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念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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怀念羊- 第2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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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接生婆一看这阵势就挽起袖子对路在理说了声:“拿坐土!”
  路在理不知应答了句什么,呼哧一下从炕角下抽出半口袋土,顺势在土炕上摊了开来。但随后,他就傻眼了,一个血乎乎的脑袋从黄意晓的下面一点一点地露了出来,他不由在心里问自己,那么大一个娃儿咋就能从那么小的一个窟窿里钻出来?
  那些被称为坐土的柔软如毯的土面儿,欢呼着扑向一个幼小生命的身躯,路在理听到了石破天惊的哭声,接着看到那个幼小的生命一下子放开了手脚,变大了。
  接生婆用一把老剪刀剪断了黄意晓与幼小生命的最后联系,路在理把那个幼小生命托举了起来,就像托举起一轮新鲜的太阳:“妈,是个男娃!”
  路张氏说:“一听见娃哭,我就放心了!”
  路在理说:“这声音真好听!”
  黄意晓产后身体极度虚弱,而更要命的是她的乳瘪瘪的,根本没有奶水给娃儿。
  忙乎了一个晚上的路张氏和路在理急了,他们不知道该怎么办。此时,太阳从东天已经升起了,婴儿的哭声让他们感到极为揪心。白如云家的那头驴却在院子里悠闲地转悠着,搭在它背上的那条褥子也不知道被它弄到什么地方去了。
  路张氏望着蹲在窑门口的路在理,愁容满面地叹了口气。就在那会儿,白老汉牵着一只羊朝他们走了过来。
  “妈,咋办呢?”路在理问路张氏。
  “我再给熬些米汤催催奶吧!”路张氏说。
  说话间,白老汉已经来到了他们跟前。
  “男娃女娃?”白老汉问路在理。
  “男娃。”路在理说,“愁死人了,娃他妈没奶……”
  白老汉说:“娃,这羊我给你牵来了……”
  路张氏看着白老汉手中的羊,眼泪吧嗒嗒地流了出来。
  乳水从羊乳上流下来,细细的一股,如针落在瓦罐里,叫人心痛。羊的奶头儿红红的,指头儿般大小,路张氏实在是不忍心挤,她怕那羊的奶头会被自己挤出血来。但羊听见孩子的哭声却跳上了炕,躺得平平的让张路氏挤它的奶,路张氏说:“这羊也有人性,看来,我这个孙子一定是个贵人……”随后,她感到羊蓝汪汪地看着她的眼睛把她给淹了,她闭上眼睛,轻轻地捋着羊的奶头,在羊奶落入瓦罐的声响里,她不由自己地流下了眼泪。
  30
  黄意晓生下孩子不到一个月,便下地干活了。原因是那时粮价疯涨,路在理家已经非常缺粮了。她每天都和路张氏一起去一个叫兔子沟的地方捡蘑菇,这个地方距路家窑大约有三里的路程,平时少有人来。
  兔子沟口与黄河相接,长着几株歪脖子沙枣树,黝黑坚韧的根系暴露在沙石中,默默无言地展示立于尘世的沧桑。沿着沟内的坡地缓缓而上,可以直抵野猪岭的最高峰猪嘴山。因为少有人来,沟外的人为沟内制造了许多离奇的传说,说是沟内兔子成群,因为沟里的兔子成了精,公兔精专食漂亮女人,母兔精则喜欢与英俊男子为伴。于是,发义埠死了不满周岁的婴儿,总要弃之于兔子沟,一是为讨个吉利,将死婴当做为兔精献上的一份厚礼,以乞求大人平安;一是为了了却活人心愿,希望死婴的灵魂能与兔精共生共灭,世代相伴。村里每有俊男靓女被洪水冲走,人们也总说那是被兔精看上了,领走了。每每庄上瘟疫盛行,人丁不兴,人们也总要到兔子沟口打醮驱“精”,以求平安。
  来到这个地方,黄意晓和路张氏心里都有些害怕,但峭崖上的蘑菇很快便吸引了她们。一朵朵的蘑菇隐没在草丛中,似情窦初开的美妙女子偷偷去约会情人,忐忑不安地东张西望,生怕被旁人看见她们粉红的面颊。黄意晓和路张氏不由兴奋了起来,渐渐地,她俩间的距离也便越拉越开,越开越远了。不知过了多少时间,路张氏猛一抬头,发现黄意晓不见了。
  “晓儿!”路张氏拖长声音喊。
  “晓儿!”路张氏又喊,但她仍听不见黄意晓的答应。
  路张氏只好拎起篮子边走边喊。忽然,她一脚踩空,险些摔下石崖。滚落的石头“轰”的一声,在粉身碎骨之时将一块巨大的阴影投入路张氏的心中。路张氏趔趄着,开始没命地呼喊黄意晓。好一会儿工夫过去,她才听见黄意晓应了一声,出现在沟底。
  见路张氏泪落成行的狼狈样儿,黄意晓被感动得有些心酸。
  这一笑,把路张氏也给逗笑了,她拭去眼泪装出一副生气的样子。
  “妈,你快下来,我捡了六颗野鸡蛋!”黄意晓仰着面孔在崖下手舞足蹈地说。
  路张氏忽然觉得平时不怎么和她说话的黄意晓其实很可爱。
  这时,她们竹篮中的蘑菇已满满当当的了。
  背倚着两棵沙枣树,黄意晓和路张氏爽快地伸展开了双腿,毫无顾忌地叉成了张开的剪刀的形状。
  “你把人都快吓死了……”路张氏说。
  黄意晓的眼上蒙上了一层感激的雨雾。
  “你怎么了?”路张氏一偏头,黄意晓的表情让她惊讶了起来。
  “没啥,我只是想以前的事……”黄意晓说着笑了笑,之后拿出了她捡来的那六颗野鸡蛋,“妈,你拿去……”
  张路氏觉得怪怪的,她想不通黄意晓今天是怎么了,怎么会给她鸡蛋?而且这鸡蛋谁拿着都一样啊。但黄意晓却一个劲儿地往她的怀里塞那几个鸡蛋。
  “妈,你拿着吃去!”黄意晓边塞边说。
  “娃,你产后身子虚……”路张氏说。
  “妈,我来咱这个家啥也没给你……”黄意晓说。
  “娃,只要你和我娃好好过日子,比什么都强……”路张氏说。
  黄意晓的眼圈红了。
  忽然地,路张氏觉得黄意晓走到今天这步田地实在是不易,就说:“要不这样吧,娃,咱现在把它烧着吃了。”
  “烧?”黄意晓不解地说,“那不就炸了!”
