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尾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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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尾狐- 第4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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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宝玉不过照例接待,因发贤甚是惹厌,故不与他相亲相近,仅靠着士诚讲话。偏是发贤毫不知趣,硬轧在中间插嘴,而且三句不离本行( 读杭),别人尚没有问他,他就说今日洋钱行情,是七钱三分四厘一毫二忽半,今日洋钱兑价,衣牌一千另四十文,市价一千另二十文,早把那钱猢狲的原形现了出来。听得士诚狠不耐烦,暗暗懊恨:既然你爱说本行生意,也该说得大些,或汇兑,或银拆,不是数万,定是数十万,方才场面阔绰,像在上牌子的钱庄内做大伙计的。不然,单讲那洋价若干,钱串若干,分明是小钱店的口气,岂不被人看轻吗?今他全不知觉,向着我与宝玉面前剌剌不休,当作口头的谈风。我料宝玉必然厌恶,否则今晚他做主人,宝玉岂有与他疏远之理?
  士诚正在心中转念,忽闻宝玉说道:“ 胡大少,奴有一句闲话问 ,跟奴间搭来 。” 说着起身走入后面小房间内去了。士诚随后也到里边。宝玉说声“请坐”,即问那史发贤的行径,究竟作何生理?你怎样认识他的?士诚并不隐瞒,说:“你是聪明人,难道听他的出言吐语,还不知他吃什么饭的吗?”宝玉笑道:“阿是吃小钱庄浪饭格佬?” 士诚拍手称是,即将发贤的底蕴尽行和盘托出,并说:“我素不认识他,他托了我的兄弟,要我带领见你,我一时情不可却,所以引了他来,谁知他这样的讨人厌呢?”宝玉得悉根由,无须再问,便同着士诚仍回前房坐下,但胸有成竹,早预定了一个主意。发贤如何得知?犹缠着士诚代邀朋友,士诚免罢不得,只拣几个滑头淡交,写了三张请客票,命相帮等前去相请,聊以塞责,来与不来,他也不管了。
  待至上灯过后,幸得来了两位客人,一位叫毕琪泉,一位叫赵完璧,都与发贤初次会面,彼此通名道姓,略叙了几句客套。士诚即催摆席,因心里大不高兴,意欲草草了事,早些回去之故。发贤尚嫌客少,又道:“还有一位客人未来,何弗再等一等呢?”士诚道:“他来不来论不定,空等他则甚?不如大家吃酒等他罢。” 宝玉知士诚之意,且巴不得早早席散,故也说道:“胡大少说得蛮对,唔笃好吃酒等俚格。阿金, 去交代相帮来摆席罢,不过大菜叫俚上得慢点末哉。” 阿金答应,自去吩咐。不一回,相帮上楼,立即摆设整齐,酒菜毕具,宾主入座,琪泉、完璧方知发贤是主人,托士诚出面代邀的,照例各叫了一个局,豁了一回拳。在发贤并未见过食面,自然兴高采烈,其余皆看得平淡无奇,因堂子中摆酒,都是差不多的,非但当局者习为故常,即看官们也皆司空见惯,谅无待在下细表了。
  独说宾主五人饮酒至十下多钟,也不等那一位客,就命把大菜陆续上来。吃过了两样,琪泉、完璧因有别事,便向士诚、发贤告辞。发贤挽留不住,士诚却由他们自去。其时局也散了,只剩本堂胡秀林与宝玉坐在旁侧。发贤也觉冰冷大吉,有些没趣,勉强拉着士诚、道诚又吃了几杯酒。听钟上已敲十一,菜已上齐,士诚先要饭吃,发贤也只得陪着用饭。吃毕,即在身边掏出一个桑皮纸的小包,打开包来,只有七块英洋,就用手叮了几叮,拣出四块声音略哑的,放在台上,作为下脚的酒钱。
  宝玉见他这副手面,大有肉疼的形景,如何看得上眼?况本有璧还之意,所以将四块钱纳还发贤手中,说道:“史大少,客气哉,请收转仔罢,奴也晓得史大少格洋钿勿是容易得来格,辛辛苦苦要好几个月笃。奴劝用勒间搭,间搭勿是好场化呀。奴不过瞎说说, 大少 见气介。”这两句话,说得发贤惭愧异常,自知无力,又不能发什么标劲,倒觉置身无地起来。幸得士诚在旁插嘴道:“宝玉既然这样,你倒是老实的好,横竖没人瞧见,有何要紧呢?” 宝玉又道:“好得格桌酒,奴本要请请胡大少搭各位,就是胡大少破费,奴今夜也勿要格。” 发贤于是将洋收回,方知宝玉无意于己,明明与我割绝,我若再坐在此,有何体面?不如早些回店,断了这条痴念罢。故一俟洗过了脸,便同士诚、道诚分头各归,从此绝迹不到宝玉家中,专心做那生意,再不作狎邪之游,倒是宝玉一时慷慨成全他的,我且不提。仍说宝玉近来行为更是骄奢淫佚,仗着自己有钱,十分放纵,与那黄月山重联鱼水,罔惜金银,漫说富商贵介,尚且不在心上,何况区区一个小伙计,既无财,又无貌,毋怪被他拒绝了。并非他真真慷慨,实因曩在广东所得的缠头,尚未浪费罄尽,故尔看得那四块下脚洋轻如毫毛。此是在下诛心之论,所以这回目录,上句虽曰“施慷慨璧还下脚银”,而下句即云“恣淫欲浪费缠头锦”。其中褒贬,不言而喻。总之宝玉爱姘戏子,浪费金钱,是回纵说得无多几句,侧重在上一句题目。然小纯莫掩大疵,一善难遮百过,如何称得慷慨家呢?正是:

