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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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轮- 第2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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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两天后就北大荒干活了,再痛痛快快游一次!”

  吴振庆严厉制止说:“就你那两下子狗刨,逞什么能?沉底了我都看不清你在哪沉底的,救不了你。坐下!”

  徐克倒也听话,乖乖坐下了。

  韩德宝说:“早知道都一样对待,我还满腔热忱地掌什么权啊!”

  一对情侣的身影从他们面前经过。

  他们的头一致转动,随望着……

  徐克看着吴振庆问:“是张萌吧?”

  韩德宝说:“像她的背影。”

  郝梅试探地喊:“张萌!”

  苗条的身影站住,扭头朝他们望来——两个身影分开了。

  徐克忙说:“挽着她的,就是‘红代会’那个头儿。”

  两个身影又往前走去,重新互挽着。

  徐克说:“我看她明明是认出了我们。”

  韩德宝说:“他们倒他妈的怪有情调的!”

  郝梅站起跑下了台阶。

  王小嵩叫:“郝梅!”

  郝梅追上了两个身影,拦在他们面前。

  张萌抬头:“郝梅?”然后对她的伴侣说,“我小学同学,你在前面等我。”

  他打量了郝梅一眼,只好独自往前走。

  郝梅问:“我叫你,你没听出我的声音?”

  “听出了。”

  “听出了,却不愿理我?”

  “不愿理他们几个。”

  “他们怎么了?却愿和那家伙像一对恋人似的?”

  张萌说:“不是像。”

  郝梅惊道:“你!……在全区的批斗大会上,他用皮带抽过我父亲,也抽过你父亲!”

  “但也正是他,打算进行说服工作,早日‘解放’我父亲,并且争取早日将我父亲结合进‘革委会’。”

  郝梅说:“可我父亲因为不愿昧着良心揭发你父亲,和我母亲双双被发配到农场改造去了!”

  “我父亲过去重用过你父亲,你父亲现在为我父亲受点委屈,你有什么可气愤的?”

  郝梅说:“可耻!”

  台阶上,王小嵩欲站起来。

  吴振庆抓住了他的膀子:“你别去!咱们男生不要介入她们两个女生之间的事!”

  张萌说:“我可耻?可是我将继续留在城市。你们光荣,可是你们将在广阔天地里炼一颗红心,滚一身泥巴,磨两手老茧……而且——永远……”

  郝梅气得说不出话。

  张萌又说:“恕不奉陪!”双手拎了一下裙裾,作了一下“屈膝礼”,扬长而去。

  郝梅气得流泪了……




六十二




  台阶上,徐克猛地站了起来,大喊:“张萌!你勾搭的那小子是我干儿子!”

  张萌的伴侣摔开张萌的手臂一往无前地朝徐克们大步走来。

  吴振庆站了起来,从容踏下台阶。

  徐克、韩德宝、王小嵩都随后踏下台阶。

  对方不由得站住了。

  吴振庆他们却还在往台阶下走。

  张萌见势不妙,跑过来将她的伴侣拽走了。

  王小嵩家。三个好朋友加上郝梅各自背着行李捆,拎着网兜、提包什么的,在和大人们告别。王小嵩的母亲、吴振庆的父亲、徐克的父亲,在一起送他们。

  郝梅望着王小嵩的母亲说:“大婶,麻烦您想办法,告诉我爸爸妈妈。”

  母亲说:“我会的。你放心去吧!……”又对王小嵩说,“要好好照顾小梅,啊?”

  王小嵩依恋地看着母亲,默默点头。

  吴振庆的母亲说:“你们一定要求分在一块儿,千万别分开,互相也好有个照应。”

  吴振庆的父亲对吴振庆说:“你给我听着,你最大,你他妈的最有主意,你就是他们大哥。他们哪一个出了差错,或者不学好,你别打算再回来见我!”

  吴振庆说:“爸,我一定记住你的话!”

  徐克对父亲说:“爸,你……给我妈……在我新盖那小屋里盘个火炕吧!她都多少年没见阳光了。”

  徐克像孩子似的呜呜哭了。

  徐克父亲也落泪了,情不自禁地搂抱住儿子。

  吴振庆说:“爸,你有空儿,帮我徐叔,给他们家那小屋再抹一层墙泥,要不冬天会冷的。”

  “这还用你嘱咐嘛!”

  家长们久久地目送着儿女们——当父亲的当母亲的,全都流下了眼泪……

  经过在火车站几乎像是诀别的告别场面后,火车缓缓开动了。车轮一动,车厢里突然响起一个女同学失控的哭声——哭得那般绝望,那般失落。

  韩德宝站起朝哭声传来处看了看,坐下后说:“是张萌……”

  吴振庆等面面相觑——看来她究竟没有留下来。

  火车、汽车、马车……最后是靠着一双双在草甸子中吃力行走的脚,他们终于来到了北大荒。

  一片齐腰高的荒蒿野草——它的纵深处传来拖拉机被陷住时发出的闷吼。隐约可见拖拉机的烟筒顶端,喷吐出时浓时淡的烟缕。一面旗帜在更远处飘扬,仿佛没有旗杆,旗杆被荒蒿草遮蔽了。

  拖拉机的闷吼声变得畅快了——它终于摆脱了淤陷。

  荒蒿野草向两旁倾倒,如被巨蟒的身躯轧过。

  一台泥头泥脸的拖拉机突然出现在蒿草地域的边际,履带糊满泥巴,绞着花草。

  一位着旧军装的中年男人拨开蒿草——他是连长。他衣上溅了不少泥浆点子,挽着裤腿儿。看不出他脚上穿的究竟是一双什么鞋,因为那已经是一双泥鞋。

  展现在他眼前的是一望无际的开阔地——这里那里,野花烂漫。

  连长朝后一招手,大声而且充满乐观地喊:“都来吧!到连队啦!”

