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叶集(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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草叶集(下)- 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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途经这里的彼此要好的男孩子和争吵的男孩子,
整洁而脸颊红润的小姑娘,赤脚的黑人娃娃,
以及他所到的城市和乡村的一切变化。

他自己的父母,那个作他父亲的男人和在子宫里孕育并生产了

他的女人,
他们从自己身上给予这孩子的还不止此,
他们后来还每天都给,他们成了他的一部分。

母亲在家不声不响地把一盘盘的菜端到餐桌上,
母亲言语温和,穿戴整洁,走过时会从她身上和衣服上散发出

健康的芳香,
父亲强壮,自负,魁伟;吝啬,爱发脾气,不公正,
那种殴打,急促而响亮的言谈,苛刻的讨价还价,耍手腕的本

领,
那些家庭习惯,语言,交往,家具,那渴望和兴奋的情绪,
那无法否认的慈爱,那种真实感,那种惟恐最后成为泡影的忧

虑,
那些白天黑夜的怀疑,那些奇怪的猜测和设想,猜测那现象是

否属实,或者全是些斑点和闪光那些大街上熙熙攘攘的男

女,他们不是些闪光和斑点又是什么?
那些大街本身和房子的门面,以及橱窗里的货样,

 
那些车辆和畜力车队,铺着厚木板的码头,规模宏大的渡口,
日落时远远看到的高地上的村庄,中间的河流,
阴影,光晕和雾霭,落在远处白色或棕色屋顶和山墙上的夕照,
近处那些懒懒地顺流而下的帆船,缓缓拖在后面的小舟,
纷纷翻滚的波涛,在激扬中立即碎裂的浪峰,
层层迭迭的彩云,孤单地呆在一旁的紫酱色霞带,它静静地躺

在其中的那片澄净的苍冥,
地平线的边缘,飞绕的海鸥,盐沼和海岸泥土的馥郁,
这些都变成那个孩子的一部分,那个天天向前走的孩子,他正

在走,他将永远天天向前去。

 
老爱尔兰

离这里很远,一个神奇美丽的小岛上,
一位古代的母亲俯身坐在一处坟墓之旁,
她那老年的白发纷乱地披罩着肩头,
她曾经是王后,如今已消瘦、褴楼而忧伤。
一张没有用过的王室竖琴坠落在她的脚边,
她久久地沉默,沉默得太久,哀悼着裹上了尸布的嗣子,她的

希望,
她的心因为洋溢着爱而满怀人世间最大的悲怆。

听我一言吧,古老的母亲,
你毋需再蹲在那里,在冰凉的地上,前额搁在膝头,
啊,你毋需坐在那里,隐蔽在那散乱的萧萧白发之后,
因为你知道你哀悼的那个人并不在墓里,
那是一个幻象,你所爱的儿子并没有真的死了,
基督没有死,他在另一个国家又被抚养着,年青而抖擞,
甚至就在你哭泣时,在墓边那掉落的竖琴之旁,
你所哭泣的已被转化并从墓地上送走,一路顺风地飘海远游,
他以殷红而新鲜的血液,
今天在一个新的国度重试身手。


 
城市停尸所

在城市停尸所侧面,在大门旁,
我走出闹声,懒懒地闲荡,
这时我好奇地站住,瞧,一个被弃的尸身,被抬出的死妓女,
他们把它抛在潮湿的砖道上,它躺着无人领取,
这神圣的女人,她那躯体,我看见那躯体哟!我独自瞧着它,
那所曾经洋溢着热情和美的房子,别的我全没注意,
连那如此凄冷的寂静,那龙头上哗哗的流水,或者致病的恶臭,


都没有进入我的意识,
唯有那房子,那所奇妙的房子,那精致漂亮的房子——那废墟!
那不朽的房子,它胜过世间所有一排排的宅邸!
或者那戴着庄严图案的白色圆顶的国会大厦,或所有古老的上

面高耸着尖塔的教堂,
唯独那所小小的房子胜过它们全体——可怜的绝望的房子哟!
美好而可怕的遭难者——一个灵魂的住所,它本身也就是一个

灵魂,
无人认领的被遗弃的房子,——请从我这颤抖的嘴唇接受一声

叹息吧,
捡拾一颗我为你沉思时滴落在旁边的眼泪吧,
爱的停尸所——疯狂与罪恶的房子,破败了的,压垮了的,
生命的房子,不久前还谈笑着——但是,可怜的房子哟,即使

那时候也是死的,
月月,年年,一所响着回声的、装饰得很美好的房子,——然

而是死的,死的,死的。

 
这堆混合肥料

1


在我自以为最安全的地方,有件叫我吃惊的东西。
我退出了我所爱的那片静静的林地,
如今我不想到牧场上去散步了,
我不想脱光衣服去同我的爱人大海相狎昵,
我不想用我的肉体像接触别的肉体那样去接触土地,以更新我

自己。

土地本身怎么能不生病呀?
你们春天的生长物怎能活着不死亡?
你们这些花草、根茎、果树和谷物的血液,怎么能增进健康?
难道他们不是在连续给你们塞进腐朽的尸体?
难道每个大陆不是靠发酵的死尸才不断更新、肥壮?

