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夏光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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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夏光年- 第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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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我们就这样乘著捷运到处跑,每一站都出站闲晃,淡水的老街,北投的温泉区等等,没有目标,没有目的。  
反正我们这躺到台北的旅行,本来就没有要为了什麼。  
  
在陌生的城市裏头,却比在熟悉的地方,更令人轻松自在。  
就好像认识杜慧嘉这几个星期以来,从来没有见过她这麼开心过,或者我从来没有在她的脸上,看过这麼多次笑容。  
或许是因为,在一个陌生的环境中,没有认识的人,没有熟悉的包袱,没有人会记得谁。  
那麼为什麼杜慧嘉会回到她熟悉的台湾?  
还是台湾才是她陌生的地方?  
我看著她趴在捷运车窗玻璃上,突然想到,其实我们也没有多熟,我根本连她的家人有几个都不了解,我连她的星座血型也没有问过,我连她到底为什麼从日本回来台湾念书都不知道原因。或者说,我们根本就连「谈心」这种事都还没做过。  
  
算了,我跟余守恒都认识可这麼久,似乎也从来没有「谈心」过。  
不过,如果硬要说的话,应该是有一次,国中二年级的时候,有次他放学拉著我的手,说要到他家去,他有个计画要告诉我。  
我到了他家之後,跟著他爬上了他阁楼的小房间,那时候他的房间还都是些杂物,一堆的漫画书,七龙珠,七笑拳,幽游白书等等的,这些都是他从每一期的「少年快报」裏头剪下来自己装订成一本本的,墙壁贴著很多画报,大多都是卡通人物,他自己也会在课本上学著画那些人物,不过我想他应该是没有当漫画家的天分。  
他先叫我先闭上眼,然後他牵著我的手,钻进他房间裏那张单人床的床底,躺著,面对床底板,我不知道他有什麼秘密的计画,我只是照做了。  
「可以打开眼睛了吗?」我说。  
「还不可以。」他边制止我,边跑去关上了房间的灯。  
「可以打开眼睛了吗?」我又问。  
「还不可以。」他钻回了床底,躺在我旁边,我们的肩靠著肩。  
「可以打开眼睛了吗?」其实我有点不耐烦了。  
「还不可以。」他说。  
「我要张开眼睛咯。」我说。  
「等我数三二一,准备咯,三,二,一。」  
我张开了眼睛,黑漆漆的床底,我看见了一颗颗的什麼,闪闪发亮。  
我眯起眼睛,是我的幻觉吗?又好像不是,那一颗颗的亮光,像是深邃的黑夜当中,抬起头可以看见的星星。  
满天的星星。  
  
那是他把夜光贴纸(会吸收光线,然後在夜裏发光的那种奇妙东西。),剪成一小块,一小块,贴在床底的。  
但是在那时候,我似乎像是有了错觉,我以为自己真的望见了整片的星空,漫无天际的整片星空。  
「这是牛郎星,这是织女星,这是天琴,天鹰,天鹅座,这裏是夏季三大角,这个是北极星,北极星是一颗恒星,我故意把它弄得很大颗,然後,这个像是S型的弯弯的,就是天蝎座,你的星座。」他说。  
他照著夏季星座图,排出了整个夏天的星空。  
  
「送给你当今年的生日礼物。」他说。  
我没有说话。  
「其实我本来有存钱要买生日礼物送你的,但是我上礼拜把钱全部买可新的少年快报,所以只能送你这个。」他说。  
「你不会怪我吧?」他说。  
  
「不要不说话啦,我也排了三天耶,眼睛都花了。」他说。  
  
「不过我想我还是错了,因为如果我把我的床底板送给你,一定会被我妈揍死,所以我只好带你来看。」他说。  
  
我没有办法说话,一句话都没有办法说。  
我只是楞著看著那些星星,他为我排了三天的星星。  
  
或许,这是唯一一次,我们谈心。  
  
我跟杜慧嘉又绕回了西门町,发现天色早就已经昏暗,我看了看手表,十点十五分,十点十五分?完蛋了!这麼晚了?现在搭车回去至少还要花几个小时,回到家我一定会被我爸杀死,我?一?定?会?被?我?爸?杀?死。  
「我们,今天就住台北好了?」她说。  
「什麼?」  
「我们可以挑一间比较便宜的旅馆。」  
「什麼?」  
「反正明天星期天放假。」  
「也对。」  
不对啊,我怎麼可以因为明天不用上课而松了一口气,而欣喜?  
重点不是明天上不上课,而是我根本就没有在外头过夜的经验,更何况没有跟我爸告知过,而且是在人生地不熟的台北,最可怕的,还是跟一个,女?生。  
「这间好了,你觉得呢?」  
她指著一间外头闪著霓虹灯管,叫做「合欢居」这种奇怪名字的小旅馆,裏头的光线是萤光粉红。  
「过夜九百九喔,我这裏还有七百,你有两百九吗?」  
「我还有五百,五百二十三。」我掏出了口袋的钱数了数。  
「那够,反正车票我买了来回。」她说。  
「那就好。」  
好什麼?我怎麼会回答说「那就好。」?  
完蛋了,完蛋了,完蛋了。  
我们走进了那家叫作「合欢居」的小旅馆,跟柜台要了一间房间,只剩下二楼最後一间。我们走上楼梯,经过一条长长的走廊,整个旅社异常昏暗,只有走廊旁边的一排贝壳灯亮著。  
我跟她往我们的房间方向快步走去,用锁匙打开了门,转开灯,房间相当狭小,床是圆的,我看了看厕所,还算乾净,但是为什麼只有一块雾面的玻璃挡著?  
她说她想要先冲个澡,我只是应声好,然後跟她说,我必须到楼下的公用电话打通电话,跟家裏的人说一声,然後转身打开门就走。  
  
