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谁在天边歌唱 作者: 蓉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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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谁在天边歌唱 作者: 蓉儿- 第6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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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的去处,担忧未来的世界还能不能够跟现在一样自然、和谐、安详。
  雪是说到就到的,花刚落,雪就连夜来了。早晨醒来,大地一片银白。太阳出来,雪就化了,只有阿玛尼木占木松的白帽子往下拉了一点。黄昏的时候,大朵大朵的彩云环绕着那顶白帽子在跳舞,阿玛尼木占木松一派祥瑞之气。
  回家的日子又到了,达杰仍旧像往常一样赶着牛羊送尼玛回家,顺便回一趟自己家给牛羊配种。秋天到了,牛儿、羊儿也该谈恋爱了,牝羊他带着,牝牛他也带着,牡羊、牡牛可还跟父亲在自家草场呢!
  说是赶着牛羊回家,其实不是。尼玛坐在达杰的枣红色大马上,坐在达杰的怀里,在头羊前面悠闲地唱着歌,扎巴跟在羊群外围撒着欢,跑跑停停,俨然他才是这里的总指挥。
  整个夏天,达杰都不让尼玛太多照顾扎巴,有时候一连几天都不给扎巴东西吃,尼玛很不理解,甚至还生了达杰的气,但达杰一点儿都不生气,告诉她“真正的藏獒会为自己觅食的”,好像扎巴不是真正的藏獒似的!但扎巴用自己的行动证明了:他是一只真正的藏獒!整个夏天扎巴都在跟鼠兔斗争,好像他的天敌不是雪狼,而是鼠兔,那样子滑稽极了!扎巴已经长大了,黑色的皮毛跟绸缎似的,阳光下闪闪发亮,个子跟一只小牛一样大,但跑起来比黄羊还快,就这么一个大个子跟一个小鼠兔斗智斗勇,还不一定胜算,他却乐此不疲,就像一个顽皮的孩子。可不就是孩子吗?达杰拿一根骨头都能把他转晕,趴在草地上大喘气,气性还没有完全脱离年幼时的憨态,但声音却俨然一派大狗的威严。
  这个季节,原本雪狼就很少见的,他们大多去了阿玛尼木占木松芳草最鲜美的地方,那里有最聪明的黄羊,他们总是能找到阿玛尼木占木松最好的草原,通常也是人烟罕至的地方。况且还有肥硕的鼠兔遍地撒欢,他们才懒得跟人类较量呢!
  不过他们还真碰到了一只雪狼,一只年幼的、白色的雪狼,比扎巴个头儿略小一点,腿部受了伤,血淋淋的,少了一块毛皮,骨头露了出来,看样子是被铁器打伤的,或者是被狼夹夹伤的。是扎巴发现他的,“呜”的一声就扑了上去,到了跟前却突然不动了。两个长得很像的生灵就这么对峙着,一黑一白,虎视眈眈,剑拔弩张。
  达杰跟了过去,拔出了腰刀,尼玛骑在马上观望。后来,达杰叫了一声扎巴,把刀插回了刀鞘,慢慢地靠近了雪狼,直看得尼玛心惊肉跳,不敢声张。扎巴慢慢卧了下来,那雪狼却立着没动,达杰从腰间扯下扎藏袍的布腰带慢慢在雪狼身旁蹲了下来,迅速地抓住了雪狼的腿,然后把腰带绑扎在了流血的狼腿上。
  这件事尼玛后来连想都不敢回想,如果?万一?难道雪狼不是藏獒的天敌,不是牛羊的克星吗?再想想也就释然了,天道轮回自有它的秩序,所有的生命都充满了艰辛,他们爱着,挣扎着,劳作着,用他们自己的方式书写着种族的历史,从根本上说他们都是与世无争的,他们摄取的也只是身体需要的那一小部分,而平时他们是和睦相处的。仁慈的土地给每个生灵同等的生存机会,不会很少,也不会更多,长生天是很公平的。人类借口恐惧强取豪夺,原本就违背了天理,世界和平并不只是针对人类的,还有其他的生灵,还有他们赖以为生的土地和植物,或许还有赐予他们月光和阳光的宇宙吧!这浩瀚的宇宙固然到处充满了危险和玄机,但他对所有的生命都还是宽容而仁慈的。
  他们和一只雪狼在草原上相遇了,然后又分了手,没有想象中的厮杀,也没有想象中的恐怖,就像两个老朋友见面吧,握了握手,就各奔东西了。并不是所有的生灵都是战争贩子。 

  他并没有冒犯我们的意思,也没有要侵犯谁的企图,而且他受伤了,好像是刚刚经历了一场生与死的较量,这时候已经精疲力竭。虽然他硬撑着自己庞大的身躯屹立在那里,眼神中却流露出一种无助、绝望与恐惧。
  或许他是我们的天敌吧,从看见他的那一刻起我就被自己狂躁的情绪包围了,而他的每一根毛发也都为我振奋了,然而我们都被生命之外的某种东西震撼了。那是生命所具有的最初的情感,对生命本身的敬畏和悲悯,让我们最终获得了和解。
  或许我们真的有着什么渊源吧,就像相克相生的两种生灵,藏獒为雪狼存在着,而雪狼也为藏獒存在着,或许还不止如此,我们都是大自然的生灵,阿玛尼木占木松为我们存在着,而我们也为他存在着。