你们把他们的死尸处置在哪里呢?
那些世世代代的醉汉和馋鬼?
你们把那肮脏的血液和皮肉全都吸收到哪里去了呢?
今天我从你们身上一点也找不到,也许我是受骗了。
我要用我的犁开一条沟,我要将我的铁锹插入上中,把它兜底

翻起,
我确信我将掘出一些腐臭的肉体。

2


细看这堆混合肥料吧!仔细地看吧!
也许每条蛆虫都曾构成一个病人的部分——
可是瞧啊!春草覆盖着大草原,
蚕豆在园子里悄悄地拱开了土缝,
洋葱的嫩叶向上猛长,
苹果花的蓓蕾聚在果树枝头一丛丛,
返青的小麦脸色苍白地从它的坟墓里钻出来,
柳树和桑树梢头都开始浮现了绿晕,
雄鸟从早到晚地歌唱,雌鸟静伏在窝里,
家禽的幼雏从孵着的卵里正破壳诞生,
新生的动物也出现了,牛犊来自母牛,小驹出于骤马,
甘薯的暗绿色叶子从它的小坡上信实地升起,
黄黄的玉米秆也从坡头升起,丁香花在门前院子里正开得茂

盛,
在所有那些层层迭迭的酸臭的死尸之上,
夏季的生长物都站了起来,傲慢而天真。多么神奇的变化啊!
原来风真的不会传染,

 
原来这不是欺骗,这透明碧绿的、如此钟情于我的海水,
原来可以安全地让它用舌头把我赤裸的身躯舔遍,
原来它不会用那些储藏其中的热病来危害我,
原来一切都永远永远是清洁的,
原来那井中的清凉的饮水是那么甘甜,
原来黑莓是那么香甜而多汁,原来苹果园和桔园里的果子,原

来甜瓜、葡萄、桃子、李子,它们谁也不会把我毒害,
原来当我躺在草地上时不会感染瘟疫,
尽管每片草叶都可能是从以前的疾病媒体中滋长出来。

如今我被大地吓了一跳,它是那么平静而富有耐性,
它从这样的腐败物中长出如此美妙的东西,
它在它的轴上无害无碍地旋转着,带着这样连续不断的患病的

尸体,
它从这样浓烈的恶臭中提炼出这样甘美的气味,
它以这样漠然的神态更新着年产丰富而昂贵的收成,
它给予人们以神圣的物资,而最后从它们接受这样的剩饭残

羹。

 
给一个遭到挫败的欧洲革命者

更勇敢些吧,我的兄弟,我的姊妹!
坚持下去!我们的一切作为都是为了自由;
一次两次的失败,无数次的失败,都算不了什么,
不管带来失败的是别人的冷淡或忘恩负义,
或者是权威者的怒吼,或是他们的士兵、大炮和刑罚。

我们所信仰的东西,永远都隐伏在各个大陆上等待着。
不邀请任何人叫,提出任何诺言,在宁静和光明中坐着,积极

而泰然,什么也不能使它沮丧,
它耐心地等待着,等待着时机的到来。

(这些不只是颂扬忠诚的歌曲,
它也是叛乱的歌曲,
因为我是誓为全世界无畏的叛逆者进行歌唱的诗人,
和我一道前进的人,都将把安宁和日常琐事丢在身后,
并预备在任何时候将自己的生命抛掷。)战斗发出无数次大声


的咆哮,经历了许多次前进和退却,
出卖自由的人胜利了,或者设想他是胜利了,
监狱、行刑台、绞柱、手铐、铁项枷和枪弹都在发挥作用,
有名的和无名的英雄们不断地去到另一世界,
伟大的演说家和作家被放逐,卧病在遥远的远方,
正义的事业沉寂下去,最坚强的喉咙也已被自己的鲜血塞断,
青年人相遇时低垂着睫毛,眼望着地下;
尽管如此,自由并没有被消灭,出卖良由的人并没有将一切全

部占有。

如果自由会被消灭,它决不会第一个被消灭,也不会是第二、

第三,
它将等待着一切都被消灭以后,它是最后被消灭的一个。

只有在英雄和烈士已被人完全遗忘的时候,
只有在一切男女的生命和灵魂已从世界上的某一角落被完全排

除的时候,
那时,自由或自由这个观念才会被从那一片土地上排出,
那时,出卖自由的人才能将那里的一切全部占有。那末勇敢吧,

欧洲的男女革命者!
除非一切都终止了,你们就绝不能终止。

我不知道你们的目的是什么,(我也不知道我的目的是什么,

或其他一切事物为什么而存在,)
但我将小心认真地去寻求,即使是在挫败之中,
在失败、贫穷、误解、囚禁之中——因为这些也是伟大的。

 
我们认为胜利是伟大的么?
诚然如此,但在我看来,当失败不可避免时,失败也是伟大的,
而且死和绝望也是伟大的。

 
没有命名的国家

在这些州之前一万年、多少万年的各个国家,
不断积累的一串串时代,那时像我们一样的男人和女人成长
着,度过他们的一生,
那时是什么样规模宏大的城市,秩序井然的共和国,畜牧部落

和游牧人,
什么样的历史、统治者、英雄,也许超类绝伦,
什么样的法律、习惯、财富、艺术、传统,
什么样的婚姻,服式,属于生理学和骨相学的种种,
他们当中那些属于自由和奴役的东西,他们心目中的死亡和灵

魂,又都怎样,
谁机智而聪明,谁美丽而有诗意,谁粗野而下老成,
这一切都没有任何标志,任何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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