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见得有甚推诿。法师此言,莫非有点不妥?但小人也不敢尽和法师胡缠。法师既这般下问,小人竟就所知,切实奉禀。小人也曾问过敝老师,若是当今万岁派人去请张大仙时,不知这位大仙可肯赐见?敝老师笑说:『神仙以忠孝为本,以匡济为怀,要是万岁御驾亲去终南,当然一定是竭诚迎见的。若是派人前去,须看其人诚心如何?如有一毫轻慢之心,奸狡之意,甚或见了仙人,一点不吐真情,还要混搭架子,巧言试探,那么不但见不到张仙;即使见到了他,不但不肯同来,还许要给他一个好看咧。”法善听了,不觉吓出一身冷汗,恰喜老郎所说,分明告诉自己,只要本人能够虔诚往见,自然肯与偕来。他得了这个口风,却也宽慰了一大半,慌忙向吕祖行礼道谢,先辞归府。
过了一天,法善便背负天子聘书,前去终南。在路行程,不止一日。所经之处,都是荒僻难行的所在,也有几处必须越山过岭,方能过去。法善虽然也有些小法术,可是上不能遁云,下不能缩地。只好忽舆忽马,时复步行,按程行去。有时赶不到宿头,或是错过打尖,只得挨饥忍饿,坐以待旦。若遇暴客虎狼拦途截击,还得拼着性命,和它搏战。这等苦楚,就是从前修道之时,都不曾尝试得几次。如今身为法师,作了天子近臣,反要补吃这许多苦痛、辛劳。而且受过吕祖教训,无论如何,还不敢出一句怨言,真可算他的无妄之灾。
还不知到了终南,张果是否相见,却看下回分解。
第九十三回 叶法善虔谒张果老 吕纯阳三试白牡丹
却说叶法善吃辛吃苦,挨饥受饿,历过多少路程,经过许多危险,兀自诚诚心心,不敢口出怨言,好容易到了终南山上。
此时锺离权别开吕、张二仙,要去海外访友,便命二仙在京,自己顺便代表张果,在那终南山下,化个道童,等候法善到来。
锺离权只顾采药,不去理他。法善却如获至宝,慌忙上前为礼道:“小兄弟请了。”锺离权回头一瞧,仍做自己的事情,口中却喃喃自语道:“哪里来的野人,统共活了四五十年,敢叫我小兄弟?你给我做灰孙子,还早个千万年哩。”法善听了,大惊道:“原来还是一位道长。我贫道有话请教,万乞不吝指示。”锺离权把手中器具一丢,问道:“你问什么话?可是京中派人找张大仙来了?”法善越发惊骇,疾忙下拜道:“正是!弟子叶法善,奉当今诏旨,特来聘请大仙,望道长为我通报一声。”锺离权却不答话,仍是喃喃说道:“早知这般恭敬,也不用吃这许多苦楚了,也不晓什么娘的晦气,又耽误了我许多工夫。”法善听说,已知道童讥讽自己,兀是不敢答言,恭恭敬敬地立在一边,静候他的回话。锺离权笑了一笑道:“傻家伙,回去罢,人家已老早做了皇上家的国师了。你还呆在这里做什么?”法善不觉呆了一呆,说道:“原来张大仙得知消息,先已进京去了。”锺离权呸了一声,说道:“什么叫做进京?什么叫做先去、后去?他们大罗天仙,如日月照临,无处不到,与天地同体,有感而灵。说他在京,他也何尝不在此山;说他先去,也许动身还在你后。光这区区宇宙,什么大不了的事情,你们跑得一身臭汗,自谓走了千里之赂,若从神仙看来,无论相去多远,只是一步两步之间,算得什么大事。去吧,去吧,我真没工夫和你麻烦了。”说罢,转回身拾了器具,又采他的药去了。
法善怔了一会儿,心中忽生幻想,疑惑:“眼前的童子,不要就是张仙。我若当面错过,益发惹人笑谈。万一他哄我动身,自己又不曾去,岂不将我害死。”想到这里,忽见道童又把器具一丢,哈哈大笑道:“告诉你吧,你才这等傻想,真个入了魔道了。天下哪有哄人的神仙?你既诚意而来,人家已是见你微忱,允了你的要求,已经早在宫中。你若不信,就在此山附近,租下一间茅屋,等待张大仙告老还乡,少不得还有见你之日咧。”法善听了,方知张果实在不曾离开京师一步。眼前这童子,也不知是他的化身,也不晓是他的朋友。只恨自己功力太浅,辨认不清罢了。想到这里,锺离权又大笑道:“既知功力不够,还不快快回去用功,偏要自夸薄技,做起什么法师来,不是笑话么?”法善见他事事先知,宛如窥见自己肺肝一般,不觉惶恐之极,拜倒于地。锺离权又笑起来道:“叫你回去又不走,劝你留在这里用功,你又不愿意,一味和我胡缠些什么?也罢,我可怜你一路而来,辛苦惊吓,也受得够了。如今送你一阵风,将你带回京中去吧。”说罢,张口一呼,蓦地起一阵大风,把个叶法善从平地吹入九霄,飘飘荡荡,好似脱了线的风筝,向北吹去。
