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瓯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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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瓯缺- 第16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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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对已到手或尚未到手的宝贝皇帝;都是被人穿了鼻子牵着走路的。这样的皇帝;他不稀罕。他要做的是凭借自己武力而不依靠外力的货真价实的最高统治者。他要做自己的主人而不是别人的奴隶;这才是他的内心秘密。
不过郭药师能不能实现他的野心;在目前情况下;要看他能不能一战重创斡离不;好象两年多前;他在峰山一战打败奚军一样。如果历史重演;再来一个新的峰山大捷;把斡离不的大军彻底击溃;从而造成金朝内部的分崩离析;或者重创金军;使它无力卷土重来;朝廷对他的依赖更甚。只要出现了这两种情况之一;那时距离他的野心实现之期就不远了。
接到刘彦宗最后一封劝降书;明告他金军出师的日期及主攻方向以后;他的内心发生激烈的波动;这个他既热切盼望而又有点害怕的口子终于到来了;好象经过多时的盘马弯弓;引而不发;这手里的一支箭;终于不得不发射出去了。或者一发中的;或者失手射空;或胜利;或失败;两者必居其一;这中间已无选择余地。
从那时开始;他就秘密地驻军三河——劝降书中提到的金军主攻方向——不再问到燕山村去。他检阅了手下的兵力;部署了对金作战的方案;做好一切应急准备。郭药师确实不愧为铁腕人物;他考虑周到;行动迅速;在短短几天内;就悄没声息地把一切都布置得十分完善。
郭药师的布置要对三方面保密:金朝、宋朝以及部下一直想要降金的张令徽等将领;因此他的一切行动都保持高度的机密性和警惕性。
安抚使蔡靖、转运使吕颐浩、廉访使梁兢是燕山路地方的三大长官。他们虽然是站在郭药师个人利益的对立面的;但对郭药师过去已得到的好处;并未成为阻力;对他未来的事业可能还有相当大的利用价值;对于这样的人;不必消灭他或者驱逐他;而应该加以严密的监护。从金人入侵那天开始;郭药师就派人暗暗地把他们〃保护〃起来。他们似乎还蒙在鼓里;一夕之间;忽然发现自己已被锁在一口大铁柜里。他们的自由只限于在燕山府高峻的城墙之内。在这个范围之内;他们可以做他们愿意做的事;譬如向朝廷告急;向邻道请兵请粮;发文檄痛斥金邦的背信弃义;作出誓为朝廷慷慨殉节的姿态等等。这些文书经过检查;只要不指斥郭药师和常胜军;都可放行;但绝不允许他们离开燕山府。
至于宋朝政府所有的财产、文书、册籍等;事实上已早在他的控制中;谅也逃不出他的掌握。
常胜军内部本来就有亲宋、亲金两派;现在实行抗金;自然要借重亲宋一派的军事力量;他判断刘彦宗劝降信中指出的进攻路线是真实可信的;便于他作迎降准备。因此只要把主力大军集中在三河一地;其它边城得失;都无足轻重。他甚至把驻守北门锁钥居庸关的赵松寿也调来;把战胜的希望寄托在这支军队身上。赵松寿勇冠三军;比兄弟有过之而无不及;郭药师对他一军十分放心。只有赵鹤寿本人因病留在燕山府。
郭药师不放心的是张令徽、刘舜仁等将领;他们早就鬼鬼祟祟地与金朝勾搭;这个;他不但早有所闻;而且本人也通过他们去和刘彦宗搭线。想投降;当然需要他们通路子;现在决定抗战了;反过来就要防备他们临阵出卖自己。一生依靠投机起家的郭药师怎能不提防手下人也来一个投机;抄自己做过的老文章?张、刘二军本来就驻守在三河一带;现在把他们调到次要的偏南地区;另外又派了自己得力的亲信率部渗进二军的队伍中间;临时打乱他们的编制;以防止他们的异动。
所有这些军事和政治方面的布置;在斡离不大军到达三河县的前一天都已完成了。论实力;并不输与对方;讲谋略;自己也有一日之长;因此在决战前夕;郭药师的意态相当舒展。
(二)
燕山府沦陷时;身当其冲的燕山路安抚使蔡靖乃是这个官职的最后一任。随着燕山府及其附近州县全部沦陷;这个地区划归金朝所有;两宋政府再也没有恢复一个名为〃燕山路〃的行政区以及它的高级行政长官燕山路安抚使副。
历史上有过这样一个办法;在东晋和南朝时期;北方许多州郡早已沦陷;南方政权在其所辖的范围内〃侨置〃州郡;地方在南方;名称却是北方的。譬如河北东南部本来有个冀州;河北沦陷后;南朝政府又在郁州③侨置冀州;以示不忘收复失土之意。这是一种〃精神收复法〃;不是通过军事政治的努力;从实际上收复失土而是用一种象征性的手法;在意识形态中收复失土;这种〃精神收复法〃有没有实际意义;起了什么作用;是好是坏?这要放到历史的具体条件中去评论。可是南宋政府连这样一种象征性手法也没有敢用;因为当时北方大片土地被金兵攻占;南宋君臣一心只想泥首乞降;唯恐金人不肯笑纳这笔重礼;怎敢再提收复之事?后来和议成立;以法律的形式承认了金朝对北方土地的占有权;从而收复失地变成了非法行为;要求收复的思想也变成为非法的思想;写下了历史上最可耻的一页。
