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那月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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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年那月的事- 第2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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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张头说,票早让人家要走了。你要是想看,等下回发了票再说。
  范建国知道石国栋是不愿他在屋里久留,便跟老张头说了几句客气话回了自己的屋。孙广财正就着一块豆腐干喝瓶里的一点残酒,见他进屋头也没抬。自从两个人动过手之后,二人好长时间没说过话,孙广财到也没主动挑衅。一次孙广财下班去酒馆喝酒,天突然下开了雨,范建国主动帮他将晒在外面的衣服收进了屋。从此二人又多少有了话说,但还是冷多热少。
  石国栋刚刚说过的话,在范建国的脑海里百思不得其解,又挥之不去。他断定再问也是问不出所以然的。他觉得石国栋处事过于谨慎,下了班就扎在宿舍里,跟谁也不接近,连范建国主动找他聊天也怕得不行,像被什么吓破了胆似的。刚才的话又说得不明不白,他突然觉得石国栋为人城府太深。
  金玲爱听评剧,她所在的车间发的却是电影票,王河为了给她换张戏票费了好大劲。后来王河听说范建国想看电影,对他说,想换票怎么不早跟我说啊!还换不换了?范建国说,不换了,听说这出戏挺有意思。
  全福的乌鸭嘴给自己惹了麻烦,谷玉森找他谈话穷追不舍,他想改口都来不及了。
  事情的起因是全福的岳父去世,他请了几天假陪老婆回老家料理后事。他岳父的老家是河北清原县,北邻徐水,南邻安国,离北京不是很远。料理后事期间,他内弟说了一段生产队的奇闻:因左邻右舍的县都放了高产卫星,清原县的领导也坐不住了,将眼光盯住了他岳父所在生产队的13亩早稻试验田。这13亩试验田是块三角地,已连续两年高产,平均亩产近千斤,但这个产量离“放卫星”的要求差之千里,在县里的严令下,生产大队的领导终于开动脑筋想出了办法,全大队连夜出动百十名劳力夜战。将13亩的稻子集中移植到一个角上,约一亩零三分的地面上。其余空出的稻田又将别处的玉米移了过来,这一倒腾,卫星高产田就放出来了。
  几天后,县里的主要领导带来了报社记者亲临现场观看社员收割。在收割前,记者想效仿人民日报报导湖北麻城早稻卫星田时的方式,配发一张小孩子站在稻田上的照片,但连续吓哭了村里几个小孩也未能成功。原因是该生产队的“密植”还是过于保守了,人家麻城的卫星田在稻子上能站住四个小孩,这的卫星田连一个小孩也站不住。试了几次不行只好作罢。好在收割后的产量还算喜人,折合亩产八千二百六十一斤四两。(当时高产卫星的产量都精确到两)这个数字虽没压过麻城的高产记录,但还是为河北人挣足了面子。
  全福回厂后,将从内弟那里听来的奇闻当故事在班里讲了。听后大伙都将信将疑,表示相信的都是过去种过田的,说再密植的庄稼也要通风才行,能站上四个孩子的庄稼怎么通风?王河说,怎么通风报上说过,是记者当时问生产队长怎么通风,人家说是在四边架上鼓风机吹。王河说的是实情,他喜欢看报,报上确实是这么说的。
  全福说,我操,那要多少鼓风机才行啊?光那电钱就够买大米的!
  王河被说得没话了,他没在农村里待过,不大清楚种庄稼的学问。
  平时好和全福抬杠的路富友这回没跟他抬杠,他也没在农村待过,他只是说什么都是没准的事,树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有时候他会表现得很超然。
  后来不知怎么,班里休息时说的这些全被上面知道了。
  谷玉森找全福谈话时,问得很艺术,他先是和颜悦色地与全福聊了几句家常,之后问道:“听说你这次回农村听了不少新鲜事,咱们随便说说看。”
  全福见领导挺客气的,以为自己在下面反映的情况已引起了上面领导的重视,自己有责任将听到的情况如实汇报给领导,他显得很兴奋地一五一十将说过的情况又学说了一遍。令他万万没想到的是,领导听完脸色就变了。
  谷玉森猛地一拍桌子,脸色一沉,厉声问道:“全福同志,你想过没有,你这么到处胡说乱讲是长了谁家的威风?又是灭了谁家的士气?”
  全福被一下子问傻了,他跟本不知领导说的这谁家与谁家的指的是什么?还没容他醒过神来,又听领导喝问道:
  “在轰轰烈烈的大跃进中散布这样消极,恶毒的言论,你到底是站在什么阶级立场上?这些言论又有哪些危害性你想过吗?其后果会怎么样你清楚吗?同志!”
  全福被彻底吓傻了,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当工人这么多年,他从没给任何领导找过任何麻烦,除了好和人抬个杠,不大会说喜兴的话,他觉得自己并没什么能招至领导动气的缺点和毛病。如今见领导为他动了那么大的气,他真不知该如何是好了。好在领导很快又缓和下来,态度和蔼地说:
  “你的档案材料我看过了,你和你爱人家也都是贫苦人民出身,对党对社会主义还是应该有感情的,总不会也去学那个刘介梅忘本吧?要好好挖一挖根源,看是不是受到什么人的唆使?阶级敌人总是无孔不入的,失去警惕性就会站错立场。”谷玉森说到这,脸又一下子沉了下来,他用指头敲了敲桌子说,“你要是执迷不悟,那可是十分危险哩!”
