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钩 by 沈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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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钩 by 沈纯- 第9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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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惜花略一思索,已知其意,摇头苦笑道:“我只知道一件事。就是虽然没人来逼我查案,但我们的一举一动,似乎全定阳没人不知道似的。” 
 
叶飞儿怡然道:“谁叫你要是牵动江湖的天下第一、本案缉凶的青天温公子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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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白聿给杜素心斟了杯茶,道:“请坐。” 
 
杜素心收拢衣袖,低首道:“沈公子有什么就直说吧。只有一样,你那日问我的事,我着实不知。” 
 
开口便是这句,始见得她已打定主意绝不松口了,好在沈白聿也有准备,微微一笑,道:“我不是问你那日的事。” 
 
杜素心张口尚说话,门忽地给一巴掌拍开。纪小棠扯着凌非寒气鼓鼓站在门外,委屈地道:“沈大哥,你明明说过关于案子什么都告诉我的!” 
 
沈白聿目光在凌非寒身上打了个转,就已全明白了,不禁叹气,道:“既然这样,你就同非寒一齐去吧,莫要惹祸。” 
 
纪小棠听了这话气也不气了,怒也不怒了,笑颜如花地朝凌非寒欢叫道:“你现在听见了,这是沈大哥说的,你若小气不带我去……哼哼哼,咱们走着瞧。” 
 
她不用哼哼凌非寒心已经软了,扯动手臂,极力冷起面孔道:“走吧。” 
 
经此一役,纪小棠脸皮厚度大涨,发觉这人虽语气冰冷,却仿佛不再记怪自己,胸口大石落地。随口兴冲冲地道:“一会儿我们出去可以练练招,看你学了沈大哥几成剑法。” 
 
她天马行空的思路是别人再追不及的,认真对答只觉无奈,凌非寒半晌无话,干脆扭头走人了。沈白聿抚额道:“小棠。” 
 
纪小棠吐了吐舌道:“知道了知道了,只是说说而已么……喂,你也不等我……姓凌的,凌非寒!” 
 
两人风一般杀将过来,连门也不关就走了,沈白聿无奈何只得自个儿去关门。回头却见杜素心望向房门,听两人步伐远去,目光越来越黯淡,一点一点地,将放在桌上的手又收回了袖中。 
 
沈白聿漆黑的眼睛盯着她手的动作,忽然道:“杜姑娘,今日究竟是谁让你过来的?” 
 
杜素心长睫一动,居然抬起头笑了,娥眉如黛,悒色淡扫,道:“沈公子,我便把实话跟你说了吧。即便你今日杀了我,我也甚么都不会说。”沈白聿眉头皱起,却见杜素心已盈盈起身,向他福了一福,又道:“寒儿得你教了武功,我心中很是感激。沈公子,我尚有事未了,就此失陪。” 
 
沈白聿由她擦身推门而去,也不阻拦,反而望定了桌上自己的茶盏,黑眸如同沉入了水中,一片幽深。 
 
******* 
 
这边温惜花和叶飞儿闲话几句,忽觉心神不宁,他踌躇片刻,还是婉言请叶飞儿转回客栈。那边沈白聿内伤未愈,落单恐有不妥。叶飞儿倒也爽快,两人交换几句,就施施然原路而返,顺便打探些消息。 
 
走在凤凰集的青石板路上,温惜花整理着这几日的状况。纵使以他的才智,如今亦难以明白朝廷在此案中究竟涉嫌如何。说左风盗背后有人撑腰,这或者不假,但抢劫朝贡一举不智至此,犹如利刃双面,伤己伤人,却叫人难以相信出自那数十年隐忍的巨盗之手。温惜花信步向前,一条曲折斜飞的小巷,砖头由深至浅的垒砌上去,晨光中如写意山水,几笔寥寥,墨色宛然。他轻叹一声:凡有利者必有其弊,世事一旦起手,便再不由人左右。就如同他现在踏足了这条小巷,即便晓得内里其深如墨,也已身不由己。 
 
眼前忽地开阔,“响水铺”的酒幌遥遥相招,一股子醇浓的酒香扑鼻而来。想到真相其实还在云里雾中,温惜花摇了摇头,笑己庸人自扰。几个孩子凑成一堆窝在响水铺外头几步的草地上玩弹珠,一个孩子忽然猛地跳将起来,拍着手大笑道:“我又赢了又赢了!哈哈,你们都是我的手下败将!!” 
 
这孩子痩骨伶仃,却透出股活泼灵动之气,温惜花眼一转,已过去拍了拍他的背,微笑道:“丁丁,可知道你小姨在何处?” 
 
丁丁被吓了一大跳,回头打量他半晌,才露出恍然的神色,道:“我认得你,你上次跟关哥哥一齐的!对了,关哥哥呢?他有没有又给我带好东西来?” 
 
温惜花被他连珠炮似的问的发蒙,这才明白当日关晟给缠得无法脱身的苦衷。他心中叫苦,脸上却笑嘻嘻地道:“关晟倒是来过,可是他把东西都给了你小姨,不如我们一起去找她吧。” 
 
丁丁欢叫起来,喜道:“好好好,不知道有什么好玩的呢,这就去!”又马上侧身呼喝小伙伴们待会儿在玩,见那几个孩子乖乖点头的模样,不难猜想丁丁怕是这附近的孩子王。 
 
“走这边。”温惜花跟着绕过了响水铺,朝小山坡走去。丁丁拔开比自己还高的草丛,指着前面道:“我小姨脾气最冲,从不输人,以前每次跟人在岸边出船都会抢水,男人都抢不赢,是咱们凤凰集第一的快船。后来船头老大来家里说了好多次,小姨干脆就不再从镇上的船埠下水了,每次上下船都走这儿,要是没有走船,肯定在这里闲着练功夫。小姨功夫可好了,连爹都打不过她!” 
 
