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霞姑娘 作者:[苏联] 勃列伏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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穆霞姑娘 作者:[苏联] 勃列伏依- 第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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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人都走光了吗?难道我就看不到切列德尼科夫,不能跟他磋商一下自己的打算么?来晚了!他们等了好久,可他没有赶到!这会儿人们对他会产生什么想法呢?他们曾经一道共事并一贯信赖他,多次把他选进大会主席团,还多次选举他担任区人民代表……

  他站在台阶上,束手无策地环顾四周,说道:“现在我该怎么办?怎么办呀?” 
第2章
 
  从车站方向传来的排炮声和米特罗凡·伊里奇自身沉重的脚步声,都在这一宽敞而空荡的房间里回响。

  往日,这些高大宽敞的房间总是充满着顾客压低嗓门的谈话声,拨动算盘子儿的僻啪声,计算器令人心烦的咔嗒声,以及打字机的啪嗒声——这些办公过程中的噪音,是听来习以为常的人丝毫也觉察不到的。而今,这里却是死一般的沉寂。这又使米特罗凡·伊里奇想起安葬妻子的那一天,他从朋友和同事的前面绕过去,独自一人从坟地回到自家小屋时的情景。地板上也是那么零乱不堪;在这些寂无声息的房间里发出的回声,听起来也是那么贴耳。为了使房间里不致突然响起回声,他当时也是这么微踞起身子,蹑手蹑脚走进去的。

  一张张保险柜的柜门都敞开着,穿堂风毫不费力地卷起碎纸残片,窗外传来轰隆隆的炮声,窗户上裱糊着一些如今谁也不需要的十字形纸条——这一切都无情地提醒人们:那种过惯了的、亲切的生活已经一去不复返了,而某种陌生的、无以名状的新生活即将来临。这种生活对于米特罗凡·伊里奇来说,甚至比死亡还要显得可怕!

  “现在究竟该怎么办呢?唉,多么可怕呀……”

  银行办公室空无一人,笼罩着一片不祥的寂静。突然,老人好象觉得,有谁在哭泣,这哭声是从银行营业间里传出来的。米特罗凡·伊里奇象察看黑暗中陡然发出的火光一样,朝着有人声的地方走去。他在一间宽敞的、空荡荡的房间里,看见了女打字员穆霞·沃尔科娃。她身穿一件花绸布拉吉,在这令人忧伤的日子里穿这样的衣服,米特罗凡·伊里奇感到实在荒唐透顶。姑娘坐在窗台上,头伏在用方格巾包起来的打字机上,象无缘无故受了委屈的孩子那样号陶大哭。在她身旁的地板上,放着一个大包袱。

  地板轧轧作响。姑娘身子哆嗦了一下,惊恐地抬起头来。她看到来人是一个同事,便扑到他身上,抓住他的双肩,用她那双灰色的大眼睛凝视着他的脸庞。一双眸子在浓密的、湿滚滚的睫毛下闪耀着愤怒的光芒。

  “他们把您也给忘了,是吗?”

  她不容对方回答,就气忿地数落起来:“他们都走啦!您明白吗?全都走光了,扔下了我们,这样一来,他们的麻烦就少啦!我跑回家去取打字机,您是知道的,我有时也在家工作,机关的打字机——呶,就是这一台——放在我家里。行长说:‘算啦,打字机不要啦,留下吧。’扔掉打字机!对不起,那可不行!我说:‘我跑步回家去取,你们等我一下。’他们答应等我。我跑得很快,可您知道,打字机多沉啊……等我跑回来的时候,这下可糟啦,一个人也没有,全走光啦。他们不仅扔下了打字机,还扔下了我和您……那好吧,去他们的吧!干嘛还要哭呢?是吗?想得倒挺美的!”

  姑娘速然冷静下来,跳下窗台,用小手帕擦干眼泪和残存的口红,然后淘气地把剪成“童式”的卷发一甩,断然宣称:“没有他们,我们照样可以巧妙地疏散嘛。难道我们非得需要他们才行?!您瞧着吧,我们一定能赶上他们。他们的轮胎一定会放炮的。放炮就放炮吧,活该!谁叫他们忘记别人呢!……您能不能帮我拿一拿打字机?”

  姑娘开始忙碌地包扎打字机,以便能够把它和她那个大包袱一起横扛在肩上。米特罗凡·伊里奇看着这个手忙脚乱的姑娘,很不自在地想道:在这样的日子里,这个轻佻的姑娘居然穿上这么鲜艳的新布拉吉和漆皮鞋;打扮得象去参加舞会一样,她怎么敢这样!唉,这就是如今的青年人……但是,这位姑娘,毕竟是最后疏散的一个人,是今天东撤的、习以为常的、无限珍贵的事物中最后一点残痕了,一旦她带着包袱和打字机也离开这里,他将感到多么可怕,多么孤独啊!

  女打字员终于捆好了东西,扭过头来。

  “您干嘛老盯着我?您是奇怪我的穿着吧?是吗?我这样做是为了轻装赶路呀!旧衣服我都扔掉了,只带上了好衣服。这件新布拉吉我就穿上啦……您的东西在哪里?把它带上快走吧。我知道他们是从哪条路走的。您会看到的,他们现在也许正坐在什么地方,把脚悬在路边沟里,汽车司机正在修补车胎,也许还在骂娘呢!”

  “我不走!”米特罗凡·伊里奇好不容易才说出话来。

  “您为什么不走?……怎么回事啊?”