  近世何来真侠妓,深宵忽至小偷儿。

  要知宝玉与李巧玲争夺月山,以及失窃破财之事,下回即行表出。
 



九尾狐
第三十二回 大争风看戏夺黄伶  小 箧乘间来黑夜



  话说宝玉拒绝发贤,璧还下脚,博得一时慷慨之称。然在下偏要说他是假的,故紧接下文结识月山,挥霍银钱一事,可见宝玉的慷慨,不是浪费以恣淫欲,定是恃富以骄贫贱,岂得与古时侠妓相比?否则屡次倒贴月山的钱,也好称他慷慨了。在下照如此一论,则宝玉这番作为,非但算不得慷慨,只算得是骄纵,并且要说他欺人傲物,慢客贪淫,卖弄自己钱多,何尝有什么侠义心肠?在下恐看官们被他瞒过,故特表而出之,直破其隐,并非好为苛论,不过为醒世起见,借宝玉以警嫖,使失足花丛者及早猛省,免得沉沦孽海之中。不然,笔从宽假,语涉游移,点缀青楼,描摹北里,则在下这部书非惟不足以警嫖,实是劝嫖之秘本,花径之指南,岂不有负在下初心,徒为识者讪笑吗?
  话休烦絮,撇却浮文。仍说宝玉自与月山往来,较昔年更为亲热,拟订白头之约,故交好数月以来,一任月山予取予求,用去了好几百块钱。宝玉并不吝惜,绝无闲言,以为月山被我买服,不至另有异心的了。那知现在的月山,不是从前的月山。从前的月山,虽有几个相好,却都不及宝玉,故心中只爱宝玉一人;现在的月山,还有一个李巧玲挂在心上。因巧玲的姿色不在宝玉之下,当时与宝玉齐名,实是宝玉的劲敌。所幸这几月中,有一位姓李的武官,常宿在巧玲家里,巧玲贪他挥霍甚豪,有一掷千金之概,虽心里深爱月山,不愿嫁这卤莽武夫,然看银子面上,十分殷勤接待,当他是一尊财神爷,日则并坐,夜则同眠,未敢半点儿疏慢。致与月山睽违已久,即有时看戏会面,也碍着姓李的在侧,未便交接一言。所以月山得趁这个当儿,与宝玉重叙旧情,骗他银子使用,那里有什么恩义?也是宝玉平日负心之报。
  宝玉此刻怎能知晓?况见他夜夜到来,间断的日子甚少,更不疑他别有外遇。即阿金、阿珠等略有风闻,说他与别人交好,宝玉也不相信,且起初来往的时候,盘问他好几次,月山丝毫不露口风,因此宝玉愿借银子与他,上了他的当,还说他是有恩有义的情郎,与别的戏子不同。可见做戏子的手段不亚于妓女的媚术。无怪北边京城里面要叫那相公陪酒,实与妓女一般看待。然则妓女善媚,戏子亦善媚,宜其气味相投,彼此爱慕,或戏子受妓女之媚,或妓女受戏子之媚,一如狡兔,一如淫狐,各以媚术争奇斗胜。我谅新学家听此一段议论,一番比较,必称之曰“ 男女自由,娼优平等” 了。今宝玉受月山之媚,犹以为月山受己之媚,定然入我牢笼,就我范围,再不向别人献媚,谁知事难逆料,竟有出人竟外者。
  数月之后,那边李巧玲家,这个姓李的武官忽然回归原籍,巧玲仍请月山来衬缺。月山本有些讨厌宝玉,且恐巧玲得悉此事,故一闻巧玲传唤,就此连宿了三夜。宝玉虽是盼望,起初一两夜,还道月山别有事故,未便到此,及至三天过后,不觉存了疑惑心肠,实在熬不住了,即命阿金前去邀请,方将月山拉了过来。宝玉细细诘问,他终不肯吐实,只把闲话支吾。少停上床伴宿,也是草草了事。宝玉又问他有何心事,今夜这般光景?月山忽捏造几句,说我从前欠人一注银子,计有一千多两,如今他们来家取讨,我无力还他,又没有移借的所在,所以我心上忧愁呢。
  宝玉是个极灵变的人,不过暂被淫欲所迷,一时受他播弄,现在听说这话,如何肯信?设或果有其事,应该早向我商量,等不到此刻我再三盘问,方才说及,可见得是捏造出来,有意要我一千银子,使我难以应承,始与我断绝关系。我且不要说破他,暂为含糊,待我察听属实,再行定夺。因此事是真是假,究系我从外面猜测,未知内中的底蕴,倘使此话非虚,而我为着区区银钱,吝惜不借,贸然失此情郎,让与他人所得,到那时,岂不懊悔嫌迟?俗语有云:“易求无价宝,难得有情人。” 我须当郑重出之,免得复蹈故辙,议我无情。且一旦决绝,我现下先受独宿凄凉之苦,也是一件极难的事,怎好不勘酌尽善呢?故笑向月山答道:“千把银子,要一时头浪凑出来,自然勿容易点笃,到底勿是一二百两,移仔就是,不过 忧愁末,也呒买用格, 终要想一个缓兵之计,难末慢慢能格拔还俚,觉得就轻松好办哉。譬如 单向奴借,奴也要想仔方法,弄起来得来 ,少说点半月一月,多说点两三个月,落里能够马上就有嗄?” 月山听了,明知宝玉不肯就借,然所说的话,甚是圆转如意,句句都有情理,无从扳驳,只得唯唯以应。盖月山本欲借此与宝玉割绝,那知宝玉伶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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