

“你便不怕有朝一日,石越知道……”李昌济早知自己的想法,亦难瞒过潘照临,此时竟是毫不气馁。但他话未说完,已被潘照临打断:“他不会知道!”

潘照临正要再嘲笑李昌济几句,却听门外传来三声轻轻的叩门声。他知道这是有急事的暗号,不由得脸色微变,瞥了李昌济一眼,便匆匆离去。

到了外面的院子里,果然便见有心腹的下人在那里等他。

“先生,出大事了!”

“嗯?”

“门下后省驳回了吴从龙罢官的敕令!”

第七十一节

白水潭,卫府。

卫棠一个人坐在他的书房里,所有的门窗都关得密不透风,但他依然在浑身发着抖。

这座宅子是他在一年买下的。那时候,他正稳稳当当的步入人生的巅峰。《秦报》发展得非常迅速,不仅成为宋朝西北、西南最大的报纸,而且隐然已有可以与《海事商报》比肩甚至超越后者的趋势——在许多保守的士大夫看来,《海事商报》市侩味太重了,东南诸路已经兴起了几份新报纸,令得《海事商报》的发行量一再萎缩。卫棠当时满腔的雄心壮志,意气风发的计划要在五年之内,令得《秦报》可以超越《西京评论》。他还得到陕西转运司的支持,要扩建京兆学院,振兴关中的学术——新的京兆学院,不仅要超过横渠书院,甚至要超过嵩阳书院、西湖学院……这座宅子,正是那时候买的。

为了实现他的目标,卫棠设法筹到了一大笔巨款,他甚至卖掉了自己的歌妓,最喜爱的珍玩,还说服家里卖掉了一百多顷良田、一座庄园,他在白水潭买下这座宅子,专门派遣陕西的名士住在这里,与汴京的大儒们交游,联络感情,同时观察、资助、招揽白水潭的后起之秀……卫棠知道招贤纳士有多么困难,读书人大多想做官,仕途不如意或者无意当官的,白水潭、嵩阳、西湖是他们的第一选择——这三家书院,有着地利之便,没有几个人愿意去关中!所以,早在几年前,卫棠便有意识的通过白水潭慢慢建立起自己的人脉,到了熙宁十七年,他为《秦报》和京兆学院招贤纳士的计划,进入到巅峰……到了十七年底,他悄悄地从京兆府启程,亲自前来汴京,原想着利用元旦到元宵节这段时间,能够满载而归!

他是在洛阳过的元旦,他特意在洛阳多留了几天,以便能一一拜访西京的清流名士……当时,卫棠无论如何都想不到,当他赶到汴京时,竟然会祸从天降。

先是大行皇帝驾崩,石得一之乱,雍王被软禁。然后,便是两府突然下令,宗室戚里之家,不得经营一切报刊,不得在报刊中担任一切职务——这明显是针对《秦报》的,大宋朝所有的报刊中,只有卫家算有一点“戚里”的背景。接着,卫棠便接到消息,两府已经行文给陕西学政使司,要求《秦报》限期转让!

这个消息对卫棠来说,实如同五雷轰顶。

但噩耗并非仅此而已,他很快又听到消息,韩忠彦已暗中遣人去陕西,穷追卫家不法之事!

便是这短短几天之内,接连发生的事情,转瞬间就将毫无准备的卫棠推到了绝境。

他完全不清楚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晴天霹雳便落到了他的头上。

待他慌忙派人出去打听,才知道,雍王在大行皇帝崩驾当晚曾经私出王府!

朝廷疑心雍王与石得一之乱有关!

这的的确确是灭顶之灾。卫家与雍王是何等关系?若是雍王有事,他卫家又岂能脱得了干系?!

卫棠不知道那天晚上雍王出王府是为了什么?他无法知道雍王是冤枉的还是罪有应得,他也不知道,他的父辈们,究竟与叛乱之事,有没有牵涉……所有的这些,他什么都不知道。

他能够知道的,只是韩忠彦,乃至是两府,正在不遗余力的打击雍王的势力——即使《秦报》从来都与雍王没什么关系,但因为他姓卫,也被殃及池鱼。

没有人会去分辨这些。

因为涉嫌谋反,于是,一切与雍王有关的人和事,都不会有好结果。

他只知道——他们卫家,也已经完了!

卫棠甚至只是应付似的派了个家人回陕西去报讯。

他对这些已不再关心……

他知道,一切都完了。家族的兴衰存亡,与他也已经没有关系了。什么《秦报》,什么京兆学院……什么都完了,什么都与他没有关系了。

便在他人生的最巅峰,眼见着要立下百世功名,成为人人景仰的对象,突然在一夜之间,他的一切都被剥夺。

而且,他没做错过任何事,他也没有任何办法挽救。

人生,仿佛便和他开了个大玩笑。

卫棠望着桌子的那一大碗砒霜,仅仅在几天之前,那看起来应当是一大碗蔗糖才对……他颤抖着双手,捧起碗来。

“官人……”

门外书童的声音,将卫棠吓了一跳。他手抖了一下,几乎将砒霜洒了出来。

他连忙将碗放回桌子上,定了定心神,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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