  从姑娘的眼神看来,她真的弄不明白:眼看敌人就要闯进来了,怎么能留在城里呢?米特罗凡·伊里奇觉得脸上火辣辣的,一股红潮泛上了双颊,他垂下眼帘,以尽可能坚决的口气说道:“我决定留下来,穆霞。”

  “留下来?跟法西斯在一起?您这是怎么啦?”

  姑娘本能地朝后退了一步。米特罗凡·伊里奇仿佛感到,她甚至厌恶地耸了耸她那瘦小的肩膀。然后姑娘的灰色眼睛又移近老人的脸部,那眼光既含有莫名其妙的神色,又充满希望,还流露出央告与祈求的表情。

  “您这是开玩笑,是吗?……您怎么不说话呀?呶,够啦,该上路啦!”

  姑娘说这些话的语气使老人没有勇气来申述自己的意图。

  米特罗凡·伊里奇惊讶地看着这位女打字员。他认为沃尔科娃是银行所有工作人员中最爱拌嘴、最为轻慢的人。诚然,她打起字来倒又快又好,可是她性格泼辣,嘴巴不饶人,弄不好就“刮胡子”,还给同事们取过不少绰号。说到她对机关里有威望的人的无礼行为,人们不知议论过多少次。因此,米特罗凡·伊里奇每逢有总结报告要打印的时候,总是小心翼翼地回避这位身材苗条、鼻子微翘、留着短发的黄毛丫头。那金黄色的卷发总是覆盖在她那又高又倔的前额上。

  而现在,这位被同事们称为“牛蒡①”的姑娘却以这样的目光看着米特罗凡·伊里奇,使这位老人没有胆量把经过深思熟虑、准备跟切列德尼科夫同志本人作解释的那些话说出来。

  【 ①牛蒡是一种草本科植物,它的果实外表带刺。此处借以比喻穆霞爱冲撞别人,象牛蒡。——译者注】

  “您在取笑我吗?是不是?……真找到好时机了……呶,快走吧!帮我把这些包包扛到肩上来!”

  米特罗凡·伊里奇顺从地弯下腰去,而后又马上直起身子,惊恐地盯着窗外。从柏油路那边传来一阵急促、响亮的脚步声。两个穿铁路工作服的男人正在穿过空旷的广场,边走边察看街上的招牌,大概是在找什么机关。其中那个年纪较轻、个子较高的人用手指了一下市银行,于是,两人便朝大门跑来。年轻人的背上晃动着一只黑色的袋子。

  沉重的脚步声在底下的阶梯上响了一阵,门砰地一声开了,远远传来一声嘶哑而又着急的喊声:“喂,这儿有人吗?”

  米特罗凡·伊里奇还没来得及回答,门口便出现了一个背着袋子、皮肤黝黑的青年,一顶揉皱了的、油迹斑斑的制帽扣在后脑勺上。来人的一双黑眼睛打量着米特罗凡·伊里奇和女字打员,他的眼睛是这样的黑,以致白眼球都镀上了一层咖啡色。他的目光傲慢无礼,而且有所戒备,好象他在仔细打量:眼前这两个人是否值得信任。

  “喂,老实告诉我吧,你们银行的领导在哪儿?”他粗声粗气地问道,把背上的袋子甩下,乘势用一双有劲的手托住,然后小心翼翼地放到地板上,“是不是全都溜走啦?”

  那个年岁较大的人用左手从口袋里掏出一块手帕,擦着满头的大汗,包着绷带的右手搁在吊带上,纱布上凝固了的斑斑血迹已经变成暗褐色。

  “对不起,同志,您是哪一位?”他问米特罗凡·伊里奇,极力克制着气喘,显然,他想尽量把话说得和气和彬彬有礼一些。

  “我叫科列茨基……银行出纳主任。整个银行的确都撤退了。只有我和她……”米特罗凡·伊里奇哽住了,想找个合适的字眼来回答。可是,他突然感到他的双颊滚烫。

  青年人没等他把话说完,便从地板上把袋子举起来,放到桌子上。

  “你正是我们要找的人。既然你是出纳主任,那就请收下这个袋子吧,老大爷……”

  然而年长者却悄悄用胳膊肘制止了那个刚要解开袋子的年轻人。他疲惫不堪的脸上装出一副彬彬有礼的笑容对米特罗凡·伊里奇说:

  “科列茨基……同志,当然,您的大名我已经听到过多次。但是请您原谅,您自己也明白,我们这是在怎样的一种时候相会的……为了可靠地结识您,最好请您出示一下证件……”

  米特罗凡·伊里奇被弄得莫名其妙,真有点儿不知所措、惶惑不安了。他把手伸进侧边的口袋,掏出工作证来。年纪大的来访者看了看他的工作证,然后递给青年人,青年人看过证件,把照片同本人核对一番,然后两人交换了一下眼色。

  “呶,这就妥啦,好极啦!”年长的人喜形于色,“您的确是我们要找的人。”然后转向青年人,吩咐道:“倒出来吧,快一点!”

  青年人笑了笑,露出一口雪白发亮的牙齿,急急忙忙扯断绳子,把袋子倒转来,抓住两角稍稍往上一提。从浸透重油的黑帆布袋中——机车乘务组通常用这样的帆布袋子装运较差的工具——接连不断地朝办公桌上涌出一大堆五光十色的珍宝:有宝石坠子、手镯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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