燕山府沦陷是个历史悲剧;身为最后一任安抚使的蔡靖在酿造这个悲剧中也有他的一份〃功劳〃。虽然考核他在这多灾多难的一年任期中可说是无所作为;表面上看不出他应负多少责任;但是一个长官的〃无所作为〃;就在事实上使得别人〃有所作为〃。无论郭药师;无论斡离不;在这一年中都是很有作为的。〃傀儡就是帮闲〃;不能以傀儡作为替自己辩护的理由;这个历史教训是惨痛的。
宣和末期;金兵南侵之势已成;两河地区;首当其冲;这是谁也看得清楚的事实。当时充任河东路安抚使的张孝纯和真定路安抚使的刘鞈都是著名的〃边才〃;在军事、民政、培训后备部队方面各有专长;各著功勋。宣和六年十一月;朝廷派蔡靖接王安中之任;充当比河东路、真定路更重要的燕山路安抚使。当时舆论对他抱有很大的希望;相信他能拿出有效的办法来钳制郭药师八只横爬的足;重措燕山路于磐石之安。舆论对于过去声名不太狼藉的初任官员都是这样期望的。何况当时;他官拜为保和殿人学士;比刘鞈、张孝纯的官衔都要高出一头。即使在政宣时期;权奸横行;许多人把大官看得一钱不值;但只要他依傍权门的色彩不太浓厚;仍有人把官衔看成为一种衡量标准;把他的官衔与他的道德、品行、学问、才能等同起来;成为一个混同体而肃然起敬。
这是一种社会偏见;可是这种偏见由来已久。
其实;撤去与王黼、蔡攸关系密切的王安中;而代以派系色彩较淡的蔡靖;这还是朝廷当权派的一个阴谋。把蔡靖撂到烧得通红的铁床上去烤一烤;炙一炙;把他烧得皮焦肉烂;混身冒烟;那时就可宣称:与他比较起来;王安中还是此胜于彼的。只要能够压倒政敌;抬高自己的一派人;不论要国家付出多少代价都行。这在官场上;不仅是不乏其例而且已很难找到相反的例子了;可是;一般人不明真相;他们真以为朝廷已有去旧布新的决心;从而期望蔡靖能够出现什么奇迹;扭转乾坤。
一年前;蔡靖就是在这种期望和信任声中来到燕山府履新就任。他倒颇为珍重自己过去的官声;再加上安抚使也是他仕宦阶梯中不可缺少的一级;只要在燕山任上太太平平地过一、二年;他就有希望调回东京出任宰执。因此明知燕山府是个火坑;他也得去跳一跳。
不过幻想很快就打破了;既然童贯对郭药师也毫无办法;只得退避三舍;不敢见面;他蔡靖一个文员拿郭药师还能有什么办法?要他创造奇迹;力挽狂澜;那无异是白日做梦。他慢慢地适应了这种局面;他学会苟且自容之术;看见郭药师当面恭维一番;有时在一些无关宏旨的小事上;估计不致触怒郭药师;也争论几句;偶得俞允;回去就在幕僚面前夸奖:〃汾阳毕竟不凡'。在相反的情况下;受了一肚子闷气;当面不敢作声;只好在家人面前痛骂〃轧荦山〃跋扈难制。这两个称呼;如前所述;对于郭药师早已是不关痛痒的了。
金兵出动前旬日;郭药师得到刘彦宗的诱降书;已知确悉。他调兵遣将;自己就坐镇在三河县;已有多日未回燕山府。不久;蔡靖也得到金人即将入寇的情报;他也忙起来;与属官、幕僚、家属等商量应变之计。会议中;有人主战;有人主守。安抚使司参谋沈琯曾在小种经略相公麾下任职数年;懂得军事;主张水来土掩;兵至将挡;如能发动常胜军一战挫敌;斡离不的野心自戢;说得振振有词。另一名幕僚;著名书画家米元章的女婿、安抚使司勾当公事吴激主守。认为燕山一路的大军全归郭药师自己掌握;如在东郊与金人猛搏;是孤注一掷的勾当;万一失利;大势去矣!不如劝告郭药师持重坚守;徐伺其隙;再图退敌之计;说得也不无道理。主战主守;两种意见截然相反;蔡靖心里委决不下;他不顾天色已晚;征得守卫的同意后;就带着儿子松年一齐驰至三河去见郭药师。
郭药师面色极其难看地接待了他父子俩;问道:
〃天色已晚;大学父子驰至军前;不知有何见教?〃
〃闻说檀州有失;敌氛日恶;事关燕山一路存亡得失。这几天又不知太尉行旆何在?今日幸蒙赐见;有关战守之事;尚幸赐教。〃
蔡靖说得十分婉转;想不到郭药师直截了当地就回绝他道:
〃战守大计;药师自有权衡;无与大学之事。大学父子且回燕山去听候消息。〃接着又极不礼貌地警告一句道;〃药师明日尚待至居庸、南口一带视察边情。药师行踪;事关军事机密;大学知道了也休得声张。〃
这次郭药师来到三河;原属机密;不知如何被蔡靖打听出来了;跟踪追至。安抚使司里好象装着个大喇叭;蔡靖今天做的事情;斡离不那里明天一定知道;哪还有什么保密之可言?这句警告的目的是不准蔡靖随便泄露他的行踪。蔡靖自然也听得出来。经过这一年来的锻炼;这时的蔡靖颇有点唾面自干的休容精神;得了郭药师这句回话;就兴辞而出。一路上与儿子研究郭药师的闷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父亲说:〃汾阳似有惧意?〃
儿子说:〃岂止怯惧而已;轧荦山目睛流转;机锋内藏;恐有不测之事。〃
父子俩带着各自的印象;回府去与僚厉们商量对策。
但是父子俩的观察都错了;其实郭药师于他们来到前;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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