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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五十七集 不屈的斗牛士
英国的哲学家罗素有一次被人问到，说为什么我们看小说，俄国的小说看起来比英国的好、过瘾，什么原因？罗素说，因为俄国的小说的确好，为什么俄国的小说比英国的小说好？因为在俄国那种冰天雪地、那种苦难的环境里面，他们所产生的文学作品比英国人深刻。同样的，英国的小说跟美国的小说比起来，哪个好？我们必须说，英国的好，为什么呢？英国的小说里面，还有狄更斯这些作品，可是美国的小说里面，除了《黑奴吁天录》这本书以外，没有过这种深刻的作品，为什么美国的没有？因为美国人从建国到成长的过程里面，他们没有遭遇过那种人类真正的苦难，美国人没有遭遇过，所以他们的文学作品，在我们看起来，不够深刻。虽然美国人有文学家，可是他们文学的主题都是那种小市民的故事，不是一个真正能够彰显或者透露出来人类那种深刻的苦难的文学作品。
美国有一个文学家，叫做海明威，他的作品里面，我们知道他写过《战地钟声》、《战地春梦》、《老人与海》这些作品，在我李敖看起来，他的文字比他的作品还好，他可以写出来非常洗练的英文，可是他的作品里面，在我们看起来，总是觉得是美国式的那种文学，它不是一个很深刻的文学，看起来是另外一种。可是在美国式文学里面，海明威他无疑是非常有特色的一个人。首先告诉我们，这个人是非常勇敢的人，所以他自己自愿地参加了西班牙的内战，在战场里面，他表现得非常勇敢，当一个炮弹打下来的时候，大家藏在桌子底下的时候，他继续坐在桌子旁边啃他的鸡腿，结果呢，大家看到他满脸满身都是尘土，他还在吃鸡腿，别人吓得要死，他若无其事。他有一个非常了不起的勇敢的性格，这种性格呢，是在一个一般人认为恐惧跟紧张的状态底下，他表现得非常的从容，这就是勇敢，不怕还不够啊，要很自在，这才是勇敢。
像美国的麦克阿瑟将军，麦克阿瑟，当然这个是美国帝国主义的代表，可是我们觉得他，他给我们的感觉，就是那么从容的一个将军，第一他不戴钢盔的，第二他永远叼个烟斗，他专门穿个军便服，所以你看到没有，登陆的时候，菲律宾回来时候，两个脚踩着水过来，叼着烟斗，当时旁边他的卫士们告诉他前面有日本的狙击手，他很从容啊，把他们干掉啊，他没有闪躲啊，就是那种大将的风度，就是他在战场上表现得相当的从容，叫从容乎疆场之上。我必须替我的仇人讲一句好话，我认识一个黄埔军官学校第四期毕业的，就跟林彪他们同届的，叫做阙汉骞将军，我在台湾大学念书的时候，我没有钱，我给他的儿子做家庭老师，所以我认识了这位将军。他跟我讲了一个故事，他说他跟他们校长，校长就是蒋介石，说在战场上的时候，他说蒋介石啊，有这种很从容的样子，在战场上，他有时候他很害怕，蒋介石看起来很从容。我认为蒋介石有这个优点，就是做流氓要这个优点啊，就像我祖父所说的，做什么流氓啊，你要经过三刀六眼，什么叫做三刀六眼？大腿上面一刀扎过去，这样扎进去 那样穿出来，两个洞，两个眼，一刀有两个眼，一刀穿出去又两个眼，三刀插进去六个孔出来，三刀六眼，面不改色，这才是大流氓啊。所以大流氓在紧要关头，在战场上面从容乎疆场之上，这个是最起码的规格。
我讲到了麦克阿瑟将军是军人，蒋介石也是军人，可是海明威不是，他居然这么勇敢，我认为是很特殊的一个性格，这一点呢，我非常地佩服他。我在前两天看到报纸上一张照片，一群模特她们干什么呢，她们说要人道地对待动物，组织成员日前在美国驻西班牙大使馆前面集会呼吁停止斗牛。大家看啊，这些模特干嘛，就是我们要求举牌子，就是要求西班牙人不要斗牛。西班牙人这个斗牛的风气，曾经被政府管制过，可是管不住，大家认为很凶残，很残忍，可是大家乐此不疲，就斗牛。海明威疯狂喜欢斗牛，他不是本人斗，他没这个本领，他喜欢看斗牛士去斗牛。我给大家看几张照片，大家看这就是海明威，这就斗牛士啊，注意啊这是在斗牛场里面，这块木板干什么呢？就牛冲过来以后，一藏藏在木板底下，这就是海明威，这就是斗牛士，斗牛士是穿得这么样漂亮，干什么呢？这是西班牙的国粹，斗牛士文化水平，有的斗牛士我告诉大家，他不晓得世界是圆的，什么意思啊？就是知识程度低到小学生以下的教育程度、知识程度，可是他打扮得这么漂亮、这么从容干什么呢？跟牛来玩。
