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纪末的爱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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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纪末的爱情- 第4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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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情况作了认真的调查研究,发现了很多问题,也有了许多思考,写下了一系列的
调查报告和研究论文。他满怀热情地把报告和论文送到那位刚总公司宣传部门调过
来的新所长那里,没想到所长在没有征得他同意的情况下,大笔一挥,那调查报告
和论文就成了一份份歌功颂德的表扬稿。他看了那稿子以后真是啼笑皆非,便找所
长据理力争,说他不应该在不征得他同意的情况修改他的论文,再说,歌功颂德的
事是宣传部门干的事,作为一个研究人员就应该有勇气面对问题,只有把企业存在
的问题揭示出来,并提出切实的解决方案,改进公司的管理,这样才能真正体现研
究人员的价值。

    类似的事情经历过多次以后,楚光发现自己实在是太自作多情了些。无论是整
个二十几万人的大公司,还是他所在的这个以研究企业发展战略为己任的智囊公司,
都被一双无形的大手牢牢把持着。他们办这么个公司,把这些只会舞文弄墨的文人
招到这里来,并不是要来给他们自己挑剌的,而是要为他们涂脂抹粉。所谓的研究
其实只是要琢磨好领导的心理,迎合他们的口味,再把他们的丰功伟绩传达给社会,
以保持某些特殊政策给企业带来的实惠,以保证企业在不平等竞争下得到的长治久
安。

    心灰意懒的楚光终于又恢复了在学校时养成的那种玩世不恭的懒散,同时他很
快发现,在这个单位应付工作太容易的事情。按照所里的工作程序,每一个人只需
一个月乃至几个月交上一篇类似中学生作业那样份量的文章,这一个月的工资和奖
金就可以到手了,收入还能他那些在学校和机关工作的同学高出一大截来。除非是
领导特意交办下来的任务,通常那些文章是没有人要看的,所长只是根据文章的长
短来考虑给每个人的奖金分,而对那些文章的内容,通常是没心思看的。楚光看出
了其中的诀窍,便经常把几个月前写的文章改个题再交上一次,结果一次也没被发
现过。

    在这个企业里楚光素来以闲人自居,开始还真有些愧疚,以后也就麻木了许多。
他知道,这个公司总共有将近一百名研究人员,除了那些从企业调过来的以外,大
都拥有硕士学位,有的还是博士,还有几位社会上颇有些名望的教授。别看他们整
天忙忙碌碌,自以为得力,其实他们干得越多,对企业的损坏也就越大,因为他们
没有自己的思想,更缺乏良知,他们所做只是在帮助着那个专横的企业领导人把整
个企业引向危险的境地。与他们相比,楚光反倒觉得心理很踏实,他有理由认识自
己这种无为的懒散比那些助衬为虐的先生们要更道德一些。

    这种被人供养着的闲人生活毕竟没有给楚光带来心理上的平稳,事实上在这近
六年的时间里,他从来没有踏实过。他从来没有把自己当作是这里的主人,而只是
闲散的客人。他对钱上的事向来不在意,自以为对企业没有贡献,自然也不好意思
象别人那样理直气壮地在收入方面与人计较。所长们摸透了他的品性,也就心安理
得地拿他垫底,因此他每月的奖金总是最低,即便那个月他并没有少干活。除非大
家都有一份,提工资也是没他的份。不过所长们毕竟也有些心虚,因为他们毕竟也
同他一样是些闲人,所以总觉得亏欠了他。楚光心里其实一点不在意,却利用他们
的心态少干点事,这样他就可以腾出更多的时间来干自己的事情。

    在这六年里,他唯一的安慰就是手头正写着的这部《炼狱》,为这部书,他花
费自己全部的心血。他希望把这部书写在一部知识分子尤其是他这一代知识分子的
史诗,他想要以赤裸裸的真诚来剖析自己的灵魂,写出一部真正的心灵史来。他相
信,就对自我的真诚而言,他会比卢梭在《忏悔录》里做得更好,因为卢梭的真诚
经常是被自我的情感因素和偏见所蒙蔽和掩盖着。

    〃我到底是谁……我从哪里来……将来会到那里去?〃在写书的过程中,这些玄
而又玄的问题不时在他的脑海里出现着,这些念头经常令他感到惶恐,感到茫然。
他仿佛觉得人的生命就象一条河流,只是看不到它的源头,也不知道最终要流到哪
里去。一个人无论怎样的强大的,怎样的不可一世,内心都是很虚弱的,因为他没
法主宰自己,他的生也好,死也好,都不是由自己选择的。人类总是在以各种方式
来寻找自我,把握自我,由此而产生出各种各样的学问,然而人类的灵魂是那样无
根无垠,至今为止,又有谁真正能够找到答案?楚光是很欣赏李白的,他总觉得李
白站在黄河岸高吟着〃君不见黄河之水天上来, 奔流到海不复回;君不见高堂明镜
悲白发, 朝如青丝暮成雪。〃的时候,肯定也在试图追寻着生命的源头,然而他的
心境却又是那样的无柰和悲凉,因为他根本找不到答案。