  全福被领导那张忽冷忽热的脸和摸不着头绪的话弄得迷迷糊糊的,他想,自己受谁唆使呀?总不会说是内弟的唆使吧?他内弟是个农民,生产队的小队长,出身又没什么问题,扯他内弟那儿去干嘛?可不是指内弟又是指谁呢?全福实在是弄不明白了,只好仰起脸来,把两只眼睛瞪大了望着领导,望图从领导的脸上找出什么答案来。
  “你说这些话时,那个右派分子是不是也在场呀?我是说那个范建国!”
  见领导终于开始启发了,全福想了想,又点了点头。
  “他当时有没有说什么啊?”
  全福摇了摇头说:“大个儿那人不爱说话,平时就知道闷头干活儿。”
  “你再好好想一想,说了就是说了,要实事求是嘛!”谷玉森的指头又敲了敲桌面。
  “噢!是说了。”全福猛地拍了一下脑门说,“当时好像谁问他说,‘大个儿你有学问,你说这稻子有这么密植的吗?’大个儿说‘他不清楚,说他到农村连地里长的是麦苗还是韭菜都分不清。说种稻子怎么种他更不清楚了’。我记得他是这么说的,没错,是这么说的。”
  “他没再说什么?”
  全福摇了摇头,非常肯定说:“没有。他又没种过庄稼,连韭菜和麦苗都有分不清的主儿!”
  谷玉森很是失望,摆了摆手说:“你先回去吧,写个思想认识,好好挖一挖思想根源。要把整个过程写清楚,写深,写透,争取得到组织和广大群众的谅解。”
  全福有些为难地说:“谷书记,我斗大的字识不了半筐,写不了检查。”
  “写不了就不写了!可以找人代写嘛,找你们班长代写!就说我说的。”谷玉森说完,很不耐烦地摆了摆手,全福再不敢说什么了。
  全福回到车间,把王河拉到一边,将领导找他谈话的经过原原本本地说了。
  王河说:“哪个王八蛋这么嘴欠,这么点儿屁事也捅到上面去了?弄得我还要替你写检查!”
  全福说:“反正是咱们班那十几号人,是谁就甭管啦,就怨我的臭嘴太欠,欠抽!你说我操那么多心干嘛?明儿我他妈的就把自己当哑巴,除了上班干活,下班吃饭睡觉,什么话也不说,要不然不定招出什么麻烦来!”
  王河说:“你要能戒话,我就戒饭!谁信呀?”他笑了笑又说,“这份检查我不能白帮忙啊!完事怎么也要意思意思。”说着他做了一个喝洒的手势。
  “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敲竹杠?”
  王河嘴一咧说:“你说什么时候?白天加班加点累个贼死,想办两口子的事我都没精神。你到好,惹出麻烦要我晚上点灯耗油的给你写检查,不用心写吧,你小子过不了关,用心写吧,不把我肚子里这点儿墨水全倒出来不管用,没两个晚上我弄不出来!我让你出点儿血不应该呀?”
  全福见他说得这么热闹,一狠心说:“写完了我给你打四两酒,说话算数。”
  下班回家的路上,全福与王河又聊起这档子窝心事,全福说,我看这位谷头儿是想让我找个垫背的。王河问,他想找谁的碴儿?全福说,大个儿。他将自己怀疑的理由说完,又说,人家已经够倒霉的啦,咱就是再过不去这道坎儿也不能干缺德事,落井下石呀!再说人家大个儿也确实没说什么出格的话。
  王河听了有些激动地说,够意思,就冲你小子这么仗义,那四两酒免了,那份检查我白写!其实他本来就不是爱占别人便宜的人,他是瞧全福平日手紧,总喜欢喝别人的蹭酒,故意说让他请客拿他开心的。
  范建国之所以能留在了制材车间,是王河再三向厂长李宪平请求的结果。经过范建国改动过的摇尺设备,大大改进了制材的质量,他的改进方法看似一张窗户纸,一捅就破,但这么多年就是没人想到。范建国说跑车上的摇尺还有改进的余地,说要再琢磨琢磨。王河自然不愿他现在就走。结果是石国栋去了机修车间,何小波去了机加工车间,唯独范建国一人留了下来。
  全福的检查交上后便没了下文。
  谷玉森虽然在这起“攻击大跃进反动言论”的事件中没找到范建国的毛病,
  但他并不死心,这期间又找达进士谈了一次话,想从他们每周两次的学习会上找到突破口。也不知是达进士犯傻还是他真糊涂,达进士硬说他根本没注意还有这么一个大个儿,更不知谁是范建国。他说,谷书记您还不知我这眼神!撞电线杆子上了,还跟人家说对不起呢。气得谷玉森哭笑不得。
  尽管如此,谷玉森还是准备就全福的事在制材车间开个会,借此敲山震虎,敲打敲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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