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代-2005年第6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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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代-2005年第6期- 第3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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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月亮藏在云中,或是藏在楼后。 
  据说凡是看得见的星星,其实都比月亮大。 
  丁一说:“娥说所以人类就发明了戏剧。” 
  丁一说:“娥说所以戏剧绝不是要模仿现实,相反,倒是现实要聆听戏剧。” 
  丁一说:“把白天的生活弄到舞台上去再过一回,简直匪夷所思!” 
  丁一说:“什么典型人物,典型环境,请问谁来告诉你什么是典型?” 
  丁一说:“戏剧所要的,恰恰不是典型,而是可能!真正的戏剧就是一种,不不,是种种,种种可能的生活。也就是说……” 
  “我知道。”萨站起来,又坐下,揪揪裙裾裹紧双腿。 
  “你知道什么?” 
  “约定一个时间、一个地点,哦不不,时间和地点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心情,是一种心愿,在那儿一切都是可能的,一切都可以实现。” 
  丁一倒愣了,一下子不知说什么好了。我便笑他:卖弄吧你就…… 
  “那,”萨转过脸来问:“你说我行吗?” 
  “你指什么?” 
  “你知道!”萨的语气非常肯定。 
  “我知道?我知道什么?”那丁故作诧异,强撑起一副无辜或泰然。 
  “你说你知道什么!你不就是想问我能不能参加你们的戏剧吗?” 
  被萨一语道破,那丁不免“咳呀”“哈呀”地含糊其词。 
  幸好萨不深究,心思似已走去别处。 
  丁一辩解:“我只是说,既是美好的事物为什么倒……倒要尽量缩小?” 
  “不不,我没说你说的不对。” 
  丁一推卸:“只不过是娥说,娥说……” 
  “不不,我也没说娥说的不好。” 
  丁一一边抵挡一边转移:“娥说不是戏剧要模仿现实,而是……” 
  “而是现实要聆听戏剧,这我知道。我只是说我,说我自己!行不行?” 
  丁一默不作声。 
  萨躺倒,久久地仰望星空:“你说,是所有看得见的星星都比月亮大吗?” 
  “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只是问问。” 
  丁一便也抬头:“嗯……是吧,实际上是的。” 
  “这么说,所有的‘实际上’,你都知道?” 
  “至少星星和月亮,我知道。” 
  “人造卫星呢?”萨得意地笑。 
  “那不算,”丁一说:“人造卫星不能算是星星。” 
  萨的笑容渐渐收敛。萨的笑容仿佛飘进了天之深处。——意思好像是说:这问题不必再辩了。——或者是说:这问题再辩也一样还是个问题。——或者还有一句话,说出来就不大客气了:人可能知道所有的“实际上”吗?可你们男人却总以为无所不知。 
  正当那丁略显尴尬,或颇觉泄气之际,萨好像已经把星星数清楚了,或者把月亮的事给忘了,猛又抬头,目光炯炯,注视丁一。 
  “也许我行?”她说。 
  “我很想我行!”她说。 
  “要是我行,”她说:“我想我就能够理解秦汉了。” 
  看来不坏,一切都进行得还好。只是萨这最后一句话令丁一暗自沮丧。 
   
