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5年第08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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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5年第08期- 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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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五年后,那排宿舍还在,我曾经精确测量过
  它到食堂的距离,我们排队打饭,因为加楔儿打架
  女生在宿舍前的水塔下洗床单,洗衣服
  有时,下了晚自习,夜风习习
  我们去打水,从那些红绿的衣裤下钻过
  
  多么满足啊,在一个雨夜,我们十个人
  缩在被子里,谈论一个女生,我们都爱上了她
  却都心照不宣,相互取笑,我们仿佛
  那根晾衣绳上的十粒雨滴,聚集,转瞬
  便不知所去,我们共同的爱人,也杳无音信


以前我在乡下(五首)
■  谷 禾
  黎明之前
  
  近乡情更怯
  不敢问来人
  ——(唐)贺知章
  
  在乡村,即便不是因为
  姓氏的隔膜,姓杨的杨树和另一棵
  姓李的李树也很难交流
  一个村庄和另一个村庄
  做了一辈子邻居,但绝不
  看对方的脸色行事
  
  疲惫的太阳藏起脸庞,月光从
  村头照到村尾,只找见
  一只漏风的鸟巢和瓦蓝瓦蓝的夜空——
  没有人能说出
  擦亮黄昏的鸟儿去了哪里
  
  ……时光的快和慢多么模糊啊——
  
  去河边洗菜的少女,转过身来
  变成了我的祖母
  河水绕过老柳树的紫色膝头哗哗流远后
  再没有回望一眼
  
  村口的麦秸垛  威严地耸立着
  穿过一条条曲折的旧巷
  我在油漆剥落的木门外收住脚
  颤抖的手指
  也忐忑地悬在了半空
  
  ——夜晚的安宁是灼热的,黎明之前
  星光不会熄灭
  顶着一头大雪的北风也不会停下来
  呓语的母亲暂时不会被惊醒
  我的到达,我的滞留,我的落荒而逃
  都不会有人看见……
  
  两只鸟儿
  
  两只鸟儿在黄昏的暮色里
  上下翻飞
  两只鸟儿,叫不上名字
  但我一直在看着它们
  比它们更白的月亮,更蓝的天空
  多么安静
  暮色的波涛合围过来
  鸟儿的翅膀咝咝地摩擦着空气
  天地之间瞬间充满了两种
  事物摩擦的声音
  两只鸟儿,忽高忽低
  而更蓝的天空静静地等着
  更白的月亮静静地悬着
  夜晚寒凉的村庄之手也在慢慢收紧——
  
  以前我在乡下
  
  以前我在乡下,每天黄昏
  沿着田埂散步
  相遇那些野薄荷、婆婆丁和车前草
  热情地打招呼,我总无动于衷
  十年后,却再找不见它们的影子
  
  从麦叶间穿过的河水去了哪里?
  河边反刍的牲畜,打盹的羊,寻觅虫子的家鸡
  都去了哪里?村头黑刺槐的
  树杈上,几个隐约的孩子
  在把满树的槐花打下来
  
  在夜晚到来之前,田野显得惴惴不安
  它在等着一场雨飘落下来
  等着整个田野被潮湿抚摸——我在
  这样的夜晚穿过田埂远行
  却把痴情的女子抛弃在村子里
  
  十年后,我独自在雨中走着,当我转身
  一只七星瓢虫吸附在麦秆上,鲜艳的脊背
  仿佛光阴重现。微风贴着我的耳边
  含混地喁喁私语
  它说了什么,竟然让我泪流不止?
  
  ——唉!如果以前我从没有离开过
  以后我也不会再回到这里……
  
  一点点老去
  
  一点点老去,那些叫伤心的钉子,
  叫孤独的锤子,叫寒冷或者温暖的刀子
  叫爱情的锥子,一点点远离
  
  每一枝鲜花,每一抹微笑
  每一缕阳光,
  每一寸白云,每一径绿草,都是神的恩赐
  美的倏然转身
  
  从我身边走过的少女啊
  从我面前跑过的孩子啊
  从我脚下爬过的蚂蚁啊
  从我眼前飘过的尘埃啊
  我爱你们,我用我一百岁的嫉妒爱你们
  
  在夜里,我的星星燃烧着滑向海底
  一匹马来而复去
  背上驮着一副空空的鞍子
  一场大雪落到地上就变成了一滴水
  我伸出手,却不能把它留下来——
  
  ……一点点老去。一点点走进
  灵魂透明的屋子坐下来。不说话
  看着自己一点点老去
  ——最先是皮肤,接着
  四肢,腰脚,脸,鼻子,嘴唇,
  牙齿,接着头发,骨骼,心脏,目光……
  
  我的模样就不说了吧 ——我已老成
  另一个任意的你……
  
  而我也将消失
  
  而我也将消失,多少年之后
  阳光薄薄地摊开村路,轻扬的尘埃
  搅乱了马儿疲惫的四蹄
  
  我将微笑着,弥散在每一寸田野
  随着野蜂和叶蝶
  绕着白头的枫杨树低飞
  
  所有的人都不再相识但却深爱着我
  节节草和野棘花
  小心地把我抱紧
  
  我的身体如此之轻,似乎不是老人而是
  一个婴儿,在时光柔软的掌心
  安静地等待着春天的迎头痛击


假日山庄后门(外四首)
■  老 铁
  假日山庄后门,朝南
  两道铁门,以传统和现代两种方式造型
  中间相隔一条长长的过道
  像小区伸出的长舌头,舔着西塘街
  
