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挠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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挠攘- 第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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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于月亮给书记打一电话参她一本,说她道德败坏跟大款干出有损于
向阳声誉的坏事来。

靴子更踏实了。他没再分辩书记到向阳蹲点调查三头对案,看看他刘
胜利是不是三令五申地进行守法护法教育?如果有第二个齐月亮那样
知法犯法不知自爱真跟旅客做出那等动物之事的人,他立即引咎辞职
请组织上严肃处理。书记真调查了那些女服务员,果然个个洁身自好
块块是自强不息奉公守法的“试金石”,一咂摸还是月亮恶人先告状
她理亏。有孩子有丈夫哪能喜新厌旧见异思迁见钱眼开恬不知耻出卖
肉体?道德败坏是她触犯了纪律。刘胜利怎么了?现如今这么兢兢业
业忠于职守正而八经的年轻人有几个?

月亮被优化下来向阳的事业继续兴旺发达更红火。靴子外边当着经理,
自己把家中的门脸儿房一翻修开了个小卖部。公私兼顾双管齐下生活
充实T点得哗哗的。随着那T论方(万)的进,他还置办了一辆白夏
丽。要不他敢请小月教英语,钱比光荣多。花两碗茶水钱能随小月坐
上一会儿,值。只是今天她揪住“敌情”不放问他怎么回事,没法说
不能说,小月跟她不磁再说也一言难尽呐。

到了儿他也没说。对于他俩来说,这事儿就如中国日本关于钓鱼岛的
争端问题,既然棘手那就先搁置,又岂止是搁置,小月要知道内中的
来龙去脉就麻烦了。永远不能让她知道,一辈子。


              6

自从小月当了小真的家庭教师,小真的英语大有起色连带着其他功课
也都提高了成绩。小真踏实了光荣还继续挠攘着。每天包子馄饨的流
水一千多,对半赚怎么着也点七、八棵(百),腻了,点点得腻得慌。

他最烦上大街。老河沿儿挨着火车站,从永定门往北看一眼望到箭楼
的是北京最最热闹的前门大街。人粥人海万头攒动他一出门就心乱就
头疼。怎么就那么多人,北京有什么好玩的好逛的好看的,你是看人
来还是瞧景儿来?谁知这些外地人是怎么想的。一跟四爷聊起这些
“人”,四爷把小眼儿一闭跟他看法不一致:“又糊涂了不是,外地
人不来你赚谁去?来的越多不是你这赚头儿越大?”也是的上和乐吃
包子的全是外地人。可赚归赚烦归烦,宁肯北京大街小巷清清静静的,
和乐不赚都认了。当然这是气话,可说实在的谁知时下挠攘得他怎么
这么烦“人”。

上公园?陶然亭天坛北海?乌洋乌洋更进不去。报纸上登过这么一篇
调查,说北京各公园各景点早晨属于老头老太太,延年益寿练气功;
白天游客逛占有它们的是外地人;晚上外地人回旅馆全歇了,一片无
言的热血沸腾,俊男俏女们在那儿恋着正带劲儿。他光荣归不了类入
不了流,什么时候去上那儿去干吗?

最近几个月才有工夫坐下来看会儿电视。中国的假惺惺,日本的全得
白血病,西洋的汽车追汽车,港台的不是同父异母就是同母异父,没
意思,一个味儿,一看人家那卿卿我我的更挠攘。也怪了,小时候看
那《大墙后面》《罗马十一点钟》《斯大林格勒大血战》,仨月看不
着一回电影,看一个片子激动多少天。现在这玩意儿都什么跟什么,
挠攘。如今当了记者的兵团战友劝他烦了还是看看书,并给他拿来一
本著名学者吕俊华的《论尊严》。看不进去,眼先花了。他为小学老
师教他们的一幅对联感叹不已:好(hao3)读书不好(hao4)
读书,好(hao4)读书不好(hao3)读书。至理名言。可是
他当年是好学生,好读书的时候他没有不好好读书,只是后来读不成,
轰轰烈烈了。现在烦了拿起本书来看,四十大几的人眼花了,配一花
镜看帐本都费劲,实在是不好读书了。再说一臭个体还谈何尊严,虽
然赚钱但在穿官衣儿的面前像条狗,伺候吃包子的也得点头哈腰,尊
严早与他无缘。

自从砌上道墙前院几家走得是更近了点儿。有个什么事他都去找四爷,
长辈嘛,再说四爷见多识广是看着自个儿长大的。只是近来光宗常有
往老丫头屋里钻,他才对四爷有点儿那个了。四爷对光宗那份儿热乎,
还不是为了他那老丫头。这事儿可不成,老丫头连靴子都不如,靴子
在家练摊儿可外边有工作有单位,老丫头一闺女家家在家养鸟儿算什
么?其实老丫头单纯幼稚没心眼儿,她并没有勾光宗,这套儿是四爷
设下的,真是的,四爷不该鼓捣撺掇这种事儿,太不门当户对了。

不过,人今天他还是上了四爷那屋,挠攘得厉害。

四爷原来只住两间小南房,如今连院子当中那两间加上南屋接出的总
共多了四间鸟屋。哪间鸟屋都比两间小南房现代。四爷那话,有的鸟
儿比人金贵,瞧瞧胡同里那些鸡骨头烂鱼刺的们,不是人,整个儿一
造粪机器。

