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银和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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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银和我- 第1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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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原来是它在走过来,一头红色的公牛,牛群之首,发着哞哞的叫声,东闻西嗅。它走到山岗上停了下来,一声急促可怕的吼叫,霎时充满山谷,直射天顶。那些椋鸟却毫不理会,在玫瑰色的天空继续飞行。我的猛烈的心跳甚至盖过了鸟儿们嘈杂的叫声。 

  在一片尘雾里,升起的太阳已经变成了铜一样的颜色,公牛在龙舌兰之间向水井走下去,饮了一会水,然后以勇士般的高傲和比原野还要雄浑的气势,离开那里走上山坡,角上还牵挂着残余的葡萄藤,在我的贪婪的目光和明净耀眼的金色朝霞之间,消失在山岗的后面。 
107、十一月的诗情


  傍晚,小银从郊野回来,驮着满背烧炉子用的松枝。它的身体遮掩在大捆蓬松的绿枝下面,几乎都看不见了。它的紧迈着的短促的脚步,像马戏班里走钢索的小姐那样精细,耍弄着技巧……它似乎并不是在走路,两只耳朵竖在下面,活象一只背着自己窝壳的大蜗牛。 

  绿色的树枝,多么美的树枝,它曾亭亭玉立,接受着阳光、月色和微风的沐浴,也让红雀和乌鸦在上面栖息——小银啊,那种情形真叫人不寒而栗!——可怜那些树枝掉了下来,落在傍晚小路上的白色尘埃里了。 

  一种轻柔的紫色的寒气,给周围的一切都戴上了光轮。在已经向着十二月走去的原野上,象去年一样,满载着的驴子柔弱而谦恭,好像要去朝圣一样…… 
108、白马


  我伤心地回来,小银……你看:当我经过鲍尔塔达的佛洛雷斯街那个双生兄弟被雷打死的地方,遇见聋子的白牝马在那里刚刚要死去。一些几乎没穿衣服的女孩子不声不响地围在那里。 

  经过那里时,女裁缝布丽达告诉我,聋子今天把他的牝马带到屠宰场去了;他己经喂够了这匹马。你知道,它老得像胡里安先生一样迟钝,既看不见也听不清,几乎连路也走不了……快到中午的时候,这牝马又回到了他主人的大门口。聋子就火起来了,用棍子撵它,可是它不走,于是他就拿出镰刀来刺它。人们都走拢来,在他们的哄笑和咒骂之中它就逃开了,沿着街往上坡走,跛着脚,跌跌绊绊地走着。孩子们跟在后面叫喊,投石子……它终于倒下了,就在那儿被他们结束了生命。有一种怜悯和同情的感情落到了它的身上——让它安静地死吧——仿佛你,小银和我都在那里一样。它倒在那里,像狂烈风暴中的一只白蝴蝶。 

  当我看见它的时候,那些石头还在,它已经僵冷得和周围的石头一样了。它有一只眼睛是完全睁开的,而活着的时候那只眼睛却是瞎的,而现在却好像在看着。这条黑暗的街上渐渐剩下的唯一的亮光,就是它身上的白色。黄昏的天色孤高而寒冷,满布着玫瑰色的纤云。 
109、闹新婚


  说真的,小银,真逗趣。卡米拉太太穿上了白色还带着玫瑰红的衣服,拿着教鞭和大张的字块在给一头小猪上课。旁边是萨塔纳斯,一只手拿着一个装鲜葡萄汁的空酒囊,另一只手伸进她的口袋,正在掏她的钱包。我想这几个小人儿是“小公鸡”贝贝和“小信差”孔查做的,为此他们从我家里不知什么地方找出来几件旧衣服。佩比托·雷特拉塔多穿着神父的衣服,骑着黑毛驴走在前面,跟在后面的是恩梅狄奥街的,富恩特街的,小街的,埃斯克里巴诺斯广场的,彼德罗·特利奥大叔那条街的所有的孩子们,在满盈的月亮照耀下的街上走着,按着一定的节奏,非常协调地敲打着铁罐、响铃、铁锅、铜盆、瓦壶,还有带把的炒锅。 

  你也知道,六十岁的卡米拉太太已经做过三次寡妇,而萨塔纳斯也是一个老鳏夫,不过他只做了一次,但却有幸在七十个葡萄收获季节狂饮葡萄酒。今天晚上真该到他们家关着的玻璃窗后面去偷听,窥视他和他的新娘子那仿佛图画上和谣曲中出现过的那种浪漫故事! 

  小银,闹新婚要连闹三天呢。然后,每个女邻居都要到小广场的祭坛那里去拿她们自己的东西。圣像前面,灯火辉煌,喝醉的人们在跳着舞。接着几个晚上是孩子们放肆的吵闹,最后,只剩下一轮明月和爱情的故事…… 
110、吉卜赛人


  你看,小银,她在铜一样的太阳下沿街走来,穿着单薄的衣衫,昂首挺胸,谁也不看地一直往下走……冬天,她还穿着带白色圆点的蓝色花边裙,系着黄色的披巾,健康得象一棵橡树,依旧保持着她昔日的美丽,还是那样的潇洒!她去向区政府要求在公墓后面的那块老地方让她们宿营。你还记得吗,那些可怜的吉卜赛人的破帐篷,那些篝火,还有散在四周的那些漂亮的女人和瘦得要命的驴子。 

  那些驴子,小银!弗里塞塔的那些驴子,在厩栏里面,一听见吉卜赛人就缩成一团!——我不为小银担心,因为吉卜赛人若要去它的厩栏,还得跳过半个村庄。另外,打更的伦赫尔对我对它都很好——不过,为了好玩,想吓唬它一下,我就装腔作势地说:“进去,小银,进去!他们会来把你抓走的,我要锁门了!” 

