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谁在天边歌唱 作者: 蓉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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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谁在天边歌唱 作者: 蓉儿- 第7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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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起一伏,极有韵律地铿锵行进。那是一个健壮、精瘦的小伙子,棕色的脸膛极有雕塑感地散发着质感的光芒,眼神坚定而又落寞。
  在那个小伙子右侧,在整齐的瓦檐之下,金灿灿的转经筒不知疲倦地旋转着。在整齐的屋檐之上,金碧辉煌的塔尖之中,有一个老僧正在吹响长长的牛角号……
  曾几何时,达杰也是这样来到这里的。他来企求上苍给他一点安慰,在可怕的悲伤装满了他的身体之后,他的生命出现了前所未有的脆弱。他被长生天宠爱着,同时也被幽灵纠缠着,他的灵魂拍打着折断的翅膀往悬崖上撞。月亮、草原、湖水、早晨的星光、落日的余晖,呼啸而来,又潮水般退去,模糊到充满了暴力,孤寂到充满了敌意。经幡在天上吹,河水在地上围,闭上眼睛,冰凉的湖水吸引着他的身体往深渊里沉坠。身体和灵魂在某处断裂,谁都找不到谁。
  那是秋季。一位年长的喇嘛和几个稚幼的小喇嘛,坐在漆着巨型脸谱的红漆门前修剪刚摘下来的花枝,花香淡淡的,铺垫着神秘的天国气息。旁边就是花圃,长满了五颜六色的花朵,花开得很恣意,没有一叶不是翠绿,也没有一花不是艳丽。有蜜蜂嗡嗡,有蝴蝶起舞,还有松香弥漫在空气里,那是谁在院落中央石垒的火塘里点燃了柏枝。不远处,还有一群小喇嘛在排练藏戏,有唱、有舞、有打击乐器。一阵轻灵的乐声,穿透了枝叶繁密的树丛和距离,若有似无地飘荡在宁静的黄昏里。
  “花很漂亮。”达杰喃喃自语。
  “送给你!”坐在台阶上,老喇嘛笑眯眯地把手里的一束花举给面前这个魂不守舍的小伙子。
  “你们种它也不容易,还是献给佛吧,或许这就是它们来到这个世界的目的。”小伙子满怀感激。
  “佛就是你。”老喇嘛仍旧笑眯眯地看着面前这个忧郁到能拧出水来的小伙子。
  一句话点醒了梦中人。就这样,他留在了这里。
  在外人看来,那老僧在塔尖吹响的牛角号是昂扬激越的,而其间的悠远的宁静并不是所有的人都能够体会、能够明了的。那种空旷至虚无的寂静,那种振聋发聩至渺远的寂静,在铆足了劲儿吹响的号角里,严丝合缝地粘结在一起,直至无路可寻,于枯寂的灵魂最深处,方踅进去。人世间所有凌乱、繁华、兴盛、衰亡,于寂静之中飘然而去,再无长情大痛,再无裂缝泄露,有的只是寂静中的受命忍耐。就这样,一天一天,倏忽过去了……
  他栖居在这里,他的灵魂也栖居在这里,虽然有时候他的灵魂也会回到阿玛尼木占木松,回到玛多,掠过冰蓝色的湖面,到达他的亲人们那里。但终究会回到冰蓝色的天空,终究会顺风归来,就像一盏无根的雨,最终落在了地面,装盛在铝钵里,供奉在佛前。一盏清水而已。
  一切均如林岩风所说,八角城给人这个星球最后一座土堡的印象,夕阳中闪耀着金黄色的光芒。站在土墙下,才发现土墙的确很高很高,而自己很渺小。
  看着扎巴一瘸一拐、没头没脑、东摇西晃、兴奋异常地奔跑在漫无边际的草原上,莫名其妙地,吴萧萧就感动了。
  漫无边际的草原,米黄中浅淡地夹杂着一些绿色,草色遥看近却无。
  第一次感觉人类的语言是如此贫乏,感觉胸腔彻底被掏空了,没有五脏六腑,没有奇经八脉,皮肤是透明的,空荡荡的风从遥远的天际吹过来,再吹过去,毫无阻碍,毫无拘束。
  就在一刹那,吴萧萧理解了藏民们为什么要苦修今生,只为来世了。草命虽小,却代代繁衍,生生不息,凭的就是希望!地球虽大,没有这些草,哪里还会有什么生命啊!信仰在某种程度上就是人类的希望!