四爷这鸟屋是比人住得条件好,水泥地灰顶子,四白落地还安着空调。
光荣认不清这上百只大小鸟笼里养的都是什么鸟儿。红的绿的蓝的白
的黄的黑的花的,五色缤纷英英艳艳。每回他去四爷都爱给他上课:
“养的鸟分两种,一种是哨鸟(听叫的),一种是观赏鸟(好看的),”
接着准又带你认,“这是珍珠,那是蓝靛颏儿,后脑勺有撮毛的是太
平鸟儿……”

光荣听了多少回,这认得准记得住鹦鹉跟黄鹂,甭管哪种鹦鹉一看那
嘴那神态就错不了,再有那黄鹂是黄的也没跑儿。别的他再听也记不
住。四爷告诉他北京地区的鸟总共有264种,鸟儿市上见的着的64
种他全有。他闹不清,只是走马看花瞅两眼。

今天四爷刚要接碴儿给他白花鸟儿,他立在一只交子跟前不动了。这
种鸟儿是个人就认得,比麻雀稀罕不了多少。别看它土里吧唧不好看
也不会叫,可挺逗,叼个钱绕个圈的满滑稽。四爷见他直不愣怔一劲
儿看交子,上前伸手开笼把它叫出来:“待见它正好,这一阵它双长
本事了。”说着他手托交子腾棱一下飞了?

交子没跑,歪着头看四爷。

四爷从兜里掏出一个五分硬币,搁在交子的爪底下:“叼交子没跑,
掏出一个五分硬币,搁在交子的爪子底下:“叼上它,送到电线杆子
顶上去。”他占占交子的头,一指大门外高耸直立的洋灰电线杆。那
只胖乎乎的交子马上一低头,叼起钢嘣儿嗖的一声飞起来,果然在电
线杆子上落下了,撂下钢嘣抻头看,看四爷。

有意思!光荣跟着扬脑袋,四爷这交子是又出息了。

“回来。”四爷一摆手,那只交子向下一滑下来了,又站到主人的手
心上。四爷从兜里摸出几粒苏子往大光脑袋上一撒,又掂掂掌上的交
子说:

“上去给我吃干净,可别使劲啄,弄痛了脑瓜皮我可不饶你。”

那交子老老实实听完训导才跳到他的脑袋上,一粒一粒啄,轻轻的。

四爷掏出红塔山跟光荣一人点上一支,每嘬一口那叫过瘾:“它这一
啄我从脑瓜顶痒痒到脚后跟儿,要多舒坦有多舒坦。”

光荣倒是没讨厌,可无论如何也体会不出交子这一啄四爷便从脑瓜顶
痒痒到脚后根的那种舒坦。怎么会舒坦?

交子把四爷脑瓜顶上的苏子吃了,又回到主人掌心上。四爷长长地吁
出一口红塔山,歪着脑袋问交子:“全吃干净了?我要胡噜下来一粒
儿来可打你。”

交子也冲他歪脑袋,那意思是说没错儿,干净了。

四爷把烟一掐扔地上,腾出手来有光光的脑袋上一捋,果然干干净净
没剩一粒儿。他又眯着小眼儿掂交子:“去,把那钢嘣儿再给我叼回
来。”

那交子一耸双翅飞上去叼回钱来四爷不张手,它只好绕前绕后来回飞,
四爷一托光荣的腕子说:“你把手伸出来。”

光荣赶紧伸出一只手,四爷用手一指交子果然落下把那钢嘣搁在光荣
手心里。

掂不出轻重,只觉手心挺痒痒。四爷挽起他的胳膊:“走,你把它托
到屋里去。”

光荣进屋亲手把那只交子搁回笼子里,他这才转过身来问四爷:“人
家那交子都拴着,您这只不拴也不飞。”

“好吃好喝有玩有乐它还飞什么?”

“不是说翱翔在天空最自由,连人都羡慕鸟儿会飞?”这话从光荣嘴
里出来幼稚了点儿,可他挠攘得是有点儿返璞归真了。

“在我这儿吃喝不愁,最主要的是别让它没乐儿。”四爷捅捅他胳膊
带他来到自己住的小南屋,“今儿你过来像是有事?”

“没没没,闹得慌来看看您。”他自个儿最明白,自打挠攘他才来得
勤,过去哪有闲工夫。

四爷引他屋里坐下冲他挤挤眼努努嘴,他立刻明白外屋说话不方便,
进来是防老丫头。

“禽鸟畜牲跟人一个样,光有吃喝拢得住嘴关不住心,得给它配对儿,
有吃有喝有玩有乐有夫妻恩爱能享受天伦之乐,你就是轰它赶它也不
飞。”

他点头,是这么个理儿。可细一咂摸又不对劲儿,人跟畜牲还不一样,
这人有吃有喝有夫妻恩爱有天伦之乐怎么倒挠攘了?过去他吃不上喝
不上没白日黑界地在内蒙放羊有北京当泥瓦匠弹棉花开饭馆根本不知
道什么叫苦什么是累,现如今什么条件了?反倒挠攘。四爷这话不对。

“嘿嘿,”四爷乐,“是这么个理儿,可又不全是,是不?”

四爷看得透他看得透靴子看得透一切可他看不透四爷。四爷拢着老丫
头又玩儿鸟儿又倒鸟儿确实也一天天富裕了。可这玩儿鸟儿能玩儿出
多少钱来,院里没一家知道。迷魂药,四爷整个儿一付迷魂药。

记得小时候四爷掏粪回来在院里接盆凉水冲身子,洗痛快了还捂着一
只耳朵遛两嗓儿:“有破烂儿--窝(我)买。”梆梆,用趿拉板当
小鼓儿,还在地上呱嗒几下子。他印象极深,那“烂”字拐弯带颤音
儿,“我”唱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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