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开旅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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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开旅行- 第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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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仿佛从天而降的亿万颗星星,南亚闷潮的天气中异常浓郁绿色的高大椰树在风中重重折断了粗壮的支脉。狂风席卷哗然的响声,像绝望的悲鸣。
  手塚国光的这一辈子没有如此惊慌过,他的手机打不通。
  西望咆哮的海洋深处,是也无法自治的模糊。天空没有飞鸟带来远方的只言片语,如同命定的信仰似的左手滑进上衣口袋,不自觉的寻找那枚你给我的银色硬币,却只感触到一无所有的空洞,琥珀色的眼睫轻轻一跳,那一个瞬间,仿佛心中最最珍贵的一件玉器被他亲手摔的粉碎,那些细小的碎片一枚一枚伴着血肉埋进了心底最最柔软的角落,那痛,蔓延至四肢百骸,摇摇欲坠,那么无力。
  他的Lucky Star。在哪一处深深的海底?
  天黑了,像永远不再亮了。
  在马尔代夫的制高点醒来,不知为什么有仓皇的雁阵发出哗哗的翅子声迁徙。几秒钟之后听见大地悲声低鸣,远处像光柱一样席卷天地的巨浪势拔山河的力量砸落在前一天流连的银色沙滩上。天空似乎在急速颤抖,而他还没有清醒,仿佛闭上眼睛再睁开这一切不过都是一场来去匆匆的噩梦。然而当旷古以深腐朽的土壤贪婪的吞噬了洁白的沙地,三迭纪三叶虫的尸体重见天日相约畅游,酒店的服务生大声而绝望的恳求他随她到高处去。
  他觉得荒谬的甩甩头想这一点都不华丽。手中小小的手机一次一次呼叫他的号码,一次一次徒劳而返。
  直到天黑的,似乎等不到天亮了。
  生命中最最漫长的一夜,仿佛是从世界劲头迷航折返了现世,安达曼海在旷古中生纪的宁静中复活,马尔代夫纯蓝无暇的无尽海平面之上,星星是碎在海里还是碎在了心里,炼狱莅临众生,星子东升西落。迹部景吾忽然很想知道,那一天五月上午的成田机场,向反方向渐行渐远的手塚国光。Kunimitsu,你有没有看我一眼。
  海已枯而石未烂,洪水方退赤日已临。
  从高处俯瞰毁灭之后的尘世,谁能告诉我,你在哪里?
  27.你在那里吗?
  跡部财团私人拥有的二十七架直升机在东南亚地区与政府合作参与国际救援。
  日本著名网球选手手塚国光至今下落不明。
  从亚松森飞往马尔代夫的小型客机在海啸当天于安达曼海域与地面失去联络,目前无法确定机上乘客与机组人员生死,由于从私人机场起飞,官方无法提供详细完整的出境纪录。
  跡部景吾知道。他就在那里。为了与他在天堂度过圣诞节而从全世界最高的瀑布尽头穿过换日的海域一路风尘仆仆也要来到他身边。
  他的伴侣,他的爱人,他的一切,他的Tezuka Kunimitsu。
  他刚刚从神的身边抢走了他最宠爱的孩子,于是这一次上帝真的发怒了,东京苍穹下,一切都是虚空。
  28.Lucky star
  东京。夜未央。冬季的雨冷的痛彻心扉。
  在午夜执著的盯着电视屏幕,不同的国度,不同的语言,相似的痛苦。不时会有分公司的助理打电话来报告。德国没有发现,意大利没有发现,东南亚大区没有发现……他终于决定关掉电视将疲惫的自己投入一个或许有他的梦里。电视即将暗下去那一秒钟,他恍惚看到他了,短短的似乎是一秒钟。他微微弯下身子拥抱一个哭泣的小男孩,身后是灾难之后放晴的天空,仿佛时光凝滞在了那一秒钟的质点上,他几乎愣住,任屏幕暗掉之后在夜色中微微发光。
  然后他几近疯狂的重新打开电视,在不同的频道疯狂的搜索。
  脑海中一闪而过的念头,或许这不过是一场他在心里日日上演的梦,生死未卜的四十四个小时之后无法避免的短暂瑰丽的,关于他的幻觉,然而再一秒钟,几乎是崩溃的告诉自己这是真的,这一定是真的。求求你别再让我失去他了。哪怕只是抓住了一秒钟,让我知道世界这么大,他一定还在某一个角落静静的呼吸着蓝天下的空气。无论世界有多大,我都会找到你。
  世界支离破碎,你是那一片倒影上不灭的星辰碎钻。
  电视中的光与影像浅浅的水纹缓缓的流在跡部的脸上,他低着头坐在红色的沙发尽头,落地场外寂寞的城市在遥远的创伤之外夜夜笙歌,繁华如昨,歌舞升平,自甘堕落。隔着一面墙的距离,新栽的郁金香在十一楼的窗台上随风凋零只剩下细墨色的蕊珠,拥着他在怀里无数的夜晚温度似乎还没有散尽。
  只是亲爱的,我将你溜在了哪里?
  你又为什么把我一个人留在了这里?
  抬起眼睛,看着皮肤黝黑穿着破碎衣服的小男孩忍着眼泪破涕为笑。对着镜头,有人问他:父母在哪里?他摇头忽然忧郁下来。记者问他:会不会害怕。他却倔强的摇摇头笑了:不会。摊开手心,一枚硬币在阳光之下汩汩发光。他说:我有大哥哥的Lucky star保护。
  硬币在回忆中成田机场的日光底下好像蒙太奇那样缓缓的在有尘埃的空气中翻转然后落下。
  是反面。
  要去海参崴,啊嗯,你?真不华丽。
  普普通通的一百元,银灰色,温润质地。
  本大爷的Lucky star,谁让你都去那些第八世界国家。
  他挑挑眉梢锋芒毕露的看着他:你又能好哪里去?