请看我这个资料，我是在一九六七年二月，我在看Saga杂志所剪下来的，看到没有，就是海明威跟这个斗牛士的这些照片。大家看，这是在那个场上，斗牛场上以后，海明威被人家欢迎，为什么呢？他是个文学家，可是他热衷于西班牙的斗牛，所以在这个斗牛场上以后呢，被人家欢迎。你看到没有，这是海明威跟这个斗牛士，我收集了这么多的这个照片啊。海明威写过一本书，这本书大家看，叫做《死在下午》，整本书都未写斗牛士的，这本书的结构非常好玩，大家看，从这一页以后，这本书是图片，这本书很旧了，大家看很旧了，都是图片讲到这些牛。大家看这些斗牛士斗牛，有一个场合，大家知道啊，就是由这个人骑马，扎到这个牛的这个脊背上面，使牛痛苦，然后在这个角度上面，把这个牛的体力尽量地消耗，然后你看没有，这样扎下去，使这个牛尽量地疲倦，尽量地愤怒。可是这牛也会反击，看到没有扎它的时候，这个牛就冲到这个马背上面的斗牛士身上去，然后大家把这个引开，把牛干掉。
我们也可以看到，这又是斗牛士跟牛的这个照片，我们可以看到，这个书太老了，都碎掉了。大家看这个照片，我们再看，这斗牛士看他，他就是牛冲过来时候，他动这个，他说牛冲红颜色，错的，牛本身是色盲的，他看到这个动，他就冲过来，可是人呢，就使牛冲到了这块布，可是扎不到他自己，可是一不小心，就被牛也扎到了，就会发现这种现象。这整个这本书里面，谈的都是这些事情，大家看，都是这些事情，要表达很优雅地，使牛扎不到他，可是，当然一不小心立刻就被扎到了，扎到了就重伤，活着就几乎代表死亡，就是这个牛整个的故事，就是拼命扎牛的这个伤口，最后要扎进去，这就是用剑穿到这整个牛，这个当然本身是很血腥的，可是有一点我跟大家讲啊，它虽然是用人类所订的规则，可是本身有一点是相当公道的，就是牛虽然被人虐待，被人给它弄疲倦了，被人在马上先把它刺伤，使牛的体力、战斗力都降低，可是牛还是有个机会，就是用人的规则来斗的时候，牛有一个机会把对方的斗牛士刺伤，重伤，或者死掉。
海明威所以喜欢这种斗牛的镜头的原因，就是这个斗牛士，他的光荣跟死亡之间，就是一线之间，生死线外，就是一线之间，这就是生，这就是死，这就是光荣，这就是死亡，这就是把牛干掉，这个就被牛把自己干掉。在这方面还有我讲过，虽然规则是人类订的，虽然使牛体力降到最低，可是跟它斗的这个人、人类，还是有一个机会被牛扎伤，扎得重伤并且死掉。所以斗牛士所面对的，就是万众欢呼和重伤或者死亡，这个牛在你面前，就是这段还算公道的，就是我不是跟机器斗，我是跟牛斗，牛也不是跟机器斗，牛是跟人斗，虽然人手里面有武器，可是牛不是完全没有机会把它的对手摆平、潦倒，不是完全没有机会。
海明威为什么喜欢看斗牛？我们看他小说里面来分析这个心理，就是人有的时候，是用什么态度来面对死亡，斗牛是自己找死啊，什么不好玩要玩这个，你玩牛，什么不好玩呢？可是斗牛士本身就玩这个，我在万众欢呼的之中，我用我的技巧，用这块红布，抖动这块红布，来耍这个牛，在我面前冲过去，又冲回来，冲过去，冲回来，然后我在他背上很准确地两个脚尖翘起来，把它扎死，扎了一剑又一剑，把牛干掉，不是这样子吗？可是冒着随时我也被牛干掉的这个危险，就这种镜头的对比，这种生死之间的对比，而表现出来的，是要优美，要勇敢，要准确，要冷静，这些很复杂的这些感觉混在一起，完成了这个斗牛的大业，海明威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