  两侧建筑相倾着,倒下强壮的投影
  在过道上播种静谧
  一阵微风,由南而北踩着碎步
  细细阅读黄昏的细枝末节
  
  夕阳拱着残余时光,肆意膨胀
  破碎稀薄的外壳,溅在东邻酒店的
  窗破璃上,无意染亮一块阴影
  让宁静逐一呈现伤感
  
  ……后来,那扇窗户徐徐打开
  过道上赤裸的气息迅速闪了进去
  一侧的路灯耷拉着两枚灯具,像天平
  一枚托着“安”,一枚托着“静”
  
  寒冷的子夜
  
  冬夜子时。等待
  冻僵在时针上
  一阵风,踩着秒针奔跑起来
  令夜颤栗不已
  想象遥远的早晨,飞行的温暖
  疯狂扑来
  而寒冷拥抱着寂静
  坚硬了时间的栅栏
  静悄悄的空间,一支烟
  孤独地燃烧着黑
  整座城市,犹如巨大的履带
  盘绕在齿轮上
  沉重滚动
  
  方位
  
  亭林路,南北向,牵着东塘街和
  西塘街的纤纤玉手东张西望
  
  亭林园坐北朝南斜倚在玉峰山上
  长满琼花的嘴里,有点局部溃疡
  
  半山桥突然产生爱的冲动
  东眺大龄的高板桥,竟然想入非非
  
  西北桥堍,两枚棋子在楚河对峙百年
  一棵老树弯腰观战,缄默不语
  
  柴王弄勾结横街,把糊涂楼系在尾巴上
  摇摆着几个小文人的清高
  
  弄口,百年老店“奥灶馆”的红油汤
  一不小心沾上“老凤祥”的脸面
  
  “上岛咖啡”端庄地坐着
  在亭林路中段的口袋里清点浓香
  
  液体的黄昏,从假日山庄依次朝东蔓延
  被糊涂楼面馆的胖厨勾兑得糊涂美味
  
  毕厅弄堂闪出骑车的老韩
  
  “文保”的毕厅很文雅
  传达室  藤椅  一棵金桂  文联招牌
  像一排老化的牙齿
  坚定不移地倚在毕厅一进的牙床上
  厮磨时间
  
  每天早晨  毕厅弄堂
  准时闪出骑车的老韩
  后架上驮着刚脱掉被窝  从游戏程序里
  醒过来  从麻烦堆里紧急突围的
  正在长最后一颗乳牙的小小韩
  
  这时  我总会感叹地向他挥挥手
  辛苦的老韩
  与我共事脚碰脚的老韩
  会创作民间文学  懂摄影
  能熟练烹饪  啤酒能喝八瓶
  患轻度胃炎  戒烟已两年
  年方五十六岁的调研员老韩
  你咋就一下从小韩变成了老韩
  
  不知不觉间  我的双腿
  已跨进了毕厅的二进
  
  收藏古砖瓦的老龚坐在街沿上
  
  走过三十六座桥,穿越七十二只窑
  老龚坐在柏庐路的街沿上
  满身尘土。我看到他的脸庞
  渐变成一块古代绳纹砖
  古砖瓦的表情,被分割成
  唐宋元明清
  
  收藏古砖瓦的老龚,坐在街沿上
  昏花老眼涂布街道一隅
  拐杖倚着不断下滑的时间,生出根须
  想象记忆嵌入每一座建筑
  企图与城市纠缠厮守,企图七十八年时光
  像一块古琴砖,在城里磬然有声
  
  风大片切削过来,贼亮而锋利
  柏庐路开始淡化了,老龚坐在街沿上
  神情间流出牙齿的白
  莫名的声音拥搂着黄昏涌过来
  80%的灰色在臀下悄然隐匿
  我搀扶起老龚,就像扶着一座古建筑


诗七首
■  卢卫平
  二手
  
  我呼吸的空气
  是烟囱呼吸过的
  我住的房子
  是民工和老鼠住过的
  我穿的衣服
  在服装厂就被人试过大小
  我出门走的路
  留着一夜未睡的人零乱的脚印
  我上车时车上已挤满人
  十几个人到站下车了
  我才坐上一个位子
  我吃过的早餐
  被苍蝇先尝过
  我做的那份糊口的工作
  是退休的老胡留下的
  我买的股票
  是被庄家当垃圾抛弃的
  我看的晚会
  彩排时就被领导修理过
  我最喜欢的足球赛
  总是在那么远的地方
  总是被卫星转播
  被解说员支离破碎地解说
  我读的书
  边边角角都写着注释
  我诗中的鲜花
  是从大师诗里转基因而开的
  我爱的女人
  在我不懂得爱时
  就被人呵护着
  我的女儿来到世上
  看到的第一个人是拿着剪刀的护士
  而不是手捧鲜花的我
  我受苦受难的母亲
  她随一阵秋风先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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