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们忍受痛苦的天性是有限度的,一旦超出了限度,便会走向毁灭。她已经面临这种毁灭,她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再爬起来,即使站起来,她还能像过去一样面对自己吗?
生与死之间的界限,真的就在一瞬之间?
为什么面对不幸的总是她?
如果有人对你说,你生下来就是投奔苦难来的。
你会是什么感觉?
如果有人对你说,你所有的不幸和痛苦都是你自己一手造成的。
你又会怎么想?
她没有感觉,也不愿想。
至少现在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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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白底片四十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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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不是很好吗?就像当年贾桂死的时候一样,你又解脱了。你应该庆幸才对,不要苦着脸,笑一个,我还是喜欢你的笑,很动人很甜美。”
刘海在云生发生了不幸后,来看望林玉时这样安慰她。
本来,林玉看到刘海时,真想扑到他的怀里,宣泄自己内心的痛苦,让自己已经太苦的心得到一些充实和温暖。她甚至差点儿情不自禁地这样做了,但她却听到如此冷漠的不尽人情的话。
她愤怒了,她迷惑了。
她时时意识到的那种耻辱,经他一提格外痛彻地回到她的心头。
她盯着他,突然感到一种恐怖。
“你刚才说什么?”她问。
“你真的没有听清?我说得很清楚呀!既然你还这么问,那么只有一个理由,你心虚。你不用急着否认,你就是这么想的,我了解你。”
“我现在不想看见你,你给我走,你走!”林玉的心开始发痛。
“好,我走,等你冷静下来再来找我,我等着你。再见,好好休息。”
刘海知道他的话刺伤了她,他就是要刺伤她,就是要让她心里内疚,让她看清自己的内心,让她站在一个他认为正确的位置上。
当几天前刘海的要求被林玉冷静理智又恰到好处地拒绝时,他感到自尊心被伤害了。虽然她曾经属于过自己,那只是在特殊的情况下、在她还很幼稚的心理和空虚脆弱的心灵需要保护需要安慰的时候,也可以说那时的他是乘虚而入,轻易地就占有了她的情感,她的一切。
刘海很清楚,云生的死虽然一时让林玉无法摆脱内心的悲伤,但却扫清了她心里一直视为道德观念的障碍,也给了他再一次征服她的机会。
实际上她已经被他征服,只是时机还未成熟,一旦她心中的悲哀消失,接下来便是加倍的空虚。女人在空虚的时候离不开男人的慰藉,所谓乘虚而入不无其深刻的道理所在。
很长一段时间,刘海有意避开和林玉的一切接触。他不接她的电话,尽量不让她看见自己,但有时他也会突然出现在离她不远的地方,但绝不和她交谈和有任何眼神的接触。只是在一定的位置远远地观察她,注视她,然后在她还来不及走进他时便消失了。
林玉在又一次失去丈夫的痛苦中挣扎出来后,她感到心像被什么掏空了一样,一种难以名状的惆怅和感伤占据了整个心灵。那裸露的灵魂和无可奈何的战栗魔鬼般地缠绕着她,她周围成了一片黑暗,一团团悲戚的阴云遮挡在她的眼前,她失去了思考的能力,她没有了感觉,她没有了方向,她看不清前面的路。
她害怕黑暗,害怕孤独,那种在黑暗的孤独中感到的恐怖让她无法忍受。
她犹豫,她徘徊,她矛盾,她痛苦。
她终于没能战胜自己。
人有的时候真的很软弱。
那年,林玉二十六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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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白底片四十四(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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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经历了心灵痛苦的磨难后,在从孤独的把自己浸泡在沉重哀伤的心境中逃出来之后,林玉学会了自我疗伤,学会了一点一点地找到解脱。
她不想让自己的生活再一次变得苍白僵冷,她不想在疲惫和困顿中一无所获。她曾经在清白无瑕的当初就受到了深深的伤害,她还在顾忌什么呢?
