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伤村 作者:聂茂 厉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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伤村 作者:聂茂 厉雷- 第6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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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黑脸,辨认不出模样。家里垒起的土灶台较高,哥哥掌勺身高不够,每次做饭时脚下便踩个凳子,一手扶着锅台,一手掂着铁铲,胡乱翻动锅里的食物。两个孩子做出来的常常是煮的稀烂的没有味道的土豆,咬一口全是盐水的肿胀的萝卜,烧焦的冬瓜,半生半熟的白菜。做好的菜放进一个罐子里,每天热两碗,时间长了菜馊掉,还是要吃,必须坚持到周末才能做下一顿。
  除了吃饭,洗衣服也是个问题。衣服往往也是两个星期洗一次,半个月的衣服堆得老高,两个孩子用竹筐把衣服抬到河边,一人分摊一半,将衣服扔进水里,浸湿,撒上一些草木灰或洗衣粉,揉搓几下,再扔进水里摇一摇,就算洗好了。洗完的衣服放进竹筐,两兄弟吃力地抬回家,一件件凉晒,干了以后衣服上全是褶皱和一层白色的粉末。就是那样的衣服,一件也会穿上三四天。天热出点汗,就会沾乎乎的,发出一股酸臭味。
  除了洗衣服做饭,两个孩子每天还要到山拔草喂家里养的两头小猪,小猪是婶子给他们买的,让他们好好养,卖钱交学费。
  尽管生活艰苦,也没有人督促管理,但是他们学习却很用功,很珍惜学习的时间。之所以那样洗衣做饭,一方面因为他们真的不会,另一方面也是为了节省时间学习。每天两个孩子放学后都会先做作业,做完作业再去割猪草,干其他的活计,晚上的时间,两个人也不浪费,点着一盏油灯一直学习到很晚。
  上学期间,两个孩子成绩一直名列前茅,奖状贴满了屋子。
  不止是学习成绩突出,他们的品行也非常好。和学校里的同学相处的非常好,经常帮助同学辅导功课,和同学们一起做游戏,老师都说他们是绝对的好学生。而每当家里来人,不管是乡邻还是亲戚,他们都十分热情,虽然家里没有什么东西,但是总会端茶递水,说些热乎人心的话,如果有更小的孩子来家里,他们满屋子找好吃的东西,实在找不到,切一片又白又嫩的萝卜片,也会放到小孩子的手里。因为这些,乡邻和亲戚都很喜欢他们和疼爱他们,隔三岔五地带些吃的穿的去看他们。
  黄亚琴就说,婆婆心疼两个外孙,一直想接他们过来住,但是两个孩子知道外婆一个人住,身体也不太好,而且家里还养着猪,所以不愿意过来。他们每次来外婆家都会说:“我们能看好家,两个大男人不怕!”
  说是不怕,但是毕竟是孩子。黄亚琴说,每天晚上,熄灭灯,对着黑乎乎的房子,两个人心里还是发毛。兄弟两个紧贴在一起,睡在板床上,一动不动,头往被子里钻,如果一个半夜起来解手,肯定要另一个出来做伴。为此,黄亚琴每个月都会去他们家几趟。每次去,都会帮他们洗一次衣服,做一顿好饭。她说,她每次帮他们洗衣服,要花半天的时间,因为两个孩子先前洗的衣服不干净,所以,相当于洗一个月积累起来的灰,要用上几倍的草木灰或洗衣粉才能有效果。而她洗好的干净的衣服,两个孩子甚至能穿半个月。做饭也一样,每次去,都会买点肉,做半锅茄子炒肉之类的当他们一个星期的改善伙食,让他们沾点荤。他们把这个当作“打牙祭”,总是甜着嘴巴说些感谢之类的话。
  黄亚琴说,最让她心疼的一次,是她给两个孩子煎了一碗肉,等到第二次去,肉居然还剩下半碗。两个孩子说,煎的肉不容易坏,他们想长久地吃,于是一个星期只捏一小撮放进青菜里。想着每天有肉,就觉得生活好美好。
  唉。说到这里,黄亚琴叹了一口气,说:两个外甥真懂事。他们兄弟俩感情一直很好,从来没有闹过别扭。因为知道家里难,父母又不在身边,两个孩子相互依偎,一起上学、砍柴、割草、做饭、洗衣服。别人的嘲笑,他们一起扛,相互一笑,不顺心的事情便忘掉了;别人的恩惠,他们一起记住,彼此约定将来要报答别人。他们一起走着,走到高中,走到大学,现在都长大了,有出息了。两个孩子也相互谦让,碗里的一块肉,兄弟两个都让来让去。雷震说:“我是哥哥,要照顾你,所以应该让你。”雷雨则笑着说:“我是弟弟,要靠你照顾,所以应该让你。”让到最后,两个人都不吃,于是用“剪刀石头布”决定谁来吃肉。就那样让到高中,让到上大学。
  兄弟俩又都上了大学。可是,父母虽然打工赚了点钱,却供不起两个孩子同时上大学,黄亚琴决定先资助一个外甥。因为她的丈夫在外打工,也积攒了一点钱,而她唯一的儿子还很小,暂时用不到钱。外婆也拿出了所有的积蓄。
  黄亚琴说:“婆婆把棺材本都掏光了。但是心里高兴啊。”
  不过,后来,黄亚琴婆婆的棺材钱不用拿出来了。因为村民们闻讯后,纷纷十元五十元地自发地掏钱。大家都穷,但雷家兄弟成了他们的希望,他们的光荣,他们的骄傲。他们省吃俭用的钱积攒下来送给雷氏兄弟,他们送出的何止是一点点钱,更是一份责任和参与,仿佛兄弟俩是村里共同的孩子。
  听了黄亚琴这么一说,我们有些感动,便说要去看看雷家。可是,当我们赶到那里时,雷家并没有人,两个孩子都在城里读大学,两个大人都在城里打工,只留下一座破旧的茅草房在农村,见证着曾经发生的一切。
  那座茅房坐落在一个很陡的坡上,远远看过去,像夕阳下的一棵古树。
  因为许铭的事,因为山洪的事,陪同我们的老村长心情一直不畅,此刻终于开口说话了。他一字一顿地说:“你们很难想象,就是那所房子出了两个大学生。这在我们村子的历史上是头一回啊!所以,全村人再穷再苦,也要供这两个孩子做完大学!”
