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芙蓉-2004年第6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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芙蓉-2004年第6期- 第7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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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后来我才知道,这一决定实在是太重要了。 
  我们一路上谈了许多话,比一辈子要说的话加起来还要多。车上的人还在猜雷震子出的谜语,七嘴八舌,热闹非凡。老饿却在谈诗,他与他们隔着什么,他嘴里跳出的名字是顾城、是海子,是于坚,是韩东……我有点怀疑,在火车上他说的那个西域神人,是否就是他自己? 
  大轿车终于停下来。 
  车窗外是黑茫茫的草原。我们看到了草原上的灯火,那是蒙古包。 
  钻进蒙古包的时候,我们不知怎么个喝法,天真地以为三五知己占领一个小小的蒙古包,吟诗作赋,谈天说地,其实没那么简单,对方是有备而来的。 
  东道主很热情,他们说,到了内蒙古,别的没有,酒一定得喝够。对方派来的选手是斯琴大姐,她坐在貌似比较能喝的老饿对面,目光炯炯地盯着老饿。 
  酒一杯接一杯,很快就喝高了。 
  老饿还很清醒,他背了一首海子的诗,他的声音实在是很好听。蒙古包里的地是热的,盘腿席地而坐,喝着酒,周身十分暖和。我很快就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了,只看见斯琴大姐还在一杯接一杯地喝。有蒙古族姑娘进来唱歌,鲜艳的衣服,尖锐的歌喉,歌声里我看到老饿一直在看我。 
  老饿说,我和他谈起话来就像棋逢对手,只有势均力敌的人对话,才能时时撞出火花。我们孤独,是因为我们总也找不到谈话的对手。 
  那一晚,我们在一起,说了很多话。旅馆房间的落地灯始终开着。 
  我看着他,看着缭绕在我们之间的蓝紫色烟雾,我感到幸福。 
  “你为什么要写作?” 
  “因为找不到谈话对手。”我说。 
   
  在城市上空俯看北京 
   
  我在机场通道上遇到一个人,我忽然想不起这个人的名字来了。 
  他冲我笑,龇着一口白牙。他说我是瘦猫呀,我给你打过电话的,我在网上见过你的照片。 
  我用半信半疑的眼光看着他,他依旧笑,龇着一口白牙。他说找不到你,我就在你住的地方贴了条子。没想到这么巧,在机场碰到你。说完,他又笑,人显得纯朴、老实。 
  我的心思都在刚刚分手的老饿身上,与眼前的事物仿佛隔着一层厚厚的膜。这个突然出现在我眼前的书商,让我感到手足无措。我记下他的手机号,我说如果必要的话,我会打电话给他的,然后,我上了出租车。 
  回到家,门上果然贴有便条,我把它撕下来扔进垃圾堆。关上房门,立刻想给老饿打电话。 
  电话通了,却没有人接。手里拿着电话,听着空洞的长音,一遍又一遍,心里很不好受。后来他给我打电话,有两次我也不在家,在外面上课,手机关着,等我晚上回家,他那边打电话又不方便了。 
  有一天,我一个人躺在床上,看见老饿从关着的房门里走进来。门明明关得好好的,不知为什么他会走进来。后来我知道自己在发烧,试了一下体温表,三十九度多。一个人躺在床上想东想西,用硬壳本在棉被上写作,发烧使我离不开床。肩背的骨头很痛,平躺下来就像针扎一样。200页的硬皮本,拿在手里成吨的重。 
  想起我们一路上说过的话,居然是以争论居多。 
  诗人对小说存有偏见。他们认为小说不是艺术,小说是很容易写的东西,是技术,是工艺,而诗歌才是至高无上的。他们不写小说不是因为他们不会写,而是不屑于写。他们一个个眼高手低,并且用一种居高临下的口气批评小说,这让我觉得很生气。 
  诗人老饿说:“诗歌是咖啡豆,而你们写的那种东西——小说,是一大脸盆被稀释后的咖啡。” 
  他说的太刻薄了,说小说是大脸盆咖啡,哪怕说是一杯咖啡也好些呀。为此,我们争得天昏地暗。汽车穿过一大片沙漠的时候,司机突然迷路了,全车的人都在为生死担忧,只有我和他,还在争论没用的与文学有关的问题。 
  “反正我们小说在纯文学杂志是发头条的,而你们的诗,则发在补白位置。”我也不客气地回击了他,心里觉得很痛快,又怕伤害了他。 
  可能真的伤害了他。 
  因为我说完那句话,他没再回击我,而是沉默了好一会儿。 
  汽车在荒无人烟的沙漠上疾驰,除了我们一车人,别的再无活物,空气中充满了荒寂死亡的气息。如血的落日,硕大、悲凉,无声无息地挂在车窗正前方,汽车失去了一切声音,仿佛一支装了消声器的无声手枪,子弹在空气中穿行,却没有任何声响。 
  有人慌慌张张到车前拿了瓶矿泉水,揣进怀里。他似乎已经做好了真正迷路的准备,万一车陷在沙漠里,至少他还有一瓶水。 
  车内弥漫着一股不祥的气息。 
  我心里没有恐惧,望着前方巨大的落日,心里有种莫名的快乐。 
   
