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芙蓉-2003年第6期》

下载本书

添加书签

芙蓉-2003年第6期- 第60部分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待至英雄们在铁铸的摇篮中长成, 
  勇敢的心灵像从前一样, 
  去造访万能的神祗。 
  而在这之前,我却常感到 
  与其孤身独涉,不如安然沉睡。 
  何苦如此等待,沉默无言,茫然失 
  措。 
  在这贫困的时代,诗人何为? 
  可是,你却说,诗人是酒神的神圣 
  祭司, 
  在神圣的黑夜中,他走遍大地。 
  我觉得荷尔德林一直在行走,在黑夜中,在人群中,在诗篇中行走。他忠实于自己的职责——也正是通过他,我意识到诗人的职责是什么。 
  假如说歌德是德意志诗歌的白昼,荷尔德林则是黑夜。前者的清醒和后者的昏暗,孕育了不同风格的诗歌。比较而言,后者更为难得。因为黑夜的跋涉与幻想是无法模仿的。 


绝途
江 堤 
 一 
   
  人类总在一条通向绝境的道路上奔走着,这条道路,我将它称之为绝途。比如说三皇五帝都死了,老子、孔子、庄子也死了,他们的事迹也渐渐消失了,关于他们的一切,大部分只能称“传说”。任何一个人任何一件事,在他(它)刚刚出现的时候,是确切的,慢慢地变得模糊,到了某一个极限就消失了。过去发生了那么多事情,除了几本史书,哪里还能找到痕迹呢?而那些可怜的史书,某—天也将消失。 
  世界按照逻辑运转,一切都有定数。 
  一个人,来到世间,就像一片树叶挂在寒风里,独自构成一个存在空间。谈论他的时候,他已经从树枝叫‘上飘下来,追随寒风而去。曾经见过他的人,偶尔会想起他,这种想起,因为是虚拟的,并不代表真的是那么回事。很多的时候,人们会想起某首已经消失的诗或者某幅已经消失的壁画,但你永远不知道那首诗的语言,那幅壁画的真实面貌。树叶被尘土掩埋了,新的植物长了出来,世界被新的生命替代。所以我说的“想起”,其实是一种谎言,但它同时又是一种真理。谎言加真理等于精神,这是一个新的定义。逝去的人给世界一个沉默的空间。这个空间,就是精神可以表达的空间。“精神”不死的人,就是永远被人想起的人,这样的人有没有?有!但也是相对的。人类能够活F去,大概因为有这种相对的精神存在。 
  从人类修辞学的角度去看,任何精神都值得铺陈,但对于现实的意义却不大。 
  屈原在我们这个时代,知道的人已经不多了。他的精神在——个很小的范围很少的群体中间活着。比如我在某一个绝望的夜晚,因为某一件事突然想起他;而在另一个夜晚,像王国维那样的人,也要投水自杀了,脑子里一定也会有他的影像。由这一类人构成丁一个知识分子群体。这个群体的存在与地域无关,只与灵魂有关系。又比如,在泪罗,或者在秭归那样的地方还有屈原的祠堂存在,人们在端午那样的时候就会想起某一种吃食、某一条龙舟与这么一个人有点关系,相信灵魂的人会到祠庙祭拜,由这一类人形成的群体,是民间的群体,这样的群体基本上处在河流丰富的南方,而在吃面食又缺水的北方,这样的群体很脆弱。 
  从现代的角度来解读屈原的故事,就会发现那是一个很常见的故事。比如某某领导宠信某某,后来因为各种原因,领导有了新宠,旧宠就像敝屣那样扔掉了。屈原的故事就是新宠跟旧宠之间的故事,换一种说法,是一个鸠占鹊巢的故事。 
  如今官场小说如渺渺浩水一样泛滥,其流行的主题,在屈原的时代已经形成,里面的基本信息,比如贪污、色诱、弄权、进谗,在屈原的时代就已经有了很多花样,只是现今的花样变得更奇巧,手段更先进,行为更加肆无忌惮。当然如果把屈原的故事仅仅解释为争宠的故事,那些原本形而下的学者,可能会用形而上的口吻对我进行批评。因为即便争宠,也还有目的的异同,以及精神立场的异同,有神圣之宠和非神圣之宠的分别,有爱国心之宠和非爱国心之宠的偏差。历代学者都将屈原的争宠描写成爱国主义的斗争,这只是换了一种表述方法。这种描述,尽管有擦亮自身的成分,但却充满了理性。因为爱国是人类共有的主题,是人类普遍所能接受的一种情怀。有人为国而战,有人为国而死。屈原的故事,从另一个角度看是一个为国而死的故事。至于历史风景的内容,那是谁也改变不了的。神,宽恕死亡的人。死亡,是一种精神解脱。设若屈原不死,他也挽救不了国家灭亡的命运,精神也就不会存在。所以,自杀,成就了屈原,也是屈原对中国人做出的最大贡献。 
   