法善吓得闭住了眼睛,连手足都不敢稍动。一会儿风势似乎静止,身子也好似有了着落,这才睁眼一看,咦!这真是怪事,不料一个身子,却在自己牀上。慌忙四面一望,一点不错,不是自己府中是哪里呢?这一来,真把他骇得怪叫起来,惊动了外面的佣人和上房女眷人等,一齐都来查问。见了法善,一个个目瞪口呆,不知所谓。法善的女人王氏先问道:“呀,你是几时回来的?怎么不从外面进来,也不来里面一转,却先睡在此地呢?”法善听说,重把双目一闭,自己回想过去种种情景和方才回来的情形,前前后后,想了一遍,忽然把眼睛一摸,向他们问道:“我们不是做梦么?”王氏啐了一口道:“青天白日,什么梦不梦的?”一句话,说得众人都笑起来。
法善把神思定了一定,不觉有声没气的,叫众人退下。只留王氏在室,把过去的情形,一一地诉说出来。倒是王氏明白些儿,听了这话,笑道:“枉恐你也算得有道之士,连这点道理都看不出来。人家做到大罗天仙,自然有无边的法力,广大的神通。以我看来,前后许多事情,全是张仙一人在那里开你的玩笑。他因恼你多嘴多舌,又对他没有礼貌,所以叫你吃些苦头。如今见你这般诚心,神仙是不肯过份待人的,可不将你一阵风送回家来了。总而言之,什么痴老、老郎、老郎的师父、终南的道童,都是张老一身所幻化的。自头到尾,不过是这么一回事儿。说句爽快话,和你这个多嘴先生,闹这一阵玩笑罢了。”法善仍是将信将疑。只得整好衣冠,赶入宫去。
早见天子和一位老道,在那里大谈玄经秘籍咧。这才深信他妻子的话,原有见地。天子见他回来了,笑说:“倒辛苦你劳动了一趟。”法善情知那道人即是张果,随即叩头道:“张道长是来了。微臣却为了一句饶舌,险些不得回来,再见万岁。”天子笑问:“如何情形?”法善起来,又向张果行了个礼,笑道:“万岁不必问臣怎样怎样,横竖一切事情,全在这位国师肚子中间。万岁慢慢地问他就是了。”张果也笑道:“又胡说了,就不记得你妻子怎样对你说来?”
从此张果奉诏在集贤院中安置,每天只在朝中随班进退。闲时也被召人宫,讲些修道玄理。初时很想天子能够修心立德,做个圣明之主。纵有劫数,或可挽回一二。
这时的天子玄宗皇帝,初即位时倒也非常勤政爱民,开元之治,后世比于贞观。到了后来,天下太平,万民乐业,这位天子便有些骄淫昏愦起来。到了改元天宝之后,内有宠妃杨玉环,外有幸臣安禄山,勾结一气,宣淫宫禁。朝中大臣又多结党营私,搅乱时局。张果在朝多年,眼见天下多故,劫运已成。这安禄山便是自己所放天平山下的老狐投生。他的行为,也多轶出范围之事。知道天下不久大乱,既然不能挽救,何必久混朝堂。
这日下朝之后,便把退休之意对吕祖谈起。吕祖这几天却又发生了一件风流妙事。听得张果说话,因笑道:“师叔倒想走了。我却得了一位情人,这几时正来得要好,一时怎舍得离开京城咧。”张果听了大笑道:“神仙也有情人?这可是你作古的吧。”吕祖正色道:“怎么神仙不许有情人么?你要没甚么大事,就跟我去逛逛,才知道我这情人是真正的国色天姿,值得我如此钟情咧。”张果因他说得奇突,便道:“我就跟你去玩玩吧。”说罢,就要和他同走。吕祖笑道:“且慢,这等香艳地方,你我这样打扮,可有些不大相宜。”张果笑道:“原来你还不是拿本来面目和人家相见。可见你待人毫无诚意,怎能算得情人呢?”一句话,说得吕祖哑口无言,不觉相视而笑。
于是吕祖就化了个青年书生,张果便幻为中年商人模样。二人出了集贤院,步行而往,走过许多街市,方至一处大院落。吕祖以指叩门,里面开门出来,乃是一个下人打扮的,一见吕祖,口称王公子,满面堆下笑容,十分恭敬的样子;又对张果也行了个礼。张果笑道:“原来你倒有些面子,可惜变做王公子了。”吕祖慌忙以目示意,让他别多言。二仙进了门,经过大天井,绕出一条很长的走廊,方是里面正屋。
张仙悄问吕祖:“这究竟是什么地方?”吕祖悄悄地说道:“师叔,不好问得,等会儿你就知道了。”张仙不觉好生纳闷。一会儿走到大厅上,后面走出许多华衣丽服的年轻女子,一个个笑逐颜开,齐叫王公子。其中有一人相貌生得最美,年纪虽然略许大些,而天生丰韵,绰约娉婷,却非余女所及。吕祖笑对张仙说:“这便是小侄的情人,他叫白牡丹。”张果听了白牡丹三个字,又见到这等情景,方知吕祖这一玩,竟玩到勾栏院中来了。心中兀自掌不住耍笑,只忍住了。看那白牡丹分开众人,挨近身来,把二仙一手一人,挽了进去。走过大厅后面,还有一间小小花厅。花厅两旁全是帘幕深垂、芬香扑鼻的绣闼香房。白牡丹把二仙拉入东首一间。张仙抬头一看,见室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