她想忘了往日的离愁别恨,她不想再回头,她还要继续往前走,不管前边等待着她的是什么。可她却不知道哪里是落点,哪里是归宿。她怀着忐忑不安的复杂的心态在茫然不知所措中解除了横在她面前的重重障碍,她又一次迷失了自我。
她很清楚自己在内心厌恶着却又心甘情愿地接纳着一种东西,让自己的生命陷入了一个凌乱不堪被诱惑被缠绕进退两难的深谷。
在刘海的说服下,林玉终于同意将自己的公司并进了刘海的公司,把所有的资金都入了刘海公司的股份,她占有公司股份的30%,并继续做她的总经理。
刘海对她也更加体贴和关爱,让她又感到那种失意后的欣慰。然而,林玉的内心并没有因此而安宁片刻。
一想到和刘海的关系,心便开始了周而复始的负罪感,她的灵魂更无法得以平静。虽然刘海答应在适当的时候和妻子离婚和她结婚,但她知道那只是地老天荒的等待,她不愿相信也不想摆脱。
虽然有许多令人失望的东西,却没有一样东西能冷却充斥在她内心的爱。她知道自己又一次不可救药地爱上了刘海,不能自拔地掉进了感情的旋涡里。她对他越来越宽容,以至看不到他身上的缺点和种种劣迹。
当她和刘海在一起时,她会忘记一切烦恼的事,忘记一切良心的负债。而当她一个人静坐时,却总也挣脱不开缠绕着自己的罪恶感。
她有时能找到各种理由为自己开脱,有时却恨自己的软弱和迷茫,有时她又觉得这种负担太沉重,她再也受不了住了,她不能再这样下去。
每当晚上,屋里只剩下她一个人时,便会被强烈的孤独感包围着,她不知道该怎么摆脱这种境况,便一头扎进自己的服装设计里,以寻求一时的心灵平静。
这天晚上已经10点钟了,门被敲响。
林玉心里一喜,一定是刘海。他有时会突然来到她的家里,只要他走得开。
她忙站起身走到门前拉开门,她愣住了。
站在门前的竟然是强子。
她刚想关门,强子已经抢先一步进了屋。
“怎么,不欢迎啊?我知道你等的不是我,你是不是怕我?”强子说着从她身边走过去,一屁股坐在沙发上。
林玉转过身冷冷地望着他问:“你来干什么?”
“当然是有事了!”他说着朝林玉招招手:“来呀,先坐下,咱们慢慢谈。”
望着他死皮赖脸的样子,林玉心里一阵不舒服,指着门压低声音对他说:“我和你没话说,马上给我出去!”
“出去,没那么简单吧。我说妹子,你先别发火,把门关上过来坐。当然,你要是不怕别人听见开着也行,你不是不知道我这个人说话没遮没拦的。”强子的口气还和过去一样令人讨厌。
林玉知道这小子不是什么好东西,但她现在不会怕他。她瞪了他一眼关上门走过来,站在他的对面。
“有什么话你快说,说完马上滚!”
强子叹了一口气,从茶几上拿起杯子给自己倒上一杯水。
“我被矿上开除了,身上一分钱都没有了,我现在是一个穷光蛋。”
“这和我有什么关系,你是自作自受!像你这种人渣矿上不开除你那才怪呢。”
“话可不能这么说,那是矿上有眼无珠。还有,这怎么会和你没关系呢?你可是唯一能帮我的人了,你现在是财大气粗了,你不会见死不救吧?”
“我帮你?凭什么?”
“就凭那天晚上你陪我睡过觉,你不会说你不知道吧?怎么,想不起来了?要不要我帮你回忆一下……”
“住口,少给我胡说八道。”林玉怒不可遏地打断他。
“胡说八道?谁胡说八道了?你再想想,就是那天晚上,贾容接贾春走的那天晚上,我在你家门前等了好半天,然后在你的屋子,在你的床上,你和我……哈,哈,那叫一个舒坦……”
“啪”的一个嘴巴甩在强子的脸上。
林玉眼睛里冒着火:“混蛋王八蛋,你还有脸说,这个账我还没给你算,你还敢找上门来。我现在就报警,你等着坐牢吧!”林玉伸手去抓旁边的电话。
“慢!”强子一把按住她的手,“别急啊,先想好了怎么说再打也不迟,我不会跑的。事情都过去几年了,你现在报案能拿出证据吗?会有人相信你吗?别傻了,矿上的人都知道当年是你勾引我,你是什么人?算了,不说了,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常言说一日夫妻百日恩……”
林玉的头轰地一下,她扬起手朝强子又甩过去,强子一把抓住她的手。
“别惹急了我,惹急了我什么都干得出来。”他拉过林玉把她按在沙发上。
“你想干什么?”林玉推开他。
“不干什么,给你算一笔账。”
“你马上给我出去,如果再让我看到你……”
“慢着,你先听我说完,我可是为你着想才来找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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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白底片四十四(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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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玉疑惑地盯着他。
“你想想,那天晚上的事除了你我,没有第三个人知道,我知道你不会说出去,你也不敢说。只要我不说,就不会有人知道。你明白我的意思吧?”
“别人凭什么相信你?”
“凭什么?就凭你胸前的那颗黑痣,我可是看得真真的,要不要现在验证一下。”强子说着把手伸到林玉的胸前。
林玉怒不可遏,一把推开他的手:“你真卑鄙!你现在给我听好了,第一,不许你胡说八道;第二,不许你再登我的家门;第三,……”
“打住,打住,你当我是小孩子,吓唬两句我就怕你了,笑话。你也听好了,我给你直说吧,你说的我都可以做到,条件是你必须给我一笔钱,咱们俩的事就算完了,从此我不会对任何人提起。怎么样,考虑考虑?”
林玉早就看出他来是想敲诈,她之所以拖着他,是在想对付他的办法,既然他说白了,那就一起玩吧。
“说吧,要多少?”
“不多,5万。”
“无赖!”
“怎么?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