  二 
   
  屈原在他的时代,像一匹困兽,发出过惊天泣地的叫声,但他没有在他的时代摇撼出惊人的波浪。寂寞的深潭,在吞噬投掷它的石块之后,连声音也被吞没了。 
  万物都在宁静中入睡。 
  宁静就如一本书,就如《史记》。 
  宁静与寂寞有时是可以划等号的。 
  后世知道的屈原,都是从《史记》中来的。 
  《史记》让屈原在绝途上静静地卧伏着,那里有供屈原惊骇的灵魂短暂休息的卧室。许多人去到他的卧室参观,拜伏在他的毁灭方式之中。 
  屈原之后,为寂寞而死的,或者是自杀的文化人前仆后继。 
  屈原生活的年代,是一个英雄末途的年代,战国时代已接近尾声,楚国也行将就木。屈原生活在楚怀王的阴影里,他在朝中担任一个叫任左徒的官职。由于对于国家治乱的道理非常清楚,并且擅长辞令,他常常和楚王商议国家大事,发布政令;对外就接待各国使节,和各国君王相酬酢。楚王很宠信他。 
  做了高官,而又得到君王的过分宠信,并不是一件好的事情。问题是屈原并不觉得这件事情有什么不好,我猜想他在言语之间也多少会流露出志得意满。 
  当时的上官大夫和屈原爵位相同,也一心想争取楚王的宠信,嫉妒屈原的才华。有一回,楚王指派屈原制订国家法令,屈原刚刚起草,还没有定稿,上官大夫看见了,便想夺取这份草稿,屈原不给他,屈原自己也想把稿件当面交给楚王,以求得更高的赏识。他犯了低级的错误。(要是屈原生活在我们这个时代,这种低级错误一定不会重犯,因为现在的人都知道做一些讨好上司的事情,比如在自己的文章前加上上司的名字,或者有权的同事的名字,而那些要名的上司或者同事也会提醒你,他的名字应该放在什么位置,你的名字应该放在什么位置。大凡现在合著的书,排名在最末的一个,一定是真正的作者。)屈原得罪了上官大夫,上官大夫因此在楚王面前毁谤他,说:“大王指派他制订法令,没有人不知道,每当法令制订完成,颁布出来,他就自夸其功,认为‘除了我之外,没有人能作得出来。”’楚王听后大怒,因此疏远屈原。上官大夫的话虽然是谗言,但也不是完全没有根据,打开历代那些官场失意的文人的文集,里面不乏自我卖弄的言辞。清代沈德潜替皇帝写诗,按理说写了就算了,可他不甘心,后来自己出诗集,硬是将给皇帝写的诗也收了进去,这自然是犯了天底下最大的忌讳。你的诗歌让上司看中了,从此以后,你逢人就说那诗歌是我写的,你跟上司的关系自然变成了落叶与秋风的关系,只有在寒风中呜咽发抖的份。这种情况就是现在也还是这样。比如你的上司命令你写一篇博士论文,你只得忍气吞声地写,切记别跟人说某某上司的毕业论文是你写的。 
  屈原的心,是像太阳那样悬在高空的,离现实很遥远。屈原对于楚王被小人迷惑,不能辨别是非、分清黑白,以至于邪恶伤害公道,正直的君子不为小人所容,感到痛心。所以忧愁苦闷,沉郁深思,写成了《离骚》。司马迁说:“屈原所以作《离骚》,原是为了抒发内心的怨愤。”在官本位的时代,口头上发发怨愤已经是犯忌了,写成文章泄愤那就更犯忌! 
  于是,屈原被放逐了。 
  屈原虽然被放逐,但是对于楚国还是极为怀念,希望有朝一日能重回朝中,继续忠君爱国,担当挽救楚国的颓势的重任,但这些愿望到底未能实现。怀王死后,顷襄王继位,令尹子兰与上官大夫一样继续在顷襄王面前攻讦屈原,导致顷襄王拒不采纳屈原联齐抗秦的主张,免去了屈原的所有官职。现在已经缺乏历史材料,我想那个时代打屈原小报告的人一定还有很多,甚至极有可能是顷襄王亲自读到了屈原的文章,才会对这个本已流放在外而过气的臣子,采取削官夺职的做法。 
  不管如何高尚的心灵,都是有灰尘的。他们在苛刻地要求别人的时候,同样对自己充满了苛求。太阳不可能将无与伦比的爱给他们,因而也就不能洞察他们内心绝望的部分。 
  屈原是一个心胸不太广阔的人,没有陶渊明那种超然物外的风范。屈原生活的时代,老子和孔子的学说早已流行。他没有从他们的学说中学到如何处理战乱和安抚灵魂的方法。屈原之前的大文化人,没有一个是抱着他那种荒凉的心境的。屈原是一盆养在温室里的兰花,离开温室,就会在寒风中枯萎。 
  屈原在湖湘的大江大泽边流浪,徘徊于绝途,披头散发,在荒野草泽上且行且歌,—脸色憔悴,形容枯稿,一副落魄诗人的样子。有位渔夫看见他,就问他为什么来到这样的地方。屈原说:“全世界的人都是污浊的,只有我保持干净;众人都昏醉了,只有我依然清醒。所以我被放逐了。”细细想来,屈原的话很偏激,就像是指摘上天用太阳照亮天下所有的人,惟独将他放在黑暗里一样。古往今来,讨:多人将这句话作为人生高尚品格的追求,但没有人思考这句话的真实成分。他的偏激,让他否定了一切,让他在绝途—I:愈行愈远。他作了一篇《怀沙》赋,说:“我抱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