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念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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怀念羊- 第4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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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又喝了一大口酒,罗春说:“班长,现在我给你说句实话吧,其实我没家,全死了……班长,像我们这种人真是可怜啊……班长,这个姓白的女人不错,把她找上吧,有个家了你就幸福了……我现在也有女人了,有家了……你不能总不明不白地住在人家家里吧……”
  接着,他们便抱到一起哭了起来。红老兵说:“罗春,我没想到我没家,你也没家啊,那你为什么那时候还要在部队上吹牛呢……”罗春说:“呜——呜——”一段历史就这么在罗春的哭声里结束了。

第十八章
  58
  团政委找路生谈话了。路生知道他的军旅生活已经快结束了,但那个时候得了怪病的他却偏偏收了一封信。那封信没有署名却告诉他,他是一个已经消失了的中国古民族鲜卑族的后代,这一下子激起了他的好奇心。信来自甘肃榆中,一个离兰州不远的地方。身在新疆军营的路生正好准备回老家甘肃,于是便决定去那里看看。
  阳光灿烂。五彩的阳光在空中让那些飘浮不定的尘埃相互碰撞着发出五彩的声响。
  路生在兰州火车站下了车,向榆中进发。
  榆中离兰州只有三十多公里路,那里有秦始皇的大将蒙恬修下的长城,也是鲜卑族真正崛起也很快消失的地方。
  五彩的阳光照射着远远近近的干渴的山脊,路生一直看着那些山脊,也看着道边时常出现的田地以及低矮的房屋。在阳光的声响里,他听到了两三声鸡鸣狗叫,看到了不知道活了多少年的古树驼着背……这些不知为什么忽然让他热泪盈眶了起来。
  路生感到光秃秃的山脊变成了无数个光着膀子的怪兽,它们圆睁着眼睛,鼻孔张得像个麻袋,拼命地驮着那些田地、庄稼、房屋以及鸡鸣狗叫和老树枝丫在狂奔。
  五彩的阳光让路生的眼泪也成了五彩的。在车快要停下来的时候,路生看到那些怪兽们终于停了下来,朝着地面的肚皮和胸部呼呼地扩张着,但身上却开满了鲜花。他甚至嗅到了花香与汗臭混合在一起的味道。
  路生来这里前,曾在一个姓氏的网站上查阅过路氏的来源,那上面是这么说他的家族起源的:
  路氏源出:一、出自姬姓,以国为氏。据《唐书·宰相世系表》云:帝挚子玄元,尧时于中路。夏代为侯国,子孙以国为路氏。二、出自姜姓。据《元和姓纂》所载,春秋时有潞子国,在今上党潞县,子孙以路为氏。参看潞氏条。又《姓氏急就篇注》云:路,水名(即今山西浊漳河),因以为县(即潞县),居者氏焉。三、为古代鲜卑族复姓所改。据《魏书·官氏志》云:南北朝时,北魏有代北三字姓“没路真”,进入中原后改为路氏。
  路氏家族名人:一、路振,字子发,宋代湘潭人。淳化年间进士,历官太常博士、左司谏等。振文辞秀美,尤善词,多警句。科举时,宋太宗试《卮言日出赋》,应试者数百,名人亦有难色。时振尚不知名,然其赋典故尤丰,太宗十分赞许。二、路博德,西汉西河郡平州人。任右北平太守,随霍去病出征有功,封符离侯。后封伏波将军,伐破南粤。
  路生正想着他这个遥远得只能变成文字的家族起源,同车的一个人有事没事地找他说话了。
  路途寂寞,路生有一搭没一搭地回答着。那人巴结他似的说他长得好,皮肤黑黑的,身上的肉长得恰到好处,有力地串联起骨头,并能使骨头在遇到打击的时候发出脆响。更为重要的是他的两道眉长得像两柄剑,鼻梁骨上有一个盛载着野蛮气息和好斗气质的大坑!
  说完了这些,那人指着路生对全车的人大声说:你们看啊——这家伙是匈奴!