路上丁丁一串话如竹筒倒豆子,一五一十什么底都交了,听得温惜花老脸发红,可惜身无长物,想拿点东西圆谎都没有。 
 
转过个坡,忽地开阔起来,水静无声,一艘竹筏子挨着艘乌蓬船停在一块儿。竹筏上堆了些包袱,有人身着粗布青衣,正背对江岸,弯腰解缆。 
 
丁丁蹦起老高,笑道:“小姨小姨,关哥哥这次带给我什么了?” 
 
那青衣女旋身而立,眼光落在温惜花身上,便如凉夜中冷冷的刀锋。三娘子凤目微挑,皱出些鱼尾纹,哼了声也不说话,朝丁丁道:“你怎么现在跑来了?又挑拨小五他们几个逃了学堂?” 
 
见她脸色不善,丁丁咽了咽口水,小声道:“我没逃学,是先生病了……” 
 
三娘子打断道:“先生病了就去做功课,快回去背熟十首唐诗,我回来查你。查的好了,才把你关哥哥带来的玩意儿给你。” 
 
丁丁望望她神情如山,知道今次想要蒙混过关是不可能了,没精打采地答应下来,想到又要背诗,哭丧着小脸沿原路回去了。 
 
他们二人说话时,温惜花没有作声,也没有动作。目送瘦瘦小小的身影消失在草丛之中,确定丁丁已走远,三娘子才冷笑一声,对温惜花道:“温公子,果真不愧是天下第一,好高明的手段。” 
 
欺骗丁丁这么个天真的孩子,温惜花也有些愧疚,却远未到为一句指责无地自容的地步。他向来知晓不能和女人做口舌之争,只是洒然一笑,道:“明人面前不说暗话,三娘子既然知晓我的来意,也不要左顾而言它地浪费时间了。” 
 
三娘子微怔,很快又恢复如常,脚望边轻挑,锵地一声,一把刀已来到她手中。她左手持刀轻抬至胸,右手食指搭上刀口,点头道:“好,快人快语才是真汉子。实话说了吧,老娘昨天敢出手,就没想过要活着逃掉。温惜花,要想给你相好的报仇,就抡拳头上吧。” 
 
温惜花眸光转冷,修长的双眼眯起来,慢慢地从袖中伸出手来,一字一句地道:“你想激我出手,这不奇怪。可惜,想隐瞒一件事的法子,只有一个;而想知道一件事的法子,却有很多。”他望着三娘子略微不安的神情,道:“我想知道的事,刚刚你的话都说了——昨天晚上左风盗要杀的目标,果然只有沈白聿一个。” 
 
三娘子脸色大变,就在此时,她眼前一花,原地已失去了温惜花的踪影,蓝衫掌风近至眼前。习惯性地摆出起手势,将钢刀斜刺出,想要腾身后退。近身对长刀,岂能容她闪开距离,温惜花那掌本就是佯攻,要的就是她起手,灵犀指风一透,“明月太息”直打腕上曲池。 
 
再怎样也料不到他变招如此之快,三娘子只觉手腕忽地乏力,忙运气握住手中刀。她空门大露,也全在温惜花意料之中,右手再变招“白日昭昭”,唰唰唰连点中背中要穴,三娘子顿时立在当地,再也动弹不得。 
 
温惜花一招得手,却无得色,收手回身。 
 
三娘子脸色阵青阵红,忽然开始破口大骂,她出身市井,粗口俚语信手拈来,越骂越难听。到后来干脆光揪着温惜花和沈白聿两人之事,自不顾廉耻骂起,这叫一个酣畅淋漓、入木三分。 
 
温惜花忽然笑了起来。 
 
此时三娘子说的话已极是阴损刻薄,她知道自己绝不是温惜花的对手,落到敌人手上,只求速死。谁知道在这样子的情况下,温惜花竟然还笑得出来,而且无论从哪方面挑剔,他的笑脸都很开怀,很纯粹,甚至可以说很好看。 
 
她面色阴晴不定,正待再开口骂。温惜花却仿佛看出了她的心思,叹了口气道:“就算你骂得再多、再难听,我也不会动手杀你。”笑了笑,温惜花温公子眨眨眼,道:“做都做了,难道还怕人说么。” 
 
阳光下温惜花的表情不止不见羞惭,简直都有点洋洋得意了。三娘子这下还真骂不出口了——要出口的话,都被气回去了。 
 
温惜花微笑道:“骂够了的话,就歇歇,也让我说两句罢。自然,我想叫你说出自己的同伙、藏匿赃物的地方,你是决计不肯的了。” 
 
三娘子冷哼了声,将还能转动的头侧过边去,一副死不开口的模样。 
 
温惜花也不以为意,突地道:“你当初为什么要对杜素心手下留情?” 
 
身子微有些僵直,三娘子默然,半晌才硬梆梆地道:“我不认识什么杜素心李素心。” 
 
温惜花摇头,径自说道:“杜素心身上的伤口并非是假装的,她曾说能活命因为那刀劈得不深。但你们的刀口我见过,刀刀见红,是杀人绝户的刀法。由此看来,在杜素心和出手的人之间,定有一个人未劲全力。这件事不大不小,却非当事人不可知。若你完全不知道这件事,便会说不知道,你却说不认识……这就是欲盖弥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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