  “我们可以在外面糊上一层泥。”路张氏说。
  “妈,你真聪明,”黄意晓说,“但这附近没有水啊……”
  路张氏说:“娃,用你的尿……”
  “什么?尿!”黄意晓瞪大了眼睛。
  “没事,娃,妈不嫌弃……”路张氏说。
  黄意晓拗不过路张氏,最终还是脱了裤子,撒了泡尿,又把尿水和成了泥,糊在了蛋壳上。
  随后,她们点了堆火,将糊着泥的野鸡蛋放到了火堆里。大约十分钟过后,她们把野鸡蛋从火堆里拨了出来,剥去泥巴和蛋壳,开始狼吞虎咽。路张氏看着黄意晓的样子,心中不由升起了一股怜惜之情:“娃,你好久没吃过鸡蛋了吧?”
  黄意晓边吃边点头。
  路张氏又忍不住看了黄意晓一眼,觉得黄意晓要比一年前黑瘦多了,就说:“娃儿,你可是个金贵的人啊……”
  黄意晓被野鸡蛋噎得说不出话来。
  路张氏说:“娃,我总担心你有一天会丢下我们娘儿几个走了……”
  黄意晓说:“妈,我这辈子跟你跟定了,在理他是个好人……”
  路张氏又说:“妈总是放心不下……”
  黄意晓的心猛地一跳,随后对路张氏说:“妈,不好了,我感觉娃醒了!”
  这时,六个鸡蛋只剩下两个了。
  路张氏说:“那咱快回吧!”说着把剩下的两个野鸡蛋要塞给黄意晓,黄意晓推着推着就想起了路在理,就说:“妈,要不咱都不吃了,留给在理……”
  路张氏听了黄意晓的这话,就差没掉下眼泪了。
  回来的路上,她们远远地看到白老汉坐在不远处的山头上。自从白如云被路在德拐跑后,他常坐在那个山头上,一坐就是一整天。
  路张氏对黄意晓说:“娃,你先回,我上山去看看你白叔。”之后拿走了黄意晓篮子里的那两只野鸡蛋。
  白老汉所在的山头并不高,但路张氏费了很大的劲儿才爬上去。白老汉并没有注意到路张氏来到了身旁,目光直勾勾地看着远方。路张氏忽然觉得白老汉老多了,成了个苍老的老头儿,头发全都白了,整个人看上去就像一只快要死的老山羊。想到路在德干下的事情,路张氏一时不知道应该怎么开口对白老汉说话了,她把那两个野鸡蛋捏在手里,看了白老汉一会儿,忽然就想离开了。但就在她转身的那会儿,白老汉发现了她,对她说:“他婶,你找我有事情?”
  路张氏慌忙说:“他叔,没、没……”随后,她看到白老汉的眼睛蓝汪汪的,很像现在还在给她奶孙子的那只羊,心一酸就哭了起来:“他白叔,我们老路家欠你的太多了……”
  白老汉说:“你婶,有事情你就说……你哭个啥呀……娃是不是有消息了?”
  路张氏感到浑身不自在了起来,拿出了那两个野鸡蛋朝白老汉递了过去:“和娃去捡蘑菇,弄了几个鸡蛋……”
  白老汉朝路张氏摆了摆手,随后朝天叹了口气说:“娃在我家里干活时,我看出来了,娃是个好娃……唉,现在我成个孤老汉了,要是娃在,我准备招女婿的……我的娃儿被国民党抓走死到战场上了,要不是有个孙子我也不想活了……”
  路张氏说:“他叔,你想开些啊,都是我那坏儿子把你弄成这样的……”
  “生米做成熟饭了,我在心里早就当你是亲家了……只是咱的娃现在不知在哪……”白老汉说着哭了起来,哭得路张氏心里难受得要命。
  当晚,路在理回到了家里。这段时间,他一直白天去河对岸给地主干活,晚上回家。黄意晓抱着孩子坐在炕头,孩子努着个小嘴,她一会儿摸摸孩子的头,一会儿亲亲孩子的脸蛋儿,孩子使她更像个女人了。路张氏在炕下挤羊奶准备喂孩子,黄意晓看着奶液从羊乳里一点点地流了出来,流了少半碗,忽然就感到自己的奶子胀了起来,随后,她把奶头放到了孩子的嘴里,下意识地一挤,奶液就喷了出来,喷到了孩子的嘴里,孩子贪婪地吃了起来。她感到身子一下子轻松得就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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