  路生有些生气,但不好发作。
  车嘎地停了下来,前方四五百米远处的一座古城就像一个被人摔得豁豁套豁豁的土块那样猛地跳进了路生的眼睛。
  路生知道他要找的地方到了。
  这座古城就是榆中县官营镇,它曾是东晋十六国之一的西秦国的都城。
  路生来这里前,曾查阅了一些有关西秦国的资料。他知道,西秦国统甘肃武威到天水、陇南及青海东部共十一州、三十郡、四十八县,历时四十六年。
  在五彩的阳光里,路生踏上了这片废墟,走进了历史的深处。
  古城无言。
  路生看到,遗址的城墙在一千多年之后坍塌成了山包,山包上长满了蒿草,就像方块文字定格在了史书里静静地等待着后人去读。
  城内是一片庄稼地,绿油油的庄稼生意盎然,在榆中盆地蔚蓝的天空下生长不息。
  路生在遗址的一片废墟上坐了下来,他的屁股下面是千年前的残砖破瓦,它们尖利地戳着他,似乎想要在他的身上戳出个洞来,看看他流出的血是什么样的。
  随后,路生想起了遥远的鲜卑,想起了曾经定格在这片土地上的历史:
  前秦主苻坚在位时,乞伏鲜卑酋长、国仁父乞伏司繁被任命为镇西将军,镇勇士川(榆中县境内,西秦国都遗址东南)。后司繁死,国仁代镇。淝水之战,苻坚败亡,国仁聚众十余万。公元三八五年,国仁自称大将军、大单于,并领秦河二州牧,筑城为都,史称西秦。
  嘿,怪不怪!这之后路生觉得自己的行为或多或少有些可笑。他无意间摸了摸自己的胸脯,发现在那里有一团热乎的卷曲的毛,就像有些干旱的沼泽地。接着,他感到自己掉进了那沼泽的怪圈,但他乐意,他甚至看到他沾了一身泥水从那沼泽里走了出来。随后,他想起了在自己档案履历表上填了不知多少回的汉族。
  在中国封建史上,汉朝算得上是一个强有力的王朝,就像一柄锋利的长剑,想打谁就打谁,想杀谁就杀谁。东汉时期,漠北一带的少数民族大多被其降服。因而,这些少数民族不但成了汉朝最为廉价的劳动力,而且一旦发生战争这些少数民族还要为汉朝效力卖命。汉朝以自己的武力夺来了这些“工具”,但在比武的时候必须用战争。战争使人口锐减、土地荒芜,在这种情形之下,汉朝开始鼓励塞外民族内迁,开荒种地,从而使北方少数民族散居中原各地。
  此时,太阳已经西斜了,路生觉得自己的头发变成了金黄色的。他由此开始想象,并且于想象中看到一群人在大碗大碗地喝酒、大块大块地吃肉,然后像骑马一样的疯狂地骑女人,再然后于真正的马背上挥舞着刀,让马像离弦的箭一样射出去,自己则劈西瓜一样地挥刀杀人。这些人的头发很长,像女人的,不过是天然的自来卷;这些人的胡子就像两个奇怪的铁钩吊在脸上,或多或少有些吓人;这些人喜欢冲锋,并在冲锋过后舔一舔刀面上的人血,然后面目狰狞地说上一句骂人话……
  “鲜卑!?”路生在心里叫了自己一声。
  鲜卑族就属当时这些北方少数民族之列,因其在西汉时受到匈奴的压迫,逃至大鲜卑山而得名。东汉初年,昔日称雄一时的匈奴已是日薄西山,受其压迫的鲜卑族便理所当然地兴旺了起来。其散居区域从东边的辽河流域到西边的新疆,东西两万余里、南北七千余里,可谓蔚为大观。鲜卑乞伏氏大约是在西汉时迁往陇西,与当地汉人杂居,被称作陇西鲜卑。
  “陇西鲜卑!?”路生在心里又叫了自己一声。这时,他的眼前出现了一个人,那人站在城内的庄稼地里,戴一顶破旧的草帽,双手和下巴一起拄在锄柄上,有些古怪地看着他。
  就在路生觉得那人有些怪的时候,那人眯着眼睛对他说:“来考察的?这可是我们的先人发家的地方!”
  路生看到那人的牙齿在阳光下大得有些吓人,说这句话的时候,能抠得下污垢的脸上带着一种得意忘形的笑。
  路生说:“什么?鲜卑是你的祖先!”
  那人有些高傲地哼了哼:“有家谱为证。”
  就这样,那人丢开了手中的锄,朝路生一挥手,示意路生跟他走。很快地,路生便和那人走出了这千年的残垣断壁。
  59
  西斜的太阳照在那人的驼背上,那人低着脑袋,甩着两条明晃晃的胳膊。因为瘦,整个人走起路来仿佛一个木头或者别的什么东西做的架子在移动,路生甚至能听到那“架子”发出的声响。
  “我为什么会那样听从他的指令?我为什么要跟他走?”路生心想,但他真的说不明白。他回头看了一眼遗址,金色的太阳使那些残垣断壁熠熠生辉。
  那人说:“前些年,这城里还没有开辟成庄稼地时,常闹鬼,晚上附近的百姓都能听到城里鬼哭狼嚎,还有马叫,吓人得很……”
  路生说:“不太可能吧,多少年过去了怎么会呢?”
  那人猛地回过头来有些凶狠地瞪了路生一眼:“你不信?我都听见过。那是我们鲜卑的军队在练兵!”
  路生不好再说什么了,在这个有些古怪的中年男人面前,他仿佛只有服从。
  陇西鲜卑分为若干部。公元三世纪三十年代初,乞伏可汗四世打败鲜卑莫候后,从宁夏迁徙到榆中的苑川,并定居于此。此时,乞伏鲜卑已不再是先前部族人数五千户、兵力不足万人的一个小部落,仅在打败鲜卑莫候的这场战争中,就俘获对方两万多人。乞伏鲜卑之所以定居于苑川,是因为这一带属苑川河流域,在《水经注》里被称为“龙马之沃土”,曾经”逐水草而居”的游牧民族鲜卑人当然会对其喜爱有加。
  可是,现在的苑川河已经快干了,路生看到先前的河道里有几个高烟囱在冒着白烟,而且大多成了庄稼地,人们分居于河道的两岸。有碗口粗的一股水从河道的低洼处流过,两边都泛着白色的碱渍。近处有几个农民在河道里拉沙,不远处有一台推土机冒着黑烟在拼命地工作。夹着河道两岸的山脊秃秃的,十分刺目。
  西秦在战争中建立,又在战争中覆灭。其兴盛时期,所辖面积从甘肃武威到天水、陇南以及青海东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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