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尾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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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尾狐- 第8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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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过了一宵,尔霭上岸,也不坐轿,一径进了北门。这北门是嘉兴最热闹的所在,两旁店铺林立,十分繁盛。尔霭此间来过一次,晓得蠡湖的住宅就在这条大街上,走得不多片刻,已到门前。却还依稀认得,见两扇大门开着,有个管门的坐在那里。尔霭上前问道:“ 这里可是姓殷吗?” 管门的对他看了一看,方答道:“ 正是,你要问他则甚?” 尔霭听这管门的言语生硬,好像惹了他的气,不知是何缘故?我且不必管他。又说道:“相烦你通报一声,说杭州贺尔霭前来相访。” 管门的虽然答应,却并不就走,向着里边高喊道:“ 你们快出来一个,外边来照看照看呢!” 喊了一回,方走出一个十二三岁的小使来,管门的交代道:“我昨天上了当,走了进去,把我的水烟袋都偷去,所以叫你出来照看。你却不要走开了。”说罢,始向里边去通禀了。
  尔霭听在耳内,方知管门的用意,也不去问那小使,独自立在那里等候。无多一回工夫,即听得里边说请。尔霭踱步进去,见蠡湖自内而出,彼此执手叫应。蠡湖请尔霭至里边书房中坐下,小使送过香茗,两人先寒暄了几句客套话,蠡湖始问道:“尔霭兄,怎么有兴,今日来到这里呢?”尔霭即将与宝玉如何同到杭州,如何想望老兄,顺道到这里来拜访,细细说了一遍。蠡湖道:“原来如此,我兄今与宝玉同舟,真如古时的范大夫载着西施游五湖,可羡可羡。” 尔霭道:“ 休得取笑,弟安敢有僭我兄的大号呢?”如今宝玉在船上,十分记挂着你,又不敢造次登门,致恐尊夫人见怪,故托小弟前来咨照,未识尊意如何?倘其中或有不便,即请驾临小舟,以慰宝玉相思之苦。” 蠡湖听了,心中暗暗盘算:虽知妻房贤惠,决不从中作梗,然邀宝玉来到家内,未免被旁人议论,倒不如携樽就教的好。想定主意,因答道:“我本在家闷得狠,得兄到此,快何如之。意欲到外边去顽顽,今宝玉既在船上,落得借此畅游,午后前去看他的好,并非有什么不便,请兄勿疑。” 尔霭道:“ 我也是这个意思,所以不先同他来呢。”二人计议已定,又谈谈别后情形,说说近来景况,在书房中用过了饭,蠡湖换好衣服,便与尔霭出了墙门,飘然径往城外。
  来到船边,正值阿金、阿珠立在船头探望,一见蠡湖、尔霭来了,同声叫应,一面命水手打了扶手,一面报与宝玉知晓,宝玉慌忙出来迎接,两人早已下落舟船,叫了两声“殷老”、“贺老”,请进中舱,在正面炕上坐了,自有阿金等献茶装烟,毋烦细叙。
  单表蠡湖与宝玉会面之后,必有一番言语,你问我答,无非叙叙阔别之情,这个说因何不到上海,令我时常牵挂;那个说有事不克分身,以致难以如愿。这都是老套话,不要说妓女同着客人,就是寻常相识的朋友,许久不见,也有一番问答,只不过少些肉麻亲热的话罢了。
  尔霭听他们讲了良久,不觉厌烦起来,便插嘴道:“ 你们这许多话,正所谓寿星唱曲子了。”蠡湖道:“你说什么?”尔霭道:“那不是老调吗?多讲他则甚呢?”蠡湖笑道:“照你这样说法,叫我们讲什么新鲜的话呢?倒要请教。”尔霭道:“非也,你可晓得我们的来意吗?”蠡湖骤然听他这一问,不禁呆了一呆,暗暗自忖:“难道他们来向我借银吗?其实我并不是富翁,那有闲款发付他呢?然看他们的形色,却又不像。” 究属是何来意,一时猜度不出,所以勉强答道:“不知不知,请兄自己讲罢。”
  尔霭道:“一来我与宝玉记念你,就是你们老调中的话,不必再说;二来要你陪我们去顽顽,做个东道主人,你可应允吗?” 说罢,哈哈大笑。蠡湖方才明白,也笑道:“ 我只道有什么郑重的大事,原来是这句话,何消说得,你们到了这里,自然我做东道主人,那有不应允的道理呢?”宝玉接嘴道:“殷老,去听俚,俚末想敲 格东道,倪是专诚望望 ,皆为 勿到上海来落呀。” 蠡湖点点头,又问宝玉近来生意如何?
  宝玉正要回答,忽被尔霭阻住道:“你们又要谈心了,可晓得天要晚的。”蠡湖道:“此刻已三下多钟,即使去顽,草草的有何趣味?倒不如就在船上,命人到馆子里去叫些酒菜来,对酌清谈,岂不有兴?待到明天早上,我们另叫一只小船,渡到烟雨楼去,畅游一天,你道好吗?” 尔霭道:“你既说得有理,我也不好不听,横竖我们耽搁两三天,还不妨呢。”于是蠡湖命阿珠去唤一个水手进来,又托阿金取过纸笔,与尔霭酌定开了一张酒菜单,交代那个水手去叫,即速就来。水手答应自去。好得岸上即是热闹市廛,相离菜馆不远,故尔无多片刻,酒菜早已送到,摆在中舱桌上,计共四碗四碟八样,无非是鸡鸭鱼肉之类。登时将酒烫热,蠡湖、尔霭对面坐下,也命宝玉打横坐了。宝玉执壶各敬了一杯,自己陪了一杯。阿金、阿珠都在旁边伺候,轮流斟酒。
  酒过三巡,蠡湖又问起宝玉在申近况。宝玉未便隐匿,遂将去年如何开设庆余堂,怎样收了三个女儿,自己退为房老,连今岁如何做四十生辰,怎样晚间得一异梦,想起天竺进香,又如何西湖顽景,陪着贺老至苏堤上坟,遇见沈月春等事,尽情说出,犹如水银泻地,足足讲了一大篇。蠡湖默默静听,并不以开设庆余,退为房老为是,故待他讲毕,方说道:“你虽然年逾不惑,风格尚存,贸然为退老之计,殊为可惜呢!” 宝玉道:“勿瞒 殷老说,奴牌子末勿挂,屋里向格应酬,半把仍旧是奴 。不过勿出堂差,烦得好点罢哉。”尔霭忽哑然笑道:“这叫做叶里拌呢。”蠡湖也点首微笑,不再细诘。又饮了几杯酒,但问尔霭近日诗兴如何?尔霭即将赴杭后所作的诗念了几首。蠡湖赞美不置,既而说道:“我们明日到烟雨楼去,对景联句好不好?”尔霭欣然允诺。
  三人一头闲话,一头饮酒。饮至傍晚,宝玉意欲再添酒菜,被蠡湖止住道:“我要去了,再吃也吃不下了,倒不如明天早些再叙罢。” 宝玉道:“ 明朝啥辰光来介?”蠡湖道:“我准定九下钟到这里来,然后唤船到那边去。所有吃的酒菜,也由我遣人送来便了。” 宝玉道:“ 阿好实梗介?”蠡湖道:“这是我请尔霭兄的,应当这样呢。” 说罢,起身作别而去。尔霭、宝玉照例相送,均不细表。正是:
  雅羡骚坛添韵事,惊闻鹃语促归声。

