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芙蓉-2004年第6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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芙蓉-2004年第6期- 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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建是我们另一个从小玩到大的伙伴,现在金坛一个电器公司上班。他喜欢上了一个女孩子,想请那女孩子吃肯德鸡,趁机表白自己的感情,可是他不知道怎么做把握更大一点,效果更好一点,他不知道怎样去握那女孩子的手。那么你呢,周小亮问我,有对劲的女孩子了吗?我说没有。以前的女朋友毕业后就断了,现在刚毕业,什么都还要慢慢来,没想到找女朋友的事情。他也没有确定关系的女孩,不过网上认识不少女孩,他都喊她们妹妹,其中一个很喜欢他,是那种看得出来的喜欢,可是他不知道怎么办。你知道,周小亮对我说,我爸现在这样,我什么事情都做不来。周小亮,也许在等他可怜的父亲死掉。周小亮很爱他的父亲,不想他的父亲死掉,他在尽一份儿子的责任。堂婶为堂叔的病情,或者说是生命,信邪,虽然是抱着一试,却也是全力而为。作为当事人的儿子,周小亮的行为被赋予了某种神奇的意味。比如说这次周小亮来常州,就是因为命数上说,周小亮只有东行,不能北上,才能对病人有利。于是周小亮东行,先到了金坛,在小建那住了几天,接着来到我这里。这样巫医规定的出行时间也就到了,他可以回去了。在堂叔最危急的时候,周小亮告诉我,甚至在溧阳城里,他可行动的区域也被严格规划,只有在划定的区域活动,他的父亲才有可能度过危机,而只要他擅自走出这个范围,他的父亲就会暴毙身亡。其时,堂叔好像真的是命悬周小亮的双脚。而周小亮呢,双脚被他父亲的生死所束缚,行走之间,难免举步维艰。也许不止一次,周小亮心中涌起冲动,想走上不能踏足的界限,那样,如果命数是真的话,那他父亲必死无疑,关键是周小亮就可以提前获知和宣布他父亲的死期了。他被允许行走的是他父亲的阳界,他被禁止行走的就是他父亲的阴界,只要他走在阳界上,他父亲就能存活下来,如果他胆敢踏上死地,他的父亲就大难临头了。可谁也不能保证周小亮在意识中有多少次想踏上死地,或者是其意识已经在他父亲的死地翩翩起舞。死亡只是一个证明而已。可是不。周小亮害怕了,谁叫他是他的父亲呢,难道他可以大逆不道到制造他父亲的死亡吗。周小亮回去之前的那天晚上,我们谈起了堂叔的病,堂叔的死亡。虽然我尊重堂叔,爱他如爱我的父亲,希望他好起来,不至于死去,可我还是显得冷淡了。当堂弟终于忍不住流出眼泪的时候,我竟然在想着他是不是想过要亲手终结自己父亲的生命。 
  堂叔终于好起来了。这让所有人都感到宽慰。几年之后,周小亮结婚了,婚礼被安排在溧阳最豪华的酒店举行。在堂叔生病期间,凡是去看望过堂叔的村里的人都被邀请去参加了婚礼。那是一场盛大的体面的婚礼,参加婚礼回来的人都赞不绝口。我们家没有被邀请,因为我们没有在堂叔生病期间去看过堂叔。现在堂婶利用堂弟的婚礼而不需用堂叔的葬礼来给我们一个难堪。也许,堂婶根本不是想打击我们,在她眼里,我们没有那么重,她只是利用婚礼的机会给众人一个答谢而已。可是我的母亲又一次受到了打击,这次她连一句怨言都找不到。在众人不厌其烦夸谈喜宴的时候,我的母亲觉得丢人到家了。 
  回头说借钱给我们家的王海一家。我的母亲在规定期限之前把本金和利息还上了。王海的母亲本来这样说过,因为我和王海都是独生子,没有个兄弟姐妹的,不如走动亲热起来,好同学也胜过亲兄弟啊。可是我再没有去过王海家,因为我觉得别扭。我的母亲本来要强求我的,逼我要在正月里去王海家拜年。可我觉得如果把这作为借钱的附加条件,那有什么意思呢。我根本不想去王海家,他们帮助过我们,怜悯过我们,我们就非得有什么表达吗,那还不如他们一开始就不要伸出援手,我也不会接受的。我现在长大了,心里有点恨恨的。我想我不会接受任何人的怜悯,我也不会去怜悯任何人,因为包括你我,其实都不懂怜悯为何物。也是在几年后,那时候我的母亲和王海的母亲的姐妹情谊已经凉了下来。母亲目睹了王海的母亲在街上羊癫风发作,倒在地上口吐白沫。这个突然的场面让母亲一阵昏厥,当母亲醒过来挤上前去的时候,她的姐妹已被人拖往医院了。母亲没有想到这个帮助过我们的好女人也是一个可怜的女人。其实她的可怜不光于此,早在王海龙上初中的时候,她的丈夫就嫌弃她了,当时她是一个农妇,而他却在水利局上班,他在外面赌,也在外面嫖,家底搞得一塌糊涂。后来因为作风问题,他被单位开除,而她开始做一系列活计,终于使这个家又像点家的样子了。在他们帮助我们的时候,是他们最好的时候,可是后来,王海的父亲又开始不学好了,王海的母亲之所以主动提出要把钱借给我们,也是怕放在银行不保险,会被她男人取出糟蹋掉。等我们把钱还上的时候,王海也就毕业了,这笔钱正好派上用场,因为刚工作的时候有很多地方需要花钱。现在她的男人要跟她离婚了,而王海竟然很厌恶她……我的母亲好不容易把事情的枝节弄清楚,暗自庆幸还好没有拖欠他们的钱不还。因为我们是穷人,习惯被人怜悯,却不知道怎样去怜悯别人。 
