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7年第9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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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7年第9期- 第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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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点了点头。我明白他所指为何。 
  李奎送下去后,还真感冒了,留在野战医院治疗。听野战医院里电台的人讲,李奎天天戴个面罩吸氧,有时候还要输液。医院里的电台就设在临时住院部旁的房子里,我相信电台的人向我通风报信时,李奎那小子正在忍受着女兵们的“酷刑”。我们特种作业队的医生告诉我,氧气里混了酒精,为的是把呼吸道里的积液蒸发掉,专门对付因感冒引起的高原肺水肿。这个方法很有效,但把酒精吸进肺里,那的确是件难受的事情。再加上女兵们自认为物以稀为贵,干活儿时动作很大,像武打一样,一点儿都不温柔。我可以想象性烈如火的李奎是如何忍受“酷刑”的。 
   
  我希望我永远不必像李奎那样接受那些长得孙二娘样的女兵们的护理。 
   
  19 
   
  李佳来找过我。李佳来的时候,我正在电台车旁坐着发呆,听到公路上有煞车的声音响起,抬头便见到了李佳下车走来。我立刻钻到车上躲起来。我告诉王志华,不见,坚决不见。那个女人,口口声声说的都是她和老张如何如何感人肺腑的事情,和《知音》里写的故事一样,背后却干着让人恶心的事儿。 
  王志华按照我的意思,拦住了李佳,说我不在。李佳就问我去了哪里。王志华就说,他是台长,他去哪里怎么会向我报告。 
  李佳便没了办法。李佳又不能强行闯上车来找我。再说她也不知道我藏在车上,便怏怏地转身离开了工区。 
  李佳走后,王志华对我说,台长,李佳脸色惨白,你应该去见见她。 
  你懂什么?我吼他。 
  台长,一个女人,不怕吃闭门羹,三番五次地来找你,别的不说,至少说明她很在乎你。王志华说。 
  你别瞎说啊,她在乎我什么呀,我跟她没任何关系。我说。 
   
  要是我的话,不管发生了什么事,我都要去当面说清楚。王志华又说。 
  日历翻过一张又一张,很快,特种作业队在唐古拉山区的作业任务完成了,我们马上要转移到昆仑山下去了。 
  这几天我一直在犹豫,到底要不要跟李佳去见一面。我想起李佳跟我说的话,心如刀绞。 
  “哪天有空了,咱们一起去采雪莲花,给咱妈补身体。” 
  “那我可等着啊,你不能骗我的。” 
  “穷没有什么,你一定要做个有理想的人”。 
  “等我赚了钱,我们就离开这里,到时候我买两头猪崽送回去让我妈养着,你到我家去杀一头,等我到你家去再杀一头带过去。” 
  “人年轻,多吃点苦没啥,以后日子就好了”。 
  下午换班后,去河边散步,脑子管不住腿,脚步不由自主地往上游走去。我竟是朝饭馆方向拐去了。这时,一辆汽车停在路边,一个女人下车来,扭啊扭地朝我扭过来了。 
  喂,老乡,你们那个老黄在吗?是“四川饭馆”的服务员。 
  在呀,你有什么事?我冷眼看着她。 
  他呀,还欠我们的钱。 
  他欠你什么钱?我说。老黄是个精打细算的人,每个月领了工资后都存起来,每天花多少钱都要记账,买一包烟多少钱买一根针一管线多少钱,他都会记得一清二楚。像他这样的人,怎么可能欠账消费呢?欠什么钱他自己知道。服务员嘻嘻一笑。 
  他在车上,你自己去找他要吧。我没好气地说。 
  要得。服务员又一笑,扭啊扭啊扭去找老黄了。 
  臭婊子!我一边在心里狠狠地骂,一边掉头朝下游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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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午夜时分,我们所有的车辆所有的特种机械都修好了,个人的装备也都准备好了。炊事班提前做饭,开饭。 
  凌晨四点,车队趁着夜色出发了。工区的藏族道班,都还在睡觉。我们的车不开灯,不鸣笛,离开了工区,向嘎曲河的下游驶去。 
  东方有一点发白,高处的雪山,闪出青亮的光。我回过头去,望一眼工区上面的山坳,一切都黑着,只有两三盏灯,睡眼惺忪地坚持着。晨风簌簌地响着,我想起李佳在风中飘荡的白衣白裙,和满头黑发。“台长台长,你看你看,那是谁?”新兵王志华搡着我的肩膀,说。 
  一点儿没有对上级的尊重,一点儿没有新老兵观念,我不满地瞪了他一眼。 
  王志华察觉到了我的不满,没作声,拧着脖子,朝一边呶了一下嘴。 
  我顺着王志华呶嘴的方向看过去,昏黄的路灯下,竟然站着两个人,朝车队这边张望。 
  “好像是李佳她们。”王志华说。 
  不是好像是,是真的是,李佳。白衣白裙在山风中飘荡着,黑发掩住了表情,她伸出手,掠开不安分的头发,露出眉目开阔的面庞来。 
  “台长——”王志华欲言又止。 
  “怎么了,有话就说有屁就放!”我冲了王志华一句。 
  “台长,下去看看吧。”王志华哀求我。 
  我看了看王志华,又看了看站在路边的小妹,说,“好吧,就五分钟。” 
  王志华立刻拉开车门,跳了下去,三步并作两步冲了过去。 
  这一来,我立刻就暴露在了李佳的视线里。 
  李佳朝我走了过来。 
  我不能让李佳上电台车,一抬腿,跨出车门。 
  李佳看着我,胸部起伏,不说话。 
  我抬起头,视线越过李佳的肩膀,落在远处青亮的雪山。李佳的嘴动了动,没说话。 
  我想说点儿什么,张开嘴,什么也没说出来。 
  老黄在驾驶室催促,“王志华,干什么你?快上车,快上车!” 
  排在我们后面的车,等着我们启动,没有鸣笛,驾驶室里的汽车兵表情模糊一声不吭。 
  “台长——”王志华在车上叫我,目光却斜向路边的小妹。 
  李佳还是不作声,只是朝我伸出手来。 
  那是被我摸过多次捏过多次的手,可是那手也被不知道多少人摸过捏过。 
  我抬起右手,举到帽檐,然后迅速放下,转身,上车,关车门。整个过程完成得干脆利索。 
  只是,当车门被我“嘭”地一声关上的时候,我的心里也像被一块巨石“嘭”地一下击中了,满是疼痛,疼痛得我满脸是泪。我不敢扭过脸向右边看去,李佳就在车外看着我。 
  电台车一动,后面的车都跟着长蛇一样动了起来。汽车的引擎声轰隆隆地响着。 
  “台长台长,李佳在唱歌哩。”一直朝外张望着的王志华说。 
  其实我已经听到了,我只是不作声而已。 
  李佳一反常态,高门大嗓地吼着:我家住在黄土高坡/大风从门前刮过/不管是东南风还是西北风/都是我的歌我的歌…… 
  车走远了,我好像还能听到李佳在唱。 
   