    死亡把无根无垠的脆弱生命更变得毫无意义,人,从出生的那天起,就注定要
走向死亡的,从生到死,这就是人类的全部旅途。在人生的过程中,死亡就象达摩
克理斯的神剑,时刻悬挂在人类的头顶,使人心惊胆颤。然而人类毕竟都要活下去,
为了找到生存下去的理由,就不得不为找到生命的意义来,即使找不到,哪怕自己
设置出一些来,只要能把自己骗住就行。

    在楚光看来,人类真正不战胜的敌人是死亡,人类从存在的那天起就在同死亡
进行着徒劳的抗争,人类的文明的全部成果也正是在这种抗挣中产生出来的。从这
个角度看,自然科学是为了改善人类生存的外在环境,增强人类在死亡面前的物质
力量,延长人类生存的寿命;宗教是在人类肉体的消亡不可避免的情况,通过对来
世的创造,增强人类生存的欲望,超越对死亡的恐惧;哲学则试图在人类生存的过
程找到人在自然和社会中的位置,从而寻找到人类生存的意义;道德、法律等等则
是为了抑制人类自身的邪恶,从而达到人与人和人与社会之间的和谐,改善人类生
存的社会环境。文学是通过对美的创造,使人们沉醉在美的幻想中,暂时忘却对死
亡的恐惧。

    人类消解对死亡的恐惧有多种方式,但在无法抗拒的死亡面前,所有的方式都
只能表现为一种对现实的逃避。人类就是生活在这样的梦幻中,人类的文明也正是
梦幻的产物。表面上看,人类的生活是那样的丰富多彩,世界上每个人都有着自己
独特的生活追求和生活方式:有人皈依宗教,把生存的希望寄托在来世,也有人醉
生梦死,放浪形骸;有人孜孜不倦地追求着理想,也有人得过且过;有人追求权力,
有人追求爱情……其实他们所干的不过是同一件事情,即为自己制造一个梦幻般的
世界,以求在梦幻中消解对于死亡的恐惧。

    对于人生,叔本华老先生倒是说过一句很实在的话:人生就象吹肥皂泡,无论
你吹得有多大,它终究还是要破灭的。加缪曾经用古希腊神话中的西西佛往山上推
石头的故事来比喻人生,在加缪看来,虽然死亡对于人类来说是不可避免的,就象
那块大石头到了山顶还是要滚落下山一样,人们还是可以通过一种自我选择寻找到
人生过程中的意义。然而这种意义其实也只在梦幻中才可能存在。人生最难耐的绝
不是肉体上的痛苦,而是精神上的孤独。在孤独中梦幻容易消散,人就不得不面对
着一个真实的自我,不得不去对面对那死亡的恐惧。

    怀着对死亡的恐惧,人类试图在对与自然与社会与自我的对话中调整自己,寻
找到自己的位置,从而达到一种和谐。然而这种和谐总是短暂而脆弱的,死亡的阴
影笼罩着每一个人的生命,人类注定要在焦灼中生存着。

    几年前的那件事再次使楚光感觉到了人类的脆弱和渺小。那时他还在车间劳动,
有一天在报上看到一则消息,说据参加世界天文大会的美国科学家预测,有一颗行
星将撞击地球,科学家们正在考虑要用核武器将其摧毁。他看着心里砰砰直跳,仿
佛觉得世界的末日真的就要来临。他想到了诺查丹玛斯的预言,想起了宗教里各种
人类毁灭的传说,顿时觉得眼前发黑,脑袋里一片空白,一时没了感觉,连旁边的
工人对他说话,他也没听进去。后来才知道,受到震撼的不只是他个人,这消息在
国内都引起了很大的震动,很多人打电话到报社去落实情况,最后报社不得不请国
内的天文学家对此事加以澄清。

    楚光正是在对生命的感悟中寻找到了艺术的真谛,在他看来,艺术是艺术家心
灵的外化,外在世界不过这种心灵的载体。它的功能是创造美,使人们在对美的欣
赏中忘却对死亡的恐惧,最终到灵魂的净化。艺术家的创作过程就是在与自然与社
会与自我在进行对话,艺术家就是要在这种对话中把握住人生的理念,这种理念代
表着人类对世界的整体把握,只有那些真正能够深刻地感悟到这种理念并且以美的
方式表达出来的人,才称得上真正的艺术家。因此,艺术不应该是一种职业,而是
一种人生境界。

    在楚光看来,真正的艺术家是这样一种人:在现实中他们敏感、脆弱、容易受
到伤害,有很高的智慧,能够洞悉到人类灵魂的深处,却又保持着自我心灵的纯洁,
对生活充满着理想和梦幻般的追求。他们在现实生活中往往是失败者,只能在梦幻
中去寻找精神的解脱。对于艺术家来说,苦难是一笔财富,他们往往是在苦难中才
能真正感悟到人生。

    楚光并不想当什么作家,他写作只是为了拯救自己。在他看来,艺术创作的过
程就是寻找自我的过程,他把创作看作是一种自我精神修练的过程,这种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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