  银色的大鸟划破东京的苍穹。逆风而飞。北飘的晚樱簌簌的碎在深黑色大理石地面上。
  斯里兰卡。他看见那个屏幕上的名字,然后目光瞬间明亮。
  十七岁夏天的午后。蝉在七月的流火中歇斯底里的喧哗,你靠在他身后望着他看着地图没话找话:Kunimitsu,人家说斯里兰卡是南亚次大陆的眼泪,你相信吗?他试着挣脱你的怀抱却没有成功。蹙这姣好的眉说:也许吧。你得寸进尺的在他耳边柔软的肌肤边温柔的低语:如果大陆都会哭泣,你会为我难过吗?啊嗯?他转过身来,你想吻他,他却不着痕迹的躲开,然后他扶着你的手臂,那么认真的回答。
  如果,马尔代夫是你的泪痣的话。
  TBC
  29。消失的地平线
  飞机迫降的时候手塚把什么都丢掉了,除了口袋里的零钱,巧克力,还有随手抓紧了座位上的书。《消失的地平线》。唯一仅有,无论在多么炎热的多么困苦的时候,也倔强的不丢弃。虽然此时此刻它几乎累赘的一无是处。没有ID,没有护照,甚至没有申请使用卫星电话的权利,媒体以雇佣当地人居多,语言不通而致命,在热带的第二天居然开始发烧,一个运动员最了解自己的身体,他明白如果这个时候灾区传播疫情,他在劫难逃。于是决定远离人群,在林缘闷热的帐子里有时候会冷的发抖。每天下午去药站领取阿斯匹林和压缩饼干,遇见哭泣的孤儿拉着他的衣角,会去抱一抱他们,想分给他们一点巧克力,却发现天气太热,他们早就融化掉了。
  夜里能听见雨林的植物疯狂滋长的声音,虫籁声,还有蛇滑行在地面上吐着猩红色信子的声音。然后反复不断的做梦。
  奥斯维辛铁轨之下森白的人骨,落血的十一月燃着温暖火苗的壁炉忽然变成焚尸膛的颜色,海参崴的列车一直冲向大西洋的海底,法罗群岛的岩壁上有人用瑞士军刀割断了绳索,他大声喊着什么,但是已经来不及。他坠入血红色的海水中,喉头腥甜无法呼吸。看见蓝鲸庞大的身体随波逐流。更多的时候梦见跡部景吾。东京的窗台上为郁金香浇水的跡部,塞维利亚机场抱着他抱怨着不华丽的跡部,十五岁的球场上泪痣灼灼的跡部,拥抱在雨中浑身发抖的跡部,在希腊的橄榄树边温柔的吻着他的跡部,在梵蒂冈满天花雨之下耀眼夺目的跡部。
  你现在东京等着我吗?KEIGO?
  在梦里,你伸出手,高傲有炽烈的对我说:KUNIMITSU,跟我走。那时候梦里的日光白的好像我们初次相逢的午后。
  然后地平线在你身后消失了,我竭尽全力想要握住你的左手,但是似乎黑洞在我们身后扭曲了时空,我看着你消失成了一缕风。我手中你的手好像流沙城堡那样随着风飘散。只余下一枚白金色精致的戒指在我手心。我醒来,天空已经大白,手心攥紧了什么张开来看,不过是一个人的掌纹,那么孤单。
  30。FINAL WE MEET
  手塚国光收紧了外套那着书走出帐子,觉得自己好像是把一切都背在身上行走的蜗牛。在炎热的土地上他几乎格格不入,但尽管如此,还是那么的冷。阳光洒在身上瞬间成了冰川,热量未及肌理已经蒸发。他有一瞬间以为这一切都不会结束了。在死亡的幻觉中游走,没有任何方法逃离这个地域。尸横遍野,天地交合的景象烙在脑海中挥之不去。空气那么炎热,腐烂的味道就就不散,他仰起头抑制着自己像要呕吐的冲动。
  蓝色的苍穹,远处传来直升机的声音。
  有人歇斯底里呼喊着陌生的语言,有人在祈祷,有人无动于衷的守着自己的帐边,人群一阵骚动。直升机越来越低,他睁大了眼睛,瞬间晕眩而无法呼吸。刘海被风吹碎,天空被分成了对角,洁白的日光翻碎成水晶的棱镜。那个来自天国方向的人,像无数次梦里那样,他伸出手,日光太耀眼,氤淡了五官的轮廓,而那粒精致而妩媚仿佛蓝色灰烬的痣点让人着了魔,像梦中那样紧紧的扣住了他的手,狠狠的,再也不会放开。闭上眼睛,世界干净,再也不想看见他消失在遥远的地平线。
  他低声说跡部景吾,我跟你走。声音是沙哑的。
  在那些仓皇慌乱的人群中跡部景吾那样轻而易举却历尽艰辛的看见了手塚国光。
  微微有些茫茫却坚强的目光,穿越天与地的距离,像几亿光年以深纯度最高的水晶。灼的人眼角生疼而温柔。在蓝天之下紧紧抱着灼烫却发抖的身体。
  手塚在坠入昏迷之前微微眨了眨眼睛。
  那双浅茶色全世界最明亮的眼睛,青青浅浅似乎千言万语无声静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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