  蒿草分拨开处——吴振庆、徐克、王小嵩、韩德宝、郝梅、张萌等一批知识青年依次出现。他们一个个泥猴儿似的不成个孩子样儿。

  他们面面相觑——这就是“连队”吗?怎么仍然是茫茫的野草,不见一所房子,我们究竟住在哪儿呢?他们最后都将目光投在连长身上。

  吴振庆鼓起勇气说:“连长,连队……在哪儿?”

  连长却已蹲在地上,从拖拉机上抠下了一大块泥巴用手攥着,赞叹地自言自语:“嘿,太肥啦!能攥出两手油来!”




六十三




  开拖拉机的老战士跳出驾驶室,问连长:“这一大片都归咱们连啦?”

  “不归咱们也得行啊!”

  一些老战士、老职工也分拨开蒿草出现了——扛着知识青年们的行李箱,拎着他们的网兜手提包之类。

  一名老职工刚要把他扛着的柳条箱放在地上,立刻遭到一知青的抗议:“哎,你别把我的柳条箱放地上哪!这又是水又是泥的,能放吗!”

  分明的,那老职工想抢白一句什么,但却忍住了没说,只好将柳条箱扛在肩上。

  替知青扛着东西拎着东西的老战士、老职工和一个个心灰意冷的知识青年,都望着连长。

  连长说:“大家先扛会儿!谁叫你们是老战士老职工呐,这点儿义务还是应尽的嘛!”

  他走向拖拉机,从驾驶室取出两把镰刀,给了开拖拉机的老战士一把,紧接着一弯腰,刷刷,割倒了一大片草。

  韩德宝、徐克等几名知青悄悄怂恿吴振庆:“你倒是问问啊!”

  吴振庆说:“我不是问过了么!他不回答,我有什么办法?”

  徐克说:“刚才他没听见,你再问一句怕什么?”

  吴振庆说:“我也不能老做出头鸟哇!你没听说过枪打出头鸟这句话么?”

  开拖拉机的老战士也割倒了一大片草,他将两片草集中在一起。

  连长对知青们说:“东西都放在草上!”

  徐克想问:“连长……”

  连长回头看他:“嗯?”

  他指着吴振庆说:“刚才他问你……咱们连队在哪儿啊?”

  连长说:“肯定就在这儿!找找,没错儿!”

  他说完继续割草。

  徐克百思不得其解地嘟哝:“找找?”

  老战士老职工们窃笑。

  郝梅忽然有所发现,她用手一指:“在哪儿——”

  知青们的目光一齐顺着她手指处望去——泥土中钉入一块牌子,上写“十三连在此!”

  ……

  连长吩咐老战士老职工们:“都先忍着点儿烟瘾吧!天黑前,抓紧时间支起帐篷,垒好炉灶,把晚饭吃到肚子里边去!”

  于是他们极其顺从地扔了烟,开始从大爬犁上往下卸东西……

  王小嵩轻声然而很清楚地说:“他骗了我们!”

  连长回头:“嗯?谁说的?”用目光在知青中寻找说话之人。

  郝梅向王小嵩使眼色,希望他缄默。

  吴振庆挺身而出:“我说的!”

  连长说:“又是你。你叫吴振庆,对吧?”

  “对。没有过第二个名字!”

  知青对峙地瞪着连长。

  卸东西的老战士老职工们默默关注着事态。

  连长说:“这你可得好好给我说清楚。我怎么骗了你们?我也不能平白无故地承担骗子的罪名啊!”

  王小嵩说:“动员我们来的时候,可没讲这儿连住的地方都没有!讲的是砖瓦房、沙石路,完全机械化,上工下工,卡车接送……”




六十四




  一名老战士教导他:“谁这么骗你们的,你们将来找谁算账去。可不许跟连长胡闹!从今天起,你们就都是兵团战士啦!是战士,就得懂点儿战士的规矩。”

  另一名老战士揶揄地说:“一句骗你们的话不讲,你们就能唱着歌儿来了。”

  “都一边儿去!没你们的事儿!”连长说,回头又对知青们说:“我也觉得,你们如果都是听信了那样的话才来的,当然等于是上当受骗啦!不过,我可没到城里去动员你们是不是?咱们一路上,我总是不断地对你们说,要充分做好应付艰苦的思想准备是不是?”

  韩德宝凑到了连长眼前,用商量的口气说:“连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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