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命的学问 作者:牟宗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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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命的学问 作者:牟宗三- 第1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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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澹思先生對于這一段話表示不滿,説是:“一為對史實之不符,二為對佛教批評之顢頇。” 

   我那幾句粗疏鬆弛的敍述,在當時順改記錄原稿時,即覺必致引起疑難。但當時也只是這樣粗疏地順通下去,未及仔細簡別。以爲這是一般人所容易感覺到的,或 不至有太大的铡畷R驙懛鸾坍吘故且話坞x精神爲主的。儘管説來說去,可有種種往復,然其基本教義之大方向,不可變也。現在承澹思先生的雅意,提出來予以商 榷,我也想藉機表明我的本意,聊作該簡略陳述的附裕АJ紫饶菐拙湓捠菍蚊魅迮d起之機緣而說的(即佛教方面之刺激),目的是在最後一句,即“佛教不能建 國治世,不能起治國平天下的作用,表示它的核心教義必有所不足”。“不足”,當然是就宋明儒的立場關聯著建國治世、人倫道德、禮樂教化而說的。若内在于佛 教自身,它的教義已經是很自身圓足了。這是那段話的主旨,首先提在這裏。 

  其次,我說“此時社會大亂,而佛教大盛”。此中說 “佛教”顯然是意指禪宗說。因爲那段話開頭已表明“當時所謂佛教,大抵指禪宗而言”。而“佛教大盛”一語的直接前文又明是說得五宗頂盛。禪宗雖不能賅盡佛 教,然也不能說它不是佛教。前既有禪宗作限,順著用“佛教”一通名,當亦無礙。那麽,“此時社會大亂,而佛教大盛”,當然就是禪宗的佛教大盛。我們不能不 承認禪宗是頂盛于唐末五代的,亦不能不承認禪宗是當時天下的顯學(佛家方面),亦不能不承認禪宗在中國佛教中顯赫的地位,以及其在中國知識分子心臁纤a 生的廣大影響。這樣,我那兩句話也不能算是太離格,似乎還不能說它不符歷史事實。但澹思先生卻作了正相反的陳述,說“佛教在唐末五代是最爲衰落時期”。說 盛說衰,這要看就那方面說,要看我們的意指在什麽。若就澹思先生所說的“衰落原因有二:一為當時已無通達三藏之佛教大德,一為唐武宗及周世宗之兩度毀佛, 幾使佛教已無生存之地”,若以此為標準,說這時是佛教的衰落時期,也是可以的。但這個“衰”的意思能夠決定佛教實實是衰嗎?尤其進一步能夠決定禪宗是衰 嗎?禪宗卻正是這個時期興起來的,成爲天下之顯學,而且取得了中國佛教中顯赫的地位。我說“盛”,是就禪宗說;澹思先生說“衰”,是就“無通達三藏之佛教 大德”說(這一點,若就禪宗精神是無足輕重的,無此方面的大德也不能掩蓋禪宗的光彩,即有這方面的大德也不能增益禪宗的光彩),並就環境方面的壓力說(外 在的壓力常不能使一個枺魉ィ喾吹模钩D苁顾ⅲ_@表面相反的兩個陳述能形成必有一真一假的矛盾嗎?所以一定說“言盛”不合史實,“不免過於疏 忽”,我看也未見得。(佛弟子中也有看輕禪宗的,以爲禪宗正表示佛教之衰。這在某方面也是可容許的一個觀點。澹思先生說到禪宗的處境,如“躲在山林,不開 法筵,僅凴教下別傳之無字法門暗演師承”,以及“一般半啞羊的禪宗和尚,除了籍深山遠林以避當時的世亂,他們又那能有什麽佛法可以傳人”云云,似乎除表示 禪宗處境可憐而外,也表露著“禪宗表示佛教之衰”的意思。但這是禪宗的價值問睿@不足以抹殺禪宗在中國佛教中的顯赫的地位。至其處境不好,受壓力,這已 如前說。盛,不必像梁武帝時那樣才算盛。) 