  漫说是要送扎巴回家,即使没有扎巴,恐怕这玛多也是要去的,仅仅因为那双清澈、波澜无惊、淡泊到令人心伤的眼睛,隔山跨海的遥望,仅仅因为那遥望背后的沧桑,她也会追随那目光一路前行的。 

  行进在这漠漠的大地之上,没有一点儿村落或者人的迹象。在某一瞬间,吴萧萧突然怀疑曾经存在的一切都是幻象,而这粗犷的草原,虽然空无一物,却暗示了一种真相,生命的真相。荒凉中收藏着一切与生命有关的事物,繁华中一切与生命有关的事物都已名存实亡。
  转道回夏河的路上,经过一座军营,吴萧萧把车停在路上看了很长时间。想必这里就是林岩风呆过的地方。彩旗迎风招展,军号随风飘扬,红墙外,高冈上,一门高射炮在对天冥想。
  生命在身体里激荡,而草原一片空茫。
  我知道我就要回去了,回到玛多,回到阿玛尼木占木松,回到尼玛身旁。热血在我身体里奔涌,而我的身体却无法从衰败中逃亡。我看见衰草匍匐在广袤的大地上,草茎在夕阳中闪闪发光。长生天在苍穹指点着我的方向,保佑我一步又一步接近了自己曾经怀疑过的希望。
  家乡越来越近,过多的兴奋撞击得我东摇西摆,腿脚晃荡。这一切都只是表面现象,没有人看出来我的身体正在走入衰亡,而我的灵魂却已经在草原上飞翔。在野草和小溪边游荡的魂灵,好奇地向我张望,眼睛里闪耀着墨蓝色的星光。天空依然高远,天空依然湛蓝,天空依然宽广,自由的风依然随心所欲地流浪,自由的灵魂依旧随心所欲地游荡。兴奋中黯然神伤。
  当生命一点点从身体里流失,血液渐渐停止了流淌,真心感谢长生天赐给我生命,又带这个女人来到我身旁,送我回家乡。感恩的心不懂得遗忘。
  辞别了达杰,吴萧萧转道临夏,过黄河,经循化,直奔共和,第三天傍晚抵达玛多县城。刚看到玛多的标示牌,白毛风就席卷而来,三米之外看不到任何东西,对面的车灯照过来,发现时已在三米之内。只好把车靠边停在一家川菜馆门前,寻思着先填填肚子再说。
  从停车的地方到小店的距离不过只有三四米距离,吴萧萧硬是走了好几分钟。凌厉的寒风、鹅毛的雪片、坎坷的路,还有一道半米宽的深沟,扎巴一跃就过去了,吴萧萧因为看不清深浅,犹豫了半天,要不是风太大把她差点儿推倒,恐怕她还要犹豫半天。
  还没走到门口,热情的四川厨师就打开了门,招呼着她洗手洗脸。炉火烧得很旺,服务员和厨师聚在一处正津津有味地观看电视,电视上正在放映一部八十年代的香港武打片,画面时有雪花,间或大段的删节,仔细看才发现,原来是一部老式的录像机在艰难地翻卷。轰隆作响的是一部老旧的发电机,就像一辆拖拉机在气喘吁吁地奔跑。用这样的方式看录像,还真有点儿头重脚轻的味道,吴萧萧忍不住笑了。这一笑,刚才的紧张、寒冷也就烟消云散了。
  既然是要消磨时间,吴萧萧要了一个小火锅,还要了一瓶二两装的二锅头,一个人兴致十足地研究着这个小酒馆就吃上喝上了。窗外白花花一片,除了雪片就是雪片,屋内灯光晦暗。
  也就是一会儿,一辆大客车停在了门前,带来了一群饥寒交迫的人。小店忙碌起来,看电视的人站起了身,大声报着菜名,来回穿梭在人群中,原本不多的桌子爆满。几分钟后,又有一辆大客车过来,又带来一群饥寒交迫的人,每张桌子又多了几个人。小店一下子被塞满了,热辣辣的菜香,湿漉漉的空气,昏暗的灯光,互相打量的眼神,统统交织在一起,烘托出一种不同寻常的陌路相逢却生死与共的气氛。
  吴萧萧坐在墙角最小的一张桌子上,原本也只能坐两个人,现在对面多了一个女人,一个年轻的藏族女人。她很熟络地跟吴萧萧打了声招呼,笑笑的服务员就来到了面前。看起来,她跟服务员很熟,服务员很高兴地问她,“又去玉树?”她说“是”。好像所有的乘客都跟这里的人很熟,就好像他们本来就是这个饭店的一员,每个服务员都记得他们的来历,而他们也熟知每一个服务员的故事。这是一种很奇怪的感觉,就像来到了天国,每一个亲人都会见面。
  很自然地,吴萧萧就跟对面的女人搭上了话,原来她是去玉树看丈夫。丈夫在玉树开了个汽车修理铺,她在循化一家幼儿园工作,顺便带自己的孩子,时不时她会去玉树,一个月一次吧,每次经过这里都会在这里吃饭。就是这样,旅途是辛苦的,一天一夜的颠簸,换来三两天的相聚,然后再分离,再相聚。旅途也是充满了希望和期待的,亲爱的人就在终点等着,无论刮风还是下雨,他都在那里等着。旅途还是快乐的,车上的很多人都互相认识,老是走同一段路,总会再相聚的,从这个家到那个家的距离也是不会更改的。就像是一次老朋友的聚会吧,定期的、不需要预约的、心照不宣的,谁也不会缺席,相见一笑而已,不想说话可以不说,所有人都会体谅你的。心和心的距离其实很近,语言有时候是非常多余的。
  莫名其妙又感动了。 
  突然很想成为一个作家,那么,有一天她一定会写一篇文章,名字就叫做《感动中国》。或许吧,或许这点滴的感动,终究有一日可以汇聚成河,奔流到海,升腾成云,降落为雨,滋润大地,拯救因缺水而陷落的城市,因陷落而无家可归的魂灵,还有曾经迷失的自己!
  晚上九点,雪停了,风也停了,就像它的到来一样,都是那么突然。然后,一颗两颗的星星就爬上了天空。大地一片雪白,映得天空亮堂堂的,跟黄昏似的。
  询问了四川厨师之后,吴萧萧把车开到路口玛多唯一的一家加油站去加油。加油站里空无一人,门也锁着,等到眼睛胀痛也没等到人来,只好到处询问,好不容易才把加油站唯一的工作人员从野地里喊出来,这时候吴萧萧已经冻透了,浑身上下僵硬、冰冷,头疼欲裂。海拔四千三百米,吴萧萧看了看手腕上的卡西欧手表。
  从加油站到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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