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刊 2006年第23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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诗刊 2006年第23期- 第1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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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也与人类及其语言同时诞生,你与啊字同时 
  诞生 
  而他们一旦从你的枝上熟落,就又回头来把你 
  催生 
  毫不犹豫地称你为“树”,迫使你的形象从虚无 
  中分离出来 
  然后,他们又称你为柏树、桑树、花椒树和刺槐 
  又称你为亲爱的向上生长的杨树 
  又称你为疯狂的游荡在世界和梦的边缘的石 
  榴树 
   
  但你变形无数化身无数,在一和无限之间你面 
  目无数 
  但你本来就是万物自身,是它们的源头和终结 
  是它们不断开始、展开并结束着的过程,是其 
  中的每个细节 
  你在它们之中、之间和之上,你也同时在自己 
  之中 
  你是正在老去的这一个,你也是将要诞生的那 
  一个 
  你是树,是生命中的生命 
  你是万物心中奔腾的骏马,是它们理所当然的 
  父亲 
   
  你的金色浓阴正深深地、怜爱地垂向香气吹拂 
  的大地 
   
  高原深秋的嘹亮之香 
   
  从这个弯着腰、拉动镰刀收割谷子的农民开始 
  从他脸上日渐加深的皱纹开始,一路深入下去 
  就抵达时间之秘,抵达粮食的根和土地的呼吸 
  就抵达石头内心的光,抵达紧握火焰的一座铁矿 
  就抵达一家叮当作响的铁匠铺,抵达铁匠老铁 
  及其汗流浃背的日常工作。他把这时间的铁骨 
  投进变白的炉火,鼓动它内心的热情,锤打它 
  并反复淬火、反复磨砺,使它变成锋得的镰刀 
  而这把出自匠师之手的铁镰毫无疑问 
  将会被用于收割深秋时节辽阔大地上 
  那无边无际的、饱满头颅深深低垂的黄金谷穗 
  毫无疑问将会被用于收割日益旺盛的金色光芒 
   
  如此我抵达这个秋天、无限时间中的这个节点 
  抵达高原青铜般嘹亮的香气。这香气穿透枕木 
  正填满那群追着火车飞快奔跑的孩子们的脏腑 
  这香气缓缓生长,填满了北方山川粗大的骨骼 
  然后向南,渗入稻米的清香,与书卷之香汇合 
  再被三味书屋的学童们朗读进青莲渺远的暗香 
  它还染透女孩苹果般的胸脯和真水无香的丝绸 
  它还染透了在另一个秋天、另一首异国诗篇中 
  变成豹子的胡里奥的肺部,使他的肺渐渐透明 
  然后—— 
  我再次回到高原深秋嘹亮的香气,沿着它往上 
  抵达苍鹰,并用它锐利的眼观察大地上的事情 
  我看到那个弯着腰、拉动着镰刀收割谷子的人 
  他还在干着。远远穿过田埂而来,提着饭罐的 
  女人 
  腰身粗壮,样貌质朴,是他内心很疼爱的老婆 
  我看到骚动的大地正变安静,但克制使它变红 
  深秋的大地血脉渐浓,突然喷发出心血染透的 
  枫树 
  而黄河如一条巨大的蟒蛇缠紧大地,缓缓游动 
  它穿过县志和州志、穿过秦汉唐宋历代编年史 
  而来 
  它穿过月亮照遍的九州地和九十九道弯的黄 
  河谣曲 
  又从容豁开晋陕峡谷一路往前,摇头摆尾而去 
   
  于是他点瓜、种豆、用铁犁翻开…… 
   
  他已经在人世活过了珍贵的三十八年 
  像一条河那样变得日渐沉默,很少兴风作浪 
  只是暗暗记住田野上每年一度、盛大地降临 
  但却逐年升高、逐年变得浓郁的、收获之日的 
  无形香味 
  他已经变得慎于表达,变得犹豫和迟疑 
  而一旦开口,他喜欢用暗喻隐藏锋利的光 
   
  他还隐瞒了那道在暴风雨之夜撕裂黑铁的血 
  色闪电 
  那闪电逼入黑铁的内部,摇撼他的魂魄,使他 
  肝胆发热 
  那闪电,击打过陕北群山间最古老的柏树林 
  把它变成烈火清洗之后的纯洁的灰烬 
  那闪电还击溃了,陕北人祖祖辈辈传承至今 
  仍在内心不停建造着的、伸向天空的青砖塔 
   
  那闪电使他歌声哑然,唯握有清澈的泉水和一 
  把灰烬 
   
  于是他点瓜、种豆、用犁铧翻开沉默的湿土 
  这些古老的活计早已铭刻在了他根基深远的 
  血脉中 
  他咳嗽、踱步,他内心发热,在麦秸垛上爱罢了 
  自己的女人 
  然后心神寂然沉入莲花显现的光明海 
  他看见发出亡灵之光的先祖们骑着马,穿越柏 
  树林而来 
  他们已成为白莲的身子又渐渐融入那打开无 
  形之莲的光明海 
   
  于是,他再度开口。他吟诵、叙述、颂扬高处的 
  事物 
  颂扬自上而下的光为每棵庄稼每只牲畜都做 
  上了记号 
  这许久之后方可抵达的吟诵使他成了一把 
  好手 
  深入男女之密,深入沉默的黑铁,成为爆破时 
  间的剪刀手 
  在那里他珍惜盛满青草之光、泥土之光和天光 
  的杯子 
  那满盏的光明他定要痛饮 
   