  小银知道肯定不会被吉卜赛人偷走,缓缓地走了进去,可是门在它后面用力地一关,发出了铁和玻璃的撞击声。它马上就跳了起来,穿过大理石的院子,奔向花园,箭也似地窜进厩栏里去了——这笨蛋——跑了这么几步,还弄坏了蓝色的牵牛花。 
111、火焰


  你再往前靠靠,小银,过来点……这里用不着讲什么规矩,你靠在房东的身边,他不会不高兴的,因为大家都是意气相投的一伙。你也知道他这里的狗阿里是喜欢你的,至于我,那就更不必说了!小银!桔子园里一定很冷!听拉波索说:“上帝保佑,但愿今晚不要把桔子毁了!” 

  你喜欢这火焰吗,小银?我想没有任何一个女人的裸体能和火焰放在一起相比。哪种柔发,哪种肌肤,哪种秀腿能经得起和这些赤裸的火焰相比呢?也许大自然的万物中再也没有什么更好过于火的了。夜在紧闭着的房子外面分外地寂寞,在开向黑洞洞的宇宙的窗口,小银,我们比田野本身更加接近大自然!火就是家中的宇宙,那通红的火焰就象是身上伤口中不断涌出的血液,给我们以全部血的回忆,给我们以热,给我们以铁。  

  小银,多么美丽的火啊!你看,阿里睁着活泼的眼睛望着它,似乎它也在燃烧着。我们被环抱在金光和影子的飞舞之中,多么的快乐!房屋也全部都在跳跃着,忽大忽小,像俄罗斯人流畅的舞姿。那里面显出各种迷人的形象:树枝和鸟,狮子和水,还有山和玫瑰,你看,还有我们自己,漫不经心地飘荡在墙上、地板上和天花板上。 

  啊!疯狂!沉醉!幸福!小银,在这儿,爱情本身就像是崇高的死亡。 
112、休养


  从我休养的房间里,在昏黄的灯光、柔软的地毯和壁幔之间,听着街上人们在星星露珠的梦一般的夜色中走过。还有那些驴子从田野里回来时轻快的蹄音;还有孩子们游戏时的呼唤。 

  可以想得到,驴子那黑色的大头和孩子们纤巧的小脸,在驴叫的伴奏下,唱着银铃般清彻的圣诞小曲。村庄笼罩在烤栗子的烟雾、马厩的蒸汽和一种和平的家庭气氛之中…… 

  我灵魂的清流四溢,净化升华,好像是一股神圣的急流,从我心中遮盖着阴影的岩石里喷射而出。啊,这洗心净灵的黄昏!充满着清彻永恒的寒温无间的时刻! 

  外面的钟声在上面的星辰之间响着,小银连带着在厩栏里也叫了起来;就在这一刹那,遥远的天庭似乎一下子变得如此地临近……我寂寞地恸哭起来,象那个浮士德一样…… 
113、衰老的驴子


  ……最后,它是那么地疲乏 

  每走一步都失了脚…… 

  ——民谣:《阿尔卡伊德·德·洛斯·贝莱斯的灰色战马》 

  我不知道该怎样从这里走开,小银。可怜的,是谁把它扔在这里,没人理睬,没人照顾的? 

  它大概是从屠宰场里走出来的。我想它既听不见也看不见我们;你看它,整整一早晨都在围墙这里。这头历尽苦难的干瘦的驴子,站在白云下面,身上像活动的岛屿一样,聚着一堆堆的苍蝇,太阳却依旧辉照着这美丽的冬日。它用全都跛了的脚在慢慢地旋转,摸不着方向,最后又回到了原来的地方,不过换了个位置,早晨是面对着西方,现在是面对着东方。 

  是老年的困境,小银!那是你的可怜的朋友,它是自由的,但却不能离开,哪怕春天在向着它走来。可是难道它像是贝克尔①一样,虽然继续在站着,却是死了的?一个孩子可以将它静止的轮廓画在黄昏的天空上。 

  看哪……我推,它不动;我喊,它也听不见……好象是凄凉地生根在地上…… 

  小银,在那高高的围墙下面,它会冻死在今晚的北风里的……我不知道该怎样从它这里走开。我爱莫能助,小银…… 

  ———————————————— 

  ①古斯塔伏·阿多尔弗·贝克尔(1836-1870):西班牙诗人。 
114、黎明


姗姗来迟的冬天的早晨,当机警地巡视着的雄鸡看到黎明送来的笫一批玫瑰,并向她们亲切地招呼的时候,睡够了的小银也发出了长长的嘶鸣。天光已从隙缝之中透进了我的卧室,远远听着它梦醒之后的初鸣,是多么的甜蜜!我在凌乱的被褥之间,也渴望着白昼的来临,思念着阳光。 

  我在想,可怜的小银如果不是在我这个诗人的手里,那将会是什么样的情景。也许它就会被那些卖炭的驱赶着,在夜间霜冻的寂寞的小路上去偷山上的松枝,或者成了那些破烂的吉卜赛人的驴群中的一个,身上涂着各种颜色,喂的是砒霜,还用扣针放进耳朵里,让耳朵没法垂下来。 

  小银又叫了;它知道我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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