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6[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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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6[1].5- 第5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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吹昏了头,我瞎了眼。他看中的是我的姿色,脑袋里根本不知家是什么东西,他把我家当成了妓院。既然是这样,我又何必跟你结婚呢,要你有什么用?睡一下留下五十块钱,然后多少天都不见影子?与其这样还不如了断。让他一个人在家嫖一百次,和跟一百个人在外各嫖一次有什么区别?我的脸面没那么重要,名声不能当饭吃,更不能变成艾艾的住院费和能救命的药片! 
   
  ×月×日 
  艾艾真的长大了,懂事了。我绝对想不到,她是以这样的方式迎接自己的12岁。她是天使,是我活下去的理由。 
  中午,我买回了蛋糕,原本是想让她找些邻居家小孩来家吃蛋糕的,我想象这情景也该像电视里一样,小孩们围成一圈,唱祝你生日快乐,然后艾艾闭上眼默默许愿,然后吹蜡烛……然后我们家也有了笑声,我就很满足了。我的期望不高,我们家艾艾能像正常家庭一样过上生日,看见她开心地笑上一回,我真的已经心满意足了。 
  可是艾艾,领上她班里的五六个同学一起来家,她是班上的小干部,这我知道。艾艾说,她有一篇作文,老师表扬了,然后就集体朗诵了这篇作文。题目叫《伟大的母亲》,内容没有什么,无非是母亲怎么样为她作出牺牲,怎么样在她住院的时候熬红了眼睛累弯了腰。可是我听出来了,她没有说出来的内容远远多于这些,远远大于这些。她说,从母亲身上,她理解了生命和生命的延续,理解了爱和爱的传递。更重要的是,母亲为她做的一切都是伟大的牺牲,就像美丽的小人鱼一样,宁愿为爱把自己变成一个水泡。她说,这样的爱,比什么样的流行歌曲都动人,比什么样的营养品都滋补,都能让她更快长大…… 
  艾艾了解家里的一切,当然也知道我在干什么,穷人的孩子早当家啊。为这她发过脾气摔过药瓶,我也打过她,可现在通通烟消云散了。她是用这样的方式告诉我,她原谅了妈妈。我应该难过还是应该高兴? 
  下午,我做好饭就出门了,我还得“上班”。可是走到我们厂西门那一片建筑工地,看到秋风落叶荒草萋萋,看到那些新砖旧铁,还有恶魔长腿一样踩过来的塔吊,一点一点逼近我们的肉体,踏碎我们的生活,踩烂我们的梦想,我再也忍不住放声大哭。那种哭,不是难受,不是绝望,而是一种悲凉,一种冰寒彻骨万劫不复的悲凉。也不光是为自己哭,还有我们的父兄,我们的工厂,还有我们那两千多姐妹。 
  艾艾,你真是长大了。你能明白妈妈的委屈,比说什么都管用。我就是现在就死,也没什么放心不下的,更没有什么遗憾。真的,该做的努力我都努力去做过,该吃的苦我都去吃过,我问心无愧。我卖过早点,当过保洁,端过盘子做过按摩,我什么都试过,可那点钱换不回你的小命啊。你妈不傻,更不是个懒女人,你妈这双手从前也是绢纺厂的技术能手,创造过精纺车间的单产最高纪录。当然今天说这个已经没意思了,就好像白切鸡说自己从前也长着美丽的羽毛。 
   
  谈话笔录4 
   
  谈话者:徐娟红;年龄:22岁;×县人;暂住本市×街×号出租屋302室;职业:暗娼。 
  问:不说话可不行,你是不是想换个地方说?我们没时间等你。说。 
  答:好好,我说。我是难过,不是隐瞒。 
  问:你认识她? 
  答:是。我们都管她叫梅姐姐,她是好人,谁也没想到会这样。怎么说走就走了呢?想不到啊我真的想不到,我好难过好难过。 
  问:说具体点。 
  答:她就是此地人,原来是在纺织厂,下岗的,去年夏天来租的屋。 
  问:你最后见她是什么时间? 
  答:昨天晚上九点多,我们还在外头聊天。后来我有生意,就走了。后来就不知道了。 
   
 问:没见到她和什么人接触过吗? 
  答:没有。 
  问:平常她与谁来往多?都叫什么名字? 
  答:干这一行的,不问客人名字。她就跟我们接触多一点。 
  问:她家住哪里?她经常提到谁? 
  答:她有个女儿,好像身体不很好,不然她也不会走这一步。家住哪里不知道。她回去都是半夜了,没生意了才走。 
  问:她女儿叫什么? 
  答:叫艾艾。姓什么不知道。上初中了。 
  问:她是不是手头有点钱? 
  答:你看她那个屋,能有钱吗?一天就吃一个盒饭。 
  问:你们干这个,不就是挣钱容易吗? 
  答:容易? 
  问:那你说说怎么不容易。 
  答:说了你也不信。就是挣了钱也不敢存,都寄回家,怕抢…… 
  问:她都这么大岁数了,能有生意吗? 
  答:有。她是城里人,跟我们不一样。 
  问:你是说,她很风骚?会勾搭人? 
  答:不是。她是个好人。真是好人。骗你我都不是人。 
  问:那怎么个好法? 
  答:我说不上来。反正她是好人。现在人都不在了…… 
  问:今天就到这里。想起什么你再跟我们联系。 
   