  121三个人的戏剧 
   
  三个人的戏剧,毫无疑问,令人紧张。 
  刚刚他们都还故作镇静,轻声地,有几句无关痛痒的问答,或嬉笑。但一俟那约定的时间迫近,便都默不作声。就好像要进入一处险境,冲开一处封锁,或掉进一处魔域,三个人都屏住呼吸,于幽暗中面面相觑……下意识地拖延,似听凭命运的发落。 
  中间是那块红、蓝、白的三色地。丁一、秦娥、吕萨,各居一隅。另一个角落里是窗,月色迷蒙,树影零乱。 
  你可以想像那样的时刻,命运攸关:只要再往前走一步,你就不能再退回到原来了。只要再往前走一步你就把自己交出去了,交给了两个而不是一个——你自以为了解,其实并没有把握能够永远相知相随的——别人。就像时间一样不可逆转。或像历史那样不可以改变。其实这就是历史,只要事态再发展一步,你就要承担后果,你就要恪守约定,履行诺言,你就抵押了你的隐私,你的秘密,你的软弱……就像姑父说过的:你就有了“自己人”。 
  虽然此前他们一次又一次地互相提醒过了:我们是自由的,现在是,以后也还是。我们的选择是自由的,没有勉强,更没有强迫。我们的戏剧,谋求的和永远谋求的,恰恰是自由与爱。 
  虽然这样,但还是紧张。 
  所谓“不能再退回到原来”,就是说:此后你就不能再否认你的性欲或爱欲的多向,你就不能再衣冠楚楚地掩饰你的孤苦,你的软弱,和你向往他人的心愿——至少在这两个人跟前,你要这样。可姑父是怎么说的?——“馥哇,我们就一起离开这块是非之地吧,哪怕是去天涯海角,哪怕是去一处荒漠,一个孤岛,一座坟茔,我也情愿!在那儿,永远就是你和我,不要有别人,更不要有敌人,也别再有什么‘自己人’了吧……” 
  在那紧张抑或是晕眩之中,我分明感到了一种危险:你们,是无限地大于你的;我们,却未必总能安全如我;而他呢,或许压根儿就是复数的他们。——我以为,在那下意识的拖延中,丁一、秦娥和吕萨也都蒙蒙地感到了这一点。 
  但爱情的扩大,却又是多么诱人! 
  时间一分一秒地走着,一切都已不可挽回。 
  空旷的三色地上,寂静在那儿呼喊。 
  月色迷蒙的三色地上,呼喊在那儿跳荡。 
  于是乎,树影零乱的三色地上,“脱”字终于传来。那颤抖的声音抑或是如期的命令,最先传到了娥,然后是萨,然后是丁一。 
  但赤裸的身躯却仍然固守着自己的角落,不敢进前一步。 
  默默地站着,甚至不敢互相观望。 
  默默地祈祷:让月光再暗淡些,让树影再模糊些吧。但也可能是说:月光啊你亮些再亮些吧,请照耀我们的心愿!树影啊你再动荡些再疯狂些吧,别让我们退缩! 
  萨,英勇地走进了月光。 
  丁一和娥,听见她步履如舞。 
  月光和风,把树影摇荡在萨健美的躯体上,摇荡在萨颤翘的胸和颀长的腿上,摇荡在萨丰腴的臀和她羞赧的面颊上…… 
  于是,娥,忽然间,疯狂地喊出了那句曾经让她无比感动的丁一的名言:“萨,你的屁股好美呀!” 
  这是一声温柔的号令,一切期盼着的心魂都要为之昂扬! 
  萨于是旁若无人,抑或是想像着在一切爱者的面前,无拘无碍地展现——把一切美妙的身形变作无声的话语,把所有可能的姿态演成非常的期待,让种种天赋的珍藏泄露天大的秘密,让一颗狂野的心向黑夜发出询问:喂喂,我是谁?还有你和他,你们都是谁呀! 
  于是,沉寂的黑夜便会应答:我就是那个期盼着爱情的吕萨……我就是渴望着软弱的秦娥……我就是梦念着屈服的丁一……我们就是那万古不息的行魂,在这不尽的行途中相互寻找着的——亚当与夏娃…… 
   
  125比如姑父 
   
  比如姑父。比如那个(以及所有)难逃耻辱的老人。比如一个(以及一切)因为害怕折磨而一辈子活在愧悔之中、因为怕死而一辈子生不如死的心魂。 
  比如丁一、秦娥和吕萨的胆大妄为——要使那“无墙之夜”无边无际地扩展。比如说他们要邀请那些苦难的心魂走进戏剧,要让那些残酷的真实变成虚假的模型,要让姑父的梦念成为可能。比如说他们要用赤裸的身体和赤裸的心魂互相告慰,并且告慰姑父:叛徒,即便是叛徒也仍在爱愿的眷顾之中!比如说他们要用尽一切极端的话语相互倾诉,并且对那个老人说:忘记那些人为的荣辱吧,放弃那些人定的善恶吧,在这个被神所赐福的时刻向往伊甸!比如说丁一、秦娥和吕萨,便用一切能够想像的“淫荡”或“变态”互相宣布,并且向所有孤苦的心魂宣布:我们曾经是,我们仍将都是,上帝所播撒的相互寻找的消息!以及由夜的戏剧所解放的,本真角色! 
  而这些,都要依靠想像。 
  因为毕竟,这样的戏剧不是要你看的,我也不是要写给你看的。 
  因为“看”是多么狭小,而“听”与“想”是多么辽阔! 
  所以你要想。想像姑父、馥和别人的戏剧。想像丁一、娥和萨的表演。想像他们的想像,并且被他们所想像……比如说在那个红、蓝、白三色的房间里,丁一的思绪融入(即表演)姑父的现实,融入一个被判离群的孤魂,那时娥与萨都是(即扮作)别人——光荣或正义的别人……比如说在某一个“空墙之夜”,在相约为真的虚拟之中,娥的心流注入(即表演)馥的历史,注入一个不知所归的行魂,那时丁一和萨都是(即扮作)别人——平安或幸运的别人……比如说在一种时间的魔术里,萨以其由衷的祈祷而成为(即假设是)一个神奇的魔术师,成为(或象征着)苦难的拯救者,那时丁一和娥都是(即充当着)别人——任由历史所指使的别人…… 
  比如说,当姑父走在那条白色的街道上,娥与萨便是那条街上的眼睛——知情者的轻蔑(“哦,这个叛徒”),熟识者的躲闪(“哦,这个不齿于人类的狗屎堆”),陌生人的好奇与孩子们的恐惧(“喂看呀,看呀,那老家伙是叛徒”)……就好像丁一又听见了那首“流氓之歌”,或听见别人一齐喊道:“看呀,就是他,他就是那个输给人家东西又跟人家要回来的家伙!”“看呀,他就这么光着屁股站在街上!”……这时候,丁一便只好埋头快走,而姑父则只有逃回家去…… 
  丁一逃进那块红色的区域,即姑父逃回到满院子的花草中间。 
  姑父气喘吁吁。姑父失魂落魄地祈祷,或永远只能是这样无望地祈祷……这时候,娥与萨翩翩然穿“墙”而入——一身素白衣裙的娥,似执意要唤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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