  我再次接到瘦猫的电话,是在一星期之后。那时我正站在机场的玻璃通道里,神情恍惚,手里捏着一只诺基亚浅紫色手机。瘦猫说他正赶往我的住处,要跟我谈书稿的事。 
  ——你现在在哪儿? 
  ——首都机场。 
  ——怎么又在机场,这又要去哪儿? 
  ——去西域。 
  瘦猫只好调转车头,开往别的方向。 
  我是在一瞬间做出决定要去西域看老饿的。 
  他说过,喜欢我的长发,我的黑衣,我的牛仔裤,我的忽东忽西。他说过,我就像一个不安分的精灵,随时可能出现在他面前。 
  电话总是找不到他,不知他在忙些什么。我很想突然去一趟他的城市,坐在他讲课的教室里,远远地冲他微笑。 
  ——你怎么来了? 
  ——飞过来的。 
  ——来干什么? 
  ——想问你一句话,那个西域神人,是不是你? 
  ——你说呢? 
  。。。。。。。 
  飞机起飞了。我在空中俯看我的城市北京,她是那样美丽,就像一个肌肤丰腴的美人,无法用平常语言来形容她。 
  据说站在中央电视塔顶层俯瞰大地,如果没有晨雾,你可以清晰地看到一个幻象:玉渊潭的轮廓线,就是一个美女的脸。我曾在内蒙旅行中跟老饿谈起此事,他说等哪天他再来北京,我们一起上到塔的最顶峰。 


于坚的的诗等
  于坚的诗 
   
  便条集(选三) 
   
  359 
  那麂子含着树叶 
  站在昏暗林子的缝隙之间 
  我一露面 
  它就逃走了 
  就像1936年某夜 
  在柏林 一张犹太人的脸 
  在窗子后面一晃 
  361 
  吾青春已逝 
  国家依旧年轻 
  少年们日夜加班 
  赶制新的时装 
  老同志老当益壮 
  酝酿新的标语 
  啊 人民 继续前进吧 
  吾一人独自老迈 
  落伍 腐朽 
  读《论语》 诵唐诗 
  韦编三绝 绝处逢生 
  在自己的秋天 
  蜕化为古人 
  366 
  巴黎又是春天 
  灰色天空下 
  旧事物闪着光 
  地铁在教堂附近爬出地面 
  烟囱在左岸冒烟 
  书店和诗集关着门 
  地中海来的船只刚刚冻结 
  米拉波桥上没有行人 
  阿波里奈尔啊不知所终 
  他的幽灵在我心中 
  青春一去不返 
  下着雨 
  塞纳河流向远处高原 
   
  朵渔的诗 
   
  滴雨巷 
   
  1 
  在锡纸闪动的黄昏 
  飞絮连同着瓦砾和石头 
  流水在行人的脚下变脏 
  最后一盏灯还没亮 
  某种危险潜藏着 
  有人在楼上开会 
  2 
  我打开灯,想要捕捉一首诗的碎片 
  一只蛾子飞过来 
  它并不是我要等的人—— 
  每天都有新的死亡 
  而我期待着重生 
  3 地主 
  人们不再喜欢 
  一个隐居的人。昨天 
  我从一个地主的宅院回来: 
  清静,谦和,知足知不足斋 
  让一种气质复活 
  清风 
  淫逸…… 
  适合与一个体弱的人 
  同吃 同睡 
  4 新欢 
  我的朋友 
  要和我谈谈厌世问题。 
  对付一个处女,他曾有一百种办法 
  现在,被一个骚货牵引着 
  他做爱做到了恶心 
  味蕾连着尘埃,器官连着悲哀 
  我多么希望他能成佛啊 
  而对此,我们又知道些什么 
  5 
  我曾在这纤细的巷子里生活了十年 
  体味着岁时、风俗,抵御不时涌来的晕眩 
  说不清这是尘世的愉悦 
  还是灵魂的孤单 
  漫长的中年开始了 
  “殆尘事去而诗境益廓清乎?” 
   
  普珉的诗 
   
  眼 泪 
   
  在任何时间…… 
   
  在商场里, 
  在出租车上, 
  在大道旁, 
  在家里, 
  在母亲对面, 
  在电话底下, 
  在被子里, 
  在梦的外面, 
  在思想乱糟糟的时候, 
  在你的脸上, 
  眼泪纵横…… 
   
  ——破败的柳条筐在河水中沉浮, 
  它泛着青色,吐出依稀的绿叶。 
   
  你的眼泪, 
  混合了千分之一的香水流淌, 
  流淌,流流淌淌…… 
  被纸巾吸收, 
  被丢在地上, 
  被拾进垃圾桶, 
  被风吹干。 
  团团纸巾, 
  最终要去垃圾场。 
   
  外外的诗 
   
  回忆 
   
  房屋 
  漂浮 
  在水里 
  像树叶一样 
   
  发大水了 
  我和弟弟 
   
  去看妈妈 
  她在医院里 
  某张病床 
   
  我们不得不 
  光着脚 
   
  走上城墙 
  后来是 
  围墙 
   
  一截截的 
  以为是 
  列车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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