  侦查日志2 
   
  地点:建设新村70栋3号房;该房为一进两小间,南北向老式平房,厨房为一连体披厦。住户为祖母、孙女两人,祖母瘫痪在床,孙女名常艾艾,现在市54中初中204班上学。搜查时天阴,光线中等。初步了解:祖孙二人都清楚死者倪红梅的卖淫事实。但她们还是感到突然,无法接受死亡的事实,谈话无法进行下去。 
  倪红梅,1966年生,高中肄业,原市绢纺厂工人,1983年顶替进厂,在精纺车间任过小组长、质检员、团支书,得过两次厂先进、一次市先进生产者荣誉。据反映,该女性情温和,与邻居关系良好,群众对其卖淫事实也不反感。主要因为家庭经济状况太差,婆婆瘫痪多年,女儿亦住院多次。 
  在检查遗物时发现一本旧书内夹着两张百元新钞,疑为假钞,带回检验。其他无异常。 
  当晚刘、李再次勘察了案发现场。在没有照明的条件下,室内光线充足,而且闪烁不定,给人一种奇特的感觉。现已查明,室内遗留的纸团血迹与死者无关,可以认定是犯罪嫌疑人留下的,有可能是鼻血。问题是罪犯为什么故意留下这些线索?决定继续研究死者的笔记本。 
   
  ×月×日 
  阿红又过来哭了一下午,弄得我们只好陪着她哭,没心思做生意。说来说去还是为钱,钱是个王八蛋。阿红的父亲又来逼她,这回是亲自来的,说要是不够数就把她儿子卖了。其实我们这一拨人里就数阿红年轻,也是她挣得最多,可还是远远不够。她大弟弟读研究生,现在小弟弟也考上大学了。这孩子十五岁就出来洗头,没多久就跟一个小老板生了儿子,本来一心想当人家填房的,结果儿子却成了父母的人质,没完没了为全家人填窟窿。她们那个村子已经形成了风气,家家都把女孩子送出来打工挣钱,他们认为女孩比男孩挣钱容易。还互相攀比,谁家寄钱多谁家又盖新房了。家家都这样,所以父母也不觉得心亏。 
  肥肥出主意说,不如把儿子偷出来,然后远走高飞。这话不过说说而已,亲情岂是轻易能割断的?如果这么简单,谁都不会走上这条路。就是肥肥自己,夫妻俩出来打工,什么负担没有,现在还不是自己做鸡养活老公? 
  当初,我如果听那个小混混的,撇下家跟他一走了之,我能落到这个地步吗?再当初,我如果坚持把常虎的惨死作为工伤事故处理,到劳动局备了案,我能落到走投无路吗?再再当初,我能稍微无耻一点,混个干部当当,我也许早就不是我了。说到底,我们还是太轻信,太理想,太善良。我们这些人,哪个不是善良的人? 
   
  ×月×日 
  我为什么总要写那些阴暗的事情?我不想这样,这不是我的初衷。从今天起,我要把从前的每一点快乐,每一分一秒的美好时光都从脑袋里挤出来,写下来,留给我的艾艾。让她知道,即便是地狱里也会有歌声,妈妈即使在最灰暗的日子里,内心也是向着光明的。 
  其实艾艾比我做得好。从她12岁生日以后,她就变了一个人,身体没有发育,可人已经成了大姑娘了,她甚至比我还要懂得体贴。我相信这是苦难的赐予,可是我又有点担心,毕竟她还只有12岁啊,她不该承受这些。而她做到了。 
  每天,她都早起,倒痰盂,搞卫生,洗漱,然后做早饭,安排奶奶吃过后,才去上学。中午饭,有时是我留下的,有时还要自己做。晚上更要自己动手料理一切。她不大看电视,电视机已经被她弄到了奶奶的床头,她说电视不好看,其实哪个孩子不爱看电视啊,起码看看动画片也好。可她不看。她做作业,自己找点书看,我不知她从哪借来的书。她变得老成,是一种超出年龄一大截的老成,目光里有一种让人捉摸不透的沉静。她脸拉长了,眼睛显得更大了,人家都说越长越像我,这更令人担心。我真怕出现《月牙儿》里的场面,男孩子追着她问,咳,你卖不卖? 
  奶奶还是在怨恨我,但已经不像从前那么凶了。从前连碗都不让我碰,嫌我脏,所以都是艾艾伺候她。但擦洗艾艾就帮不上,她搬不动她。那我就不能不咬紧牙关,怎么恨怎么骂我都听不见,我要是不给她翻身不给她擦洗,那一身肉还不早烂完了?艾艾见我这样,慢慢地就主动过来打岔,我明白这孩子是心疼我了。 
  只要我在家,她就会找出各种各样的话题,没完没了缠着说,好像一停下来,这个家就没了活气,而她就是全家的发动机。学校啊同学啊,外面听来的小道消息啊,还有数不清的笑话故事。她不要我插话,好像我一开口就会说出什么不吉利的事情,她对这一切都负有重大责任。我知道她是操心我,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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