  草原是大自然最圆融的智慧,庞杂而且神秘,美丽而又苍凉。他静静地繁茂着,平凡而又高超,但我们浸淫其中,却无法领悟他的深意。
  一场雪之后,漫长的冬季就拉开了序幕,没完没了的风雪就开始了。风雪来得比往年要早,有点儿让人措手不及的味道。那些天,狂傲的山风挟裹着雪粒像脱缰的野马呼啸着、翻滚着,爬过一道山梁又一道山梁,直到阿玛尼木占木松银装素裹,一片刺目的亮白。太阳出来了。
  狂暴的阳光一连几天都没将积雪融化,但尼玛跟达杰还是出去放牧了。早晨尼玛爬过山到湖边汲水的时候就看见达杰骑着枣红马出现在对面山梁上,随后一群黑色的牦牛就一字排开站在了山梁上,还有羊,白色的羊,在阳光还没出现之前,它们和雪原一样色泽略微泛蓝。她是先听见达杰的歌声,而后才看到他的,自己的歌声还未落地,山那边就传来了回应。这种感觉真好,天地再大,总有一个人让自己日夜牵挂。
  向阳的山坡上斑斑驳驳有黄绿色的草地湿湿润润地裸露了出来,一场风雪就把那种深刻的苍绿变成了衰黄,间或还是有一些坚强的草心淡淡地绿着,给人一种弱不禁风的感觉。那些开矿的人走了,他们看到陆陆续续有吉普车从草原深处开了出来,还有很多人。冬天就要到了。
  在真正的冬季来临之前,他们的牛儿、羊儿都要抓紧时间上膘,否则漫长的冬季就很难熬了。尼玛家有三块草场,达杰家人少,只有两片草场,还不怎么好,尤其是今年,不知道为什么突然跑出来那么多老鼠,各种各样的老鼠,草场越发不好了。现在,那些老鼠正在储备过冬的粮食,一堆一堆的好草带着根晾晒在老鼠洞口,看着让人心疼。但有什么办法呢?人总不能翻山越岭追杀这些老鼠吧?别说草原上狼少了,即使苍鹰也没有几只了,狐狸干脆就不见了!春天的时候还看见一只老狐狸在驱赶一只小狐狸,小狐狸很小,比一只兔子大不了多少,走出去没多远,就又跑回妈妈身边了。老狐狸不惜咬伤小狐狸,也要赶他走,小狐狸的眼神中充满着忧伤和委屈,但老狐狸义无反顾地果断和坚决。现在想想,真的没必要!自然界的生存法则也好,秩序也好,早就被人类打乱了,只要他们能保住自己的命就一定会有吃的。但现在,一颗枪子就要了他们的命,他们的天敌却在草原上恣意逍遥。受伤的是草原,是阿玛尼木占木松,所有的生灵都会受到牵累,无一幸免。现在,世世代代生活在草原上的牧民都在祈祷,祈祷长生天来一场雪灾,来灭掉这些老鼠,来保护他们的祖山不受到更多伤害,而他们也能够像从前一样安宁、幸福地生活在他们世代居住的大草原上。
  天边一弯残月。山间几星残雪。草原一片惨淡、肃杀。冷冷的美。
  雪灾年年有,今年没有什么不同,损失仍然惨重,但牧民们早就习惯了。大雪封山的日子,一家人又都团聚到了那座山峦中间的小土屋,门口的牛粪饼堆得跟房子一样高,满屋子散发着喷香的酥油味道。
  除了每天尼玛跟达杰在太阳升起的时候遥遥对歌,隔三差五达杰也会翻山越岭来看望尼玛。阿妈对达杰很好,阿佳很少言语,但看起来很喜欢达杰,因为他不但给达杰吃了苏花,还邀请达杰跟他一起喝酒。酒装在皮囊里,两个人你一口、我一口,传递来,传递去,谁也不说话,就像两个沉默寡言的老友。
  在乡里上小学的弟弟、妹妹放假回了家,家里热闹得就像一锅粥,母亲的脸上整天挂着笑,好像天天有喜事似的。尼玛的脸上也挂着笑,在母亲看她的时候,总是不自觉地红了脸,母亲越发笑得深了。寒冷的冬季被一屋子热腾腾的笑意温暖了,这日子就像草原一样有了盼头。
  达杰送给尼玛一个青花瓷瓶,细颈,敞口,白色的瓷散发着幽幽的如玉一样的光泽,又像凝固的奶液,感觉却是流淌的。那是达杰上学的时候在西宁买的,看着喜欢,想想却没用处,但他还是买了,就像他的心情记录吧,那淳朴的青花还有那凝固的奶液,流淌在他内心深处某个不容易察觉的角落,就像他的梦吧,带着它的绚烂、激情融化到一个理智的瓶颈之中,放在某个有尊严的位置之上。
  尼玛不知道达杰对这个瓶子有着什么样的想象,但她喜欢这个瓶子,仅仅因为它是达杰送给她的。她把它放在柜子的最上面,任何时候一抬眼都能够看见。若不是有一天她又想起他,想起那天长地久的缘分,拿出来揣摩,被扎巴一脚踩翻,摔了八瓣,她想她会一直守着这个瓶子终老的。当然那是后话。 

  冬天很长,三天两头下雪,静寂的雪原一点声息都没有,偶尔看见一只苍鹰站在雪地里理顺羽毛,那神态寂寞极了。湖面早已经冰冻三尺,偶尔还是有鸬鹚飞过,在干枯的芦苇荡里拥挤着取暖,但还是没有一点声息。阿玛尼木占木松一片死寂,但就在这死寂中孕育着新的生命。
  大肚子的羊受到了特殊照顾,总是最先吃到干草。还有几只不露声色的牦牛,好像胃口也好得不得了。即使那匹枣红马,也臃肿得走不动路了,后来达杰就再没骑她来了,深一脚浅一脚地从山那边跋涉过来,艰难得就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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