我随意投了十几块,拨了我家的电话,我爸接起,我马上反应故意装疲累,说我在余守恒家,陪他算数学,是今天老师新教的,但是下个礼拜要考,他不懂,我也不懂,我们都不懂,所以一起研究,今晚说不定会睡在他家不回去了。  
我不知道我爸是不是发现了我的心虚,我的心虚是因为,其实我根本就在异地跟一个女生一起过夜的心虚,还有,我出卖了余守恒。  
我匆匆地挂上电话,异常局促,但是我还是打定主意,步上了二楼,一样长长的走廊,一样昏暗的贝壳灯,只是其他的房间裏,好似传出奇怪的喊叫声音,女生的声音,一种反复而且嘶吼的那种声音。我遮住耳朵,走到我们的房间前,敲了敲房门。  
杜慧嘉打开了门,她只有围著浴巾。  
为什麼她只有围著浴巾?头发还湿湿的?她不会想裸著,围著浴巾,就这样睡吧?  
我跟她说我跟家人交代过了,好,我说我也想冲个澡。  
她把门关上,把锁链扣上。  
  
我步进浴室,脱了上衣,想让自己冷静一点,於是开了冷水龙头,突然我意识到,刚才我看那面墙根本本来透明的,但是为什麼现在我从浴室这边根本就没有办法看穿,我贴近那面墙,然後疑惑地摸索整座墙。  
原来,这是单面透视的墙面,糟糕她应该在房间裏面把我看光,还嘲笑我在浴室裏的一举一动。  
我的天啊,这简直是耻辱。  
  
我假装冷静地穿上我的衣服,用浴巾擦干头发,走出房间,还刻意发出一声洗完热水澡的一种大口呼气,而她正在看著电视,手持著电视遥控器。  
她应该没有注意到吧?我安慰著自己。  
「你比我想像中还要瘦。」她突然转头说。  
「什麼?」该不会?  
「我家裏以後一定也要装这种玻璃镜子,好好玩。」她说。  
「对啊。」  
我到底在对啊什麼?我真的被自己打败。  
  
她开著电视,然後我们两个就这样躺在床上,一直都没说话。  
她问我还想看电视吗?我说随便都可以。  
  
然後她把电视关了,说想睡了,我还是说随便,都可以。  
  
然後她扯著床单,问我想睡了吗,我照样说随便,都可以。  
  
然後她关了灯,然後侧身躺在我的身旁。  
  
然後我一直都没睡。  
  
然後我知道她也没睡。  
  
然後她突然张开了眼睛,我们对看。  
  
然後她对我说,「可以亲你吗?」我说,随便,都可以。  
  
然後她就亲了我。她的嘴唇很软,湿湿的。  
  
然後她的手伸过来绕过我的肩膀。  
  
然後我的双手也抱住她的腰,她的腰很纤细,就算是隔著浴巾,我也可以感觉到她身体的温度,或者我自己的温度开始升高,心跳也跟著加快。  
然後她脱下我的T…shirt,然後亲吻我的脖子,然後她把浴巾扯下,然後她的舌头划过我的耳垂,到我的唇边,我也跟著把舌头伸进她的嘴,然後她抓著我的手放在她的胸部上,然後她扯开我的牛仔裤的裤头纽扣。  
我突然用力把她推开,她楞在床边,我自己也被这样的举动吓到。我感觉到无比的羞愧,我不知道自己现在到底在做什麼,我只是转身冲到厕所,躲在裏头,虽然我知道她根本就可以看得见我的一举一动,但是我只是想躲著,只要我身边没有任何人就够了。  
然後我哭了,那一股羞愧的感觉像是从我的胃裏慢慢往喉头扩散,我怎麼呕也吐不出来。  
然後我一整夜都没有睡,一早,我出了厕所,拍了拍她的肩,她醒来,换好衣服,退房,坐了很早很早的那班火车,准备回家。  
  
在火车上,我累了,把头靠在她的肩上,打了瞌睡,而她只是静静地望著窗外掠过的风景,然後反复听著王菲的「天空」。  
 
 第十五章「他是余守恒,她是杜慧嘉。」 ,一九九九。  
  
杜慧嘉  
这个女孩,看著窗户反射的自己,慢慢扭曲,她以为这就是「成长」的过程,哪天,当自己长大了之後,一定就会认不得自己了。  
她想到一个男孩,她曾经以为自己爱上了的那一个男孩。  
那个男孩是在她最需要人在身旁的时候出现的。  
她告诉自己,应该要拥有那个男孩,她应该想吻他,她想他应该是爱著她的,所以她也必须爱著他。  
但是她唯一能做的,却只是用「秘密」,来交换「友情」。  
一个谁都不能说出口的秘密。  
  
「他是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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