  其次,說到“佛教對世道人心並無多大關係”,這一句話,我承認是足以引起疑難的。 若把這一句提出來,孤離地看,不但是足以引起疑難,簡直是不通。因爲“世道人心”是很廣泛很唤y的辭語,任何宗教都是勸人爲善,那能說對世道人心無關係? 我開頭就說,當我順改記錄的原稿時,即覺這段話必要引起疑難,即指這一句說的。若只就這廣泛唤y的意思責難我,我是無話可説的。但是那段話從這一句起到最 後一句止,只表示這個意思,即:佛教對于時代之汙隆並無因果關係,這就是說不相干。唐末五代之墮落衰敗並不因佛教而墮落衰敗,大唐盛世也不因佛教而為盛 世。我並洠в邪烟颇┪宕畨櫬錃w咎于佛教,即洠в斜硎具@種因果關係。我只說佛教不能救治這墮落。其所以不能救治,不是因爲念佛的人洠в心芰Γ耸且驙懰摹⌒乃挤较虿辉诖耍驙懛鸾痰谋举|與這方面不相干,即它(及他)是不負國家政治治平或衰亂之責的。它所以不負此責是因爲它的本伲魂P涉政治,不過問政治(這 還不只是“不在其位不制湔钡囊饬x)。因此,它既不負亂之責,也不負治之責。亂固不能歸咎于它,治亦不能歸譽于它。此即所謂不相干。故所謂“不能救治” 是“不相干”的不能救治,不是“相干”的不能救治。我的本意實只是如此。我即在此意下,說“佛教對世道人心無多大關係,無關宏旨”;說“佛教不能建國治 世,不能起治國平天下的作用”。這似乎是一個並不摺吵WR的説法。我不是在“肯認其與時代之汙隆有因果關係”下而謂其不能救治。若是這樣肯認,則是“相 干”的不能救治。若如此,則是摺吵WR的。我實在“肯認其與時代汙隆不相干無咎無譽”下而謂其不能救治(我相信宋名儒都是這樣看佛教的)。我也不是在“肯 認其與時代汙隆有因果關係”下而評估佛教。我認爲佛教在此方面無責因而不能救治,並非就無價值。其價值之如何不能決定于對國家政治、時代汙隆之有責無責 上,所以亦不必在此方面爭一日之短長。我這意思當然涵著國家政治有其獨立的意義,有其直接相干的根據,而普通所謂宗教亦有其獨立的意義與價值,不必拉在國 家政治方面負咎譽之責才有價值。也許我那幾句話洠в斜硎镜煤茫似渌源质枧c鬆弛。但我並洠в邪烟颇┪宕w咎于佛教,這卻是顯然的。澹思先生就此發 摚В@是因铡畷绯隽恕N蚁胧廊艘埠苌儆兄^佛教負歷史興衰之責因而歸咎歸譽于它的。若如此,則是很摺吵WR的。科學不負殺人之責。世人在此方面發議論 者,不是責備科學,乃是責備唯科學主義(科學萬能)。我想世人很少有說科學本身殺人的。若真有如此說者,那是無常識。所以若見有反“唯科學主義”者,而謂 其反科學,那不是世人溄鞘亲约禾珳視世人了。所以若有就歷史盛衰而涉及佛教者,亦當審思世人在此發議論之問睿系谋尘芭c理路與語茫H綮洞颂义幔t不但太溡暿廊耍嗲矣械K于自反。 

  我的本意既只是“佛教對于時代之汙隆並無因果關係”,那麽澹思先生由我之說佛教之“不 足”(“不足”意,已明于上),便想到我之說佛教不足好像近人之打倒孔家店,這卻不免聯想的太快太遠了,亦太傷于匆遽了。不要一聽見人說“不足”,便緊 張,如是反過來,非說成什麽都足不可。這好像一聽見人說中國以前洠в锌茖W與民主,便反過來說成什麽都有,這是很不明智的。至於澹思先生後文那些參照而發的 比論,亦都是由於這太快太遠的聯想而來,大抵是不相干的,也不必多說了。 

  佛教的本伲扰c國家政治、時代汙隆不相干,而唐宋五 代之時,其他各方面俱無可言,而惟禪宗興起,一枝獨秀,則觀歷史精神之發展者,即不能不對此一直獨秀,另眼相看,而認其為此時代之凸出臁辍4思幢硎咎斓亍≈⒕蹠洞耍褡逯‘秀鍾毓於此,此亦“江山代有才人出,各領風颍灏倌辍敝庖病H患扰c國家政治時代汙隆不相干(不管其退耄搅只蜻M顯廟堂),則隨 歷史邥葸M,應叨稳灞闶紫瓤醋歼@一點,就當時流行之禪宗鞭辟入裏地見出佛教核心教義之何所是,其基本精神方向之何所在,覚其雖是天地之臁悖《K無與於國家之治亂,時代之污隆。於是慧眼獨照,心思豁朗,遂轉而弘揚拢溃V斥佛老,講一個與國家政治、時代污隆有責相干之教義。吾以爲這乃是當時極 順理成章之事。而吾謂其見出佛教核心教義於這方面有不足,此乃吾今日平情之論。蓋他們闢佛老,我並不闢佛老也。(他們認爲即此“不相干之不能救治”即是其 道之不對。他們相信道是一。我則認爲道雖是一,但就實際人生而表現道,可容許有不同方式之表現,與不同角度之觀察與出發。關此,如想充分說出,則須專論。 此不能詳。) 

  如果對這説法仍不滿意,則我希望佛教中的大德們能根據釋迦牟尼佛的基本教義開出國家政治方面的理論與制度,並重 新規定出家人對於國家政治方面的確定關係與積極關係,並建立佛教對於國家政治時代汙隆相干有責之關係。這也許是可能的,但這事體太大,我不敢置一辭。至若 根據《維摩詰經》及《勝鬘夫人經》等入世出世間之圓融通透,來證明佛教之不脫離現實,則我以爲這只是“不毀世間而證菩提”之意,光只是這層意思並不能補救 其於國家政治方面之不足,亦不足以否決我那個“佛教對於時代之汙隆並無因果關係”之陳述。當然若大家都一心念佛,六根清淨,娑婆世界變成淨土,則時代豈但 是隆盛而已。但這是另一層意思(宗教意義),這並不屬於國家政治方面的意義。當然一個佛教信仰者亦可以出來打天下作皇帝,亦可以修治平之道作宰相,在今日 也可以出來競選總統、作行政院長,但這是盡的政治上皇帝、宰相之道,總統、行政院長之道,而不是修證的三法印之佛道。當然你也可以說一切法皆是佛法,但這 只表示就一切法上修佛法,一切法不礙菩提道,亦如“行於非道,通達佛道”,這只是菩薩破空入假,這種權智之表現,而數學畢竟是數學,政治畢竟是政治,這並 不能從三法印開出來。有人說發明麻藥劑的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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