  要知明日在烟雨楼联句,宝玉是否即回上海,请观下回分晓。
 



九尾狐
第五十八回 叙幽情烟雨快联吟 善戏嬉风雅新谈判



  却说蠡湖既去之后,所剩些少残肴,阿二忽然贪嘴要吃,宝玉单将吃剩的半碗鸭羹、半盆酱鸭与他吃了,以为别的都是发物,还须禁忌,惟鸭是补的,病人或可略吃须些,谅无妨碍。那知鸭与疟疾却是对头星君,断然尝试不得的。在起初吃的时候,觉得滋味甚鲜,异常开胃,及至二三更天,骤然发作起来,非但胸膈烦闷,而且脐腹胀痛,欲吐不吐,欲泻不泻,更为难过。加添寒热复来,较前益盛,故不住的口中呻吟,早把宝玉、阿金等惊醒,因此刻大家都已睡静,听得这般声息,明知阿二有些不妙,急忙起身来看他。宝玉先去摸他的额角,寒热非常炙手,慌问道:“ 刚刚只怕吃坏哉,故歇肚皮里阿是痛佬?” 阿二人还清楚,哼哼的答道:“我难过煞勒里哉,勿知阿是贪仔嘴落 。”阿金、阿珠都道:“算算吃仔几块鸭,哪哼就会吃坏呢?”七张八嘴,乱了一回。宝玉看他这般光景,毫无主意,因半夜三更,那里有什么药?只得口中代他许愿,求天老爷保佑的了,更无别法。又嘱他要静忍耐,待到天明再说,或者此地有好郎中,也未可知,请他来诊视诊视,吃两帖药,自然好了。
  正当安慰之际,听得尔霭里面唤道:“宝玉,你进来,我想着篮中有两块福建神面,你且拿去,叫阿金煎了与他吃,如果是食积,吃了也会好的。”宝玉答应,回身取出,交与阿金去煎。亏得有个烧火酒的炉子,不然,三四更天那里去煎呢?霎时把神面煎好,浓浓的一饭碗,送至阿二嘴边,吃了下去。晓得一时未必效验,但与他多盖了一条棉被,然后大家仍去安睡。
  隔得无多一刻,天已亮了,独宝玉添了这桩心事,睡不安稳,绝早抽身,再来看阿二时,见他身子向内,声息甚微,想是睡熟,比夜间好些了。单伸手摸他一摸,热势却并不轻减,但此刻不便惊动他,只得缩身进舱。阿金、阿珠也起来了,宝玉告诉二人,阿金道:“看上去,碍呢作兴勿碍,不过倪登勒间搭,随便哪哼,总归有点提心吊胆,连搭请郎中也勿便格,倒勿如今朝应酬白相仔一埭,明朝倪就开船转罢,到底勒上海本地, 说有啥三长两短,就是请郎中,看香头,替俚做长做短,也便多化笃。 想阿差呢勿差佬?” 阿珠也是这样说。宝玉道:“ 格末倪算数明朝就走罢,奴拨俚打仔格格叉,弄得心里昏闷煞,白相才勿高兴格哉,早晓得实梗样式,间搭耽搁里作啥嗄?勿然是,明朝就好到上海哉。” 阿珠道:“倪要紧转末容易格 ,只要明朝弄一只小火轮,拖带仔勒走,后日朝浪也到上海哉 。” 宝玉道:“ 勿知间搭格轮船阿有叫处格介?” 阿珠道:“ 有终有格呀,倪晏歇点问声殷老末哉,俚是间搭人,呒不勿晓得格。”因这时候,嘉兴虽有几只官轮来往,尚未设立轮船公司,所以说着这几句话呢。
  三人正在商议之际,尔霭也起身了,隔舱听着他们的话,便说道:“宝玉,你要走,只怕蠡湖不让你走呢。”宝玉道:“奴格要想走,也叫呒设法 ,皆为俚故歇格病,实头勿轻勒海,加二勒里船浪,带累奴一发担心事哉。”尔霭点首称是。
  其时阿金伏侍宝玉梳妆,阿珠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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