  21 
   
  时间是医疗创伤最好的药。 
  人在漫长的一生里,会遇到很多的人,会受很多的伤,可是只要他还活着,他的伤就会渐渐痊愈,那些人也会慢慢地遗忘。时间会淘洗掉一切伤痛,一切人事。 
  在昆仑山脚,我找到了一本梁晓声的小说《年轮》,工作之余,便坐在路边啃这本厚厚的小说。梁晓声的文字功夫很一般,但情绪很饱满,让我看得很投入,常常一看几个小时,看得头昏眼花。这时抬起头来看远处。远处的草场上,雪水亮亮地滑动着,几匹马在草场上甩着尾巴,边走边啃。一只鹰从远处飞来,翅膀擦着山脊梁。山峰鼓鼓胀胀,雪白的积雪从峰顶沥下,像乳汁淌下。我想起李佳藏在衣服背后的一对山峰来。我想我这辈子再也不会和她见面了,时间和距离已经让我离她远去。 
  意外的事情发生了,从唐古拉山传来噩耗,一个士兵去世了。我们的伤亡名额终于派上用场了。在特种作业队撤走后,施工部队进场作业,因为赶进度,部队很疲劳,其中一个湖北兵因此感冒,并引发了高原肺水肿。那个兵是晚上发病的,待到战友们发觉时,他已经昏迷不醒了,于是赶紧送到野战医院。还是晚了,途中他就停止了呼吸,尸体停在电台工作室旁边的院子里。 
  要是有直升飞机就好了。李奎在电台那边说。李奎病好后,就留在了医院的电台上值班。 
  命与命不同啊,狗日的李奎感冒后一点儿事儿没有,那个湖北兵却连命都保不住。我这样想。 
  部队陷入了极大的悲痛中。 
  王志华也痛苦万分。那个发病的兵是他的同乡,两个人从小就在一起玩儿,又来到同一个部队当兵,没想到竟在青藏高原上人鬼殊途。 
  上级又有命令下来,鉴于出现了伤亡,要求施工进度放慢,绝对保证官兵们的生命安全。 
  又一批军医从兰州赶来保障作业部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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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个天色阴沉的下午,我穿着大衣独自走在公路边。高原气温反差大,中午热得短袖都穿不住,晚上睡觉则至少要盖两床被子。响晴的天,正洗着衣服,手指突然生疼,是冻的,抬头望去,天空在不知不觉间下起了雪。高原的天,女人的脸,说变就变。 
  一辆车“哐当”一声停在我面前,“东风”车,青A53221。我避开,往路边走去。 
  一个人下车,一个劲儿地叫我“解放军解放军”,听起来很耳熟。 
  便转过身去。是一个大胡子司机,我想起来了,他就是被我叫作“张纪中”的四川司机。 
  我很疑惑,你找我? 
  “张纪中”呵呵笑着,是嘎曲旁边那个李佳托我带东西给你。 
  我这才看清他手里拿着一小包东西。李佳,她还惦记着我? 
  什么东西?我问。 
  雪莲花。“张纪中”说。她说是带给你妈的。 
  我接过来,打开,是一些干枯的草棵,草棵顶上一小团白棉花。这就是雪莲花? 
  “张纪中”絮絮叨叨地说,找我多么不容易,他是一路见部队就打听,停了十几次车,打听了十几个地方,才在昆仑山下找到我。他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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