  推荐理由 
  丰富的想象,纷繁的意绪,结实的语言,铺排的长句,宏大的叙事,神秘的气息,构成了宗霆锋诗歌写作的显著特点。作者对一种写作风格的追求与坚守显然达到了一定高度。它既是浪漫的,奔放的;也是玄想的,沉思的。 
  作者似乎有一种难以割舍的史诗情结。这在他写下的宏篇巨制中体现得十分明显。受篇幅限制,这里只选了他一些相对短小的篇章,即使如此,他的史诗构想和铺张笔法也于此可见一斑。 
  宗霆锋的诗歌写作也许还有这样的意义:它再一次促使我们思考诗歌的本质、诗的呈现方式等诸多重要的诗学问题。 
  (杨志学) 
返回那座光芒四射的天空之城(组诗)
李 云 
  温 馨 
   
  整个晚上,我都想说出温馨这个词 
  整个晚上,温馨都如紫色花儿,在我的额前飘 
  来飘去 
  有那么一会儿,我轻轻地 
  把它们抱在怀里:落叶、流水、玫瑰红 
  一阵恍惚的秋天的味道……爱人的衬衫、儿子 
  的外套 
  我的衣裙,我一件件折叠,折叠成四四方方 
  的云 
  我爱上了这一刻,经过我的一件件衣物 
  都有着阳光的抓痕。我被什么弄疼了,顺着一 
  个个白色线头 
  望过去:原来温馨,也长着毛头小刺 
   
  空镜子 
   
  怎么也不能确定一辆豪华轿车 
  会被一场大雾拆散 
  一个村庄会失踪于一场大雨 
  高高在上的月亮 
  一旦被摘下,就变得脆弱而透明了 
  像空镜子、像水泡,一次次被浮出水面的红鲤 
  抹平 
  这个夏天,她终于 
  放弃了水中物什,在飞翔中 
  轻轻接近一朵昙花:轻轻舞去。一袭白裙。偶尔 
  解开长发。 
  她不知道,植物的体内 
  还有另一条河流,另一条…… 
  在无边的下陷中,她含住了花朵们无边的忧虑 
   
  虚妄之恋 
   
  这么多迎春花开在镜子里 
  这么多麻雀 
  飞在水里;这么多你 
  在异乡的小酒馆,啜饮草根 
   
  昏黄的午后,盲眼的蝙蝠从高处跌落 
  在灰尘中扑打着翅膀,而我 
  从不认识的某种物质,正深深地 
  揳入蝴蝶的筋骨,我不说疼 
  只是微笑着告诉你 
  人间的雪花和盐,埋藏了我的身体 
   
  青藤喊疼 
   
  你夜夜打洞,我的周边纵横着 
  前生的抓痕。你说你要抓出一个窟窿 
  带着我,逃出去。可你不知道 
  我是一棵青藤 
   
  抓紧脚下的泥土,我一生 
  走不了一步。亲爱的金毛鼠 
  为了你,我一生只长出 
  两片叶子:一片是多疑,另一片 
  还是多疑 
   
  一片叶子挣脱了肉体 
  向着你飞去;一片叶子留下来 
  连同我的身体,孤零零地 
  对着夜空,喊疼—— 
   
  允许一只鸟儿 
   
  允许它拢起翅膀 
  允许它把自己停在一树梧桐枝上 
   
  允许它叫唤 
  允许它唤来夕阳再唤来月亮 
  允许它忧伤 
  允许它在春天生出三颗忧伤的假牙 
   
  允许它扮演一只好鸟 
  允许它从龟壳里探出半个脑袋 
  允许它叫声耿直 
   
  允许它如一滴眼泪给出死亡的妩媚 
  允许它如一粒光落在水上 
   
  羞愧 
   
  写下的文字,像梦中的呢喃和呻吟 
  让我疲惫和羞愧 
  1992年,我焚烧了所有的日记 
  前几天,我又关闭了博客 
   
  萨福抱着诗歌跳下悬崖,卡夫卡临终时 
  要求销毁他所有的作品 
  我似乎懂了……读着他们 
  我产生了这样的幻觉:我亲爱的人曾经来过 
   
  隔世的呼吸,一点点唤醒我 
  萨福、茨维塔耶娃、塞克斯顿,姐姐们来了 
  又走了,唯有爱琴海昼夜呼唤着 
  我又一次低头 
  亲吻儿子,笑涡里落下一只迷途的蝴蝶 
   
  熟了,已经熟了 
   
  我们熟了,已经熟了 
  挂在枝头,风一吹,就要坠落了 
   
  我们熟了,已经熟了 
  我们手牵着手,爬上山坡 
  再往上爬,就走“下坡路”了 
   
  熟了,我们已经熟了 
  你就是摸索着,也能认出我的皱纹 
  我就是闭着眼,也能背诵你的呼吸了 
   
  熟了,我们太熟了 
  我们熟得彼此热爱彼此怀疑了 
  我们熟得一起对着镜子 
  恶狠狠地说:你永远都不知道我多爱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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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些幻觉的鸟儿,从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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