  说到这里,老村长大手一挥,凝望远处。
  天空很盛大,像碗一样罩住了村庄。
  我们想,雷家兄弟能够上大学,与他们携手与共、风雨同舟的合力有关,与他们面对苦难时表现出来的自立自强、永不言败的奋斗有关,更与乡村父老真心质朴厚道、鼎力支持的大爱有关。
  梅花香自苦寒来。我们相信,雷家兄弟会更加珍爱,更加感念,更加不忘这里的一切。
  黄亚琴走了,但她的背影将雷氏兄弟的印象在我们的心里越拉越长。
  月光下的羊群
  离开黄亚琴和老村长后,在湖南省郴州市永兴县大不江乡作调查的那段日子,即2006年3月下旬,为了解留守学生的学习状况,我们还到了乡上一所小学,专门调查了每个年级成绩较好的留守儿童的情况。
  二年级班主任李之琳老师告诉我们这么一个故事。
  班里有个同学叫许文龙,刚刚9岁,父母外出打工,他跟着奶奶生活,学习特别用功,成绩一直很好。李之琳老师对他期望也很高。可是近一段时间以来,许文龙经常上课迟到,甚至出现旷课现象,作业也常常不能按时完成,上课时间还老打瞌睡,有时在课堂上就睡着了。
  有一次,李老师站在讲台上,对着黑板写东西,让许文龙起来念课文,竟然没人答应。李老师叫第二遍还是没人答应。只听到台下一阵哄笑。李老师转身看见许文龙正趴在桌子上呼呼大睡,同桌把他推醒。
  只见他满脸睡意,嘴角挂着长长的口水。
  对此,李老师很关注,她害怕这样一个品学兼优的学生像花一样凋落下去。于是,几次找他训话。每次李老师措辞都很严厉,神情凝重地责怪他不好好学习,说他怎么沾染这么多坏习惯,要他赶紧改正,再不改正一辈子就完蛋了。而许文龙面对一本正经的李老师,只是低头,不敢说一句话。训话结尾,李老师都会说:“告诉老师,能不能改正?”许文龙总是胆怯地说:“能!”说是能改了,可是同样的错误还是接二连三地发生。李老师真的以为这孩子没救了,甚至想放弃再找他训话。
  说到这里,李老师显得有些惭愧地说,其实应该怪自己,自己的教育方式不对,只是一味地责怪他,而没有听他的解释。她采用的是训话,而非谈话,训话里没有沟通,所以产生很大误解,也会伤害到许文龙。她说,可能是对这个孩子期望太高,太重视,所以当他出现问题,心里就很着急了,没有仔细考虑。
  直到有一天,她去菜市场买菜,才把误会解开。
  一个周末,太阳还没升起来,李老师很早到菜市场买菜,希望能够在太阳生起之前买完回家,因为太阳出来,天气就热了。在一个菜摊上,李老师向一位老太太要了三斤豆角,共3块2毛钱,她给了一张10元的票子。老人兜里的钱不够找零,便向身后蹲着整理菜的孩子叫了一声:“哎,把我的钱袋子拿过来。”孩子应诺一声,拿着袋子走过来。这时候李老师惊讶地发现那个孩子竟是许文龙。许文龙看见老师,猛地钻到老人身后。老人正从一个白洋布袋子里找钱,白洋布叠了四五层,翻到最后一层是一团卫生纸,卫生纸里包着十几块钱零钱,老人将手指头放到舌尖舔一下,然后仔细的数着零钱,递到李老师手里。
  李老师接过钱没有走,询问得知老人正是许文龙的奶奶。许文龙这才从奶奶身后走出来。李老师向许文龙的奶奶反映了许文龙在学校的学习情况。奶奶听后没有发怒,眼睛湿了。她向李老师说明了情况。
  一个多月以前,许文龙的爷爷过世了。为此,许文龙的父母专门从外地赶回家,为他爷爷办理丧事。而因为怕影响许文龙的学业,那两天家里并没有让许文龙向学校请假,他没有送爷爷最后一程。爷爷埋葬后,父母又走了。而家里的事情突然就没人做了。爷爷养的一群羊只能交给许文龙放,每天一大早他就起来,把羊赶到山上去,交给同村放羊的看官,中午放学跑一次山里,看看羊的位置,傍晚放学后,再跑一次,把羊赶回家。中间丢过一只羊羔,他很伤心,因为那是爷爷好不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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