  赵志明,1977年生,1997年毕业于南京师范大学,现居南京。 


偷鱼者
杨 遥 
  一 
   
  高山拉着一车人离开牛站时,青年路上的女人好像都闻到了鱼的香味儿。锄玉米晚回的高平听说人们去偷鱼,后悔自己怎么不早回一会儿。他骑上自行车追了二里半,也没有追上高山的三轮车。高平想自己今天怎么这样倒霉?他等在村口,希望自己第一个看到偷鱼回来的人们,或许,有人会邀他去家里吃鱼。 
  高山的三轮车离开牛站就马一样奔跑起来了。车上的人们都不坐,迎风站着。风把他们的衣服涨得鼓鼓的。他们感觉这样很有气魄。 
  其实,从前牛站的鱼很多的。河里、渠里、水库里都有鱼。车上的每一个人的童年几乎都和鱼有关。那时,走在任何一个有水的地方,仿佛一不小心就会踩到一条光溜溜的鱼,这家伙像蛇一样,常把人吓一跳。人们抓住鱼把它们喂狗、喂猫、喂猪,或剁成泥喂鸡,就是人不吃,嫌它味儿腥。不知从什么时候起,牛站的鱼突然少了。渠干了,河里没水了,水库也经常见底,里面只有一群一群的蝌蚪,等水库一干,它们好像一夜间就变成青蛙,三蹦两蹦不见了。这时,人们却开始盛行吃鱼了,红白事宴都要上鱼,没有鱼再好的饭菜也不算好,鱼成了一种衡量档次的标准。 
  这次,高升说要去偷鱼,所有的人脑袋都嗡地一涨,他们有多长时间没有吃鱼了?高山马上说用他的三轮车。高升说他把网也准备好了。人们都兴奋极了。鱼这东西据说就是好,南方人因为经常吃这个,所以比北方人聪明。他们商量好,偷到鱼之后,先给高升十条,剩下的他们均分,因为高升再有两天就结婚了,需要用这个东西。高升很感激大家,但他一激动就说不出话来了。他用劲把手指掰得叭叭响,想象着自己结婚时宾客们吃到鱼时的表情。 
  高山开着三轮车转遍了牛站附近的水库,都没有水。人们的心情有些沮丧,尤其是高升,快把手指叭叭折断了。 
  去鸟镇吧。 
  一提起鸟镇,大家又兴奋了。鸟镇的水库真大啊,一眼望不到边。据说每年都要淹死好几个人。听他们的父亲讲,当年修鸟镇水库时,他们都还去了呢!修水库的人多得像蚂蚁。 
  快到鸟镇水库时,所有的人都有些紧张,他们害怕被看水库的人抓住。毕竟鸟镇是一个大地方,大地方的人都厉害啊。他们商量了半天,决定把车停在路边,高山就呆在车上,网也暂时不拿。 
  牛站的一伙人装做要去游泳的样子,向鸟镇水库靠近。尽管他们手里什么东西也没拿,还是有种做贼的感觉。高升心跳得很厉害,他想到底去不去呢?别让大家跟上自己受累。 
  终于看见鸟镇水库了,所有的人都有些泄气。记忆中浩瀚的鸟镇水库只剩下中间一个水洼有一些浑浊的水,几个光屁股孩子在水边的石头缝里摸田螺,水边的淤泥龟裂着一道道黑黑的口子,旁边有几块散了的船板,再远处,种上了玉米,干黄干黄的像发育不良的儿童。 
  失望使高升一扫往日慢腾腾的动作, 
  他咬住嘴唇走下水库的护坡。临近水洼的地方有几根干屎橛子,一条绿色的草蛇“嗖”一下从他脚边窜入石头缝不见了。石头上都是碎玻璃渣子,发出莹莹的绿光。水洼边围着些沙棘条。高升捡起块石头扔进水洼里,“扑通”一声,蹦出一只大蛤蟆。 
  “这儿有没有鱼呢?”高升问摸田螺的孩子们。 
  “有,有啊,有这么大的鱼,”一个小孩把双臂张开比划。 
  有人从车上把网拿来,放在水洼边。 
  高升脱了鞋,挽起裤腿,想了想又把裤子脱了,揪起几根沙棘条扔在岸上。下了水洼,水被太阳晒得有些发烫,水底的软泥也热乎乎的像烤红薯。高升往前走了一步,一个东西撞在他的小腿上,“呼”一下游走了。“鱼!真有鱼啊!”高升喊。他继续往前走,脚踩住了一个什么东西,硌得慌。高升弯腰把它摸起来,居然是一个碗口大的河蚌。“下来啊,下来啊!”高升把那只河蚌“嗖”一下射到岸上,几个光屁股小孩都去抢。 
  高升的同伴先后下了水,不同的是他们没有脱裤子,只是往高挽了挽裤腿,高升已探明了水洼的深浅。他们开始把网拉开,围住了大约有十分之一的水洼。阳光很好,照在浑浊的水面上,水波随着他们的步子一漾一漾的,让人感觉沉甸甸的。 
  高升掏出一包烟,给每人发了一根。人们都不抽,把它夹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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