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鼓掌绝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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鼓掌绝尘- 第4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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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设尽机谋欲害人,谁知胆量赛天神。
  登时捉倒假魍魉,招出情词是至亲。
  其二:
  可叹书生未遇时,装聋作哑竟谁知。
  纵然设却千般巧,难出胸中一鉴奇。
  文荆卿识破长人,暗忖道:“若不是我有些胆量,险些儿遭他毒计,断送了残生。”怒气冲冲,连忙跑将回来,高声向小姐把前事细诉一遍,夫妻二人抱头痛哭。
  文荆卿道:“我久居在此,决落他人圈套。明早收拾行李,便返姑苏。况试期在迩,顺便进京。倘得一官半职,须替小姐争气。”小姐道:“说那里话。你倘若明日就去,只道你惧他了,岂不是被人笑哂。还等他回来,当面拜辞。”文荆卿道:“非我忍心抛撇,就要起身,只是把你叔叔得知,他又去弄一个圈套出来,反为不美。只是明早,着安童收拾行囊,别你母亲前去,再无二意。”
  小姐含泪道:“官人,你立意要行,我也不敢苦留。只是我和你绸缪日短,一旦平地风波,却不令人怨恨也。”文荆卿道:“小姐,你却不知道,我去年初到,曾得梓潼托梦,付我四句诗谜。今日思想起来,恰好都应在我两人身上了。”小姐道:“那诗谜如何道来?请官人念与我听。”文卿便念道:
  好音送出画楼前,一段良缘咫尺间。
  莫怪风波平地起,佳期准拟蝶穿帘。
  小姐惊讶道:“官人,这几句恰是母亲前年患病,舍与那文昌殿里的签经。”文荆卿道:“小姐,便是这般说。我次早寻到那文昌殿里,祈祷一签,果然上面又是这几句。”小姐道:“官人,今日虽是应了我们二人,可见‘姻缘’两字,良非偶矣。”
  文荆卿道:“小姐,且与我把随身衣服拿几件出来。”小姐道:“官人,我想从此一别,不知何日再得重逢?待我向灯下聊写骊词一套,赠与官人,早晚一看,如妾对面一般。”说不了,泪如雨下。这文荆卿背地里也自哽咽吞声。那小姐揾着泪,便向灯前展开薛涛笺,挨起松烟墨,蘸着霜毫笔,不假思索,信手写道:
  《四块玉》
  石为盟,金为誓,因凤咏,成鸾配。恁见我意马奔驰,我见恁心旌摇曳。那花前月下,总是留情地,无奈团圆轻拆离。眼难抬,秋水迷迷。臂难移,玉笋垂垂。步难移,金莲踽踽。
  《大圣乐》
  和伊,恩情谁拟?似锦水文禽共随。无端骤雨阴霾起,一思量,一惨凄。恨啼鹃,因别故叫窗西,将愁人聒絮,幸须垂惜玉怜香意,怕等闲化作望夫石。
  《倾怀序》
  伤悲最关情,是别离。受寂寞,从今夜,想影暗银屏,漏咽铜壶,烟冷金猊。向此际谁知?休恋着路旁村酒,墙畔闲花,和那野外山鸡。怎教人不临歧,先自问归期。
  《山桃花》
  共执手,难分袂。书和信,当凭寄。低语细叮咛,莫学薄情的。旧恨新愁,已被千重系。相欢复受相思味,霎时间海角天涯。
  《意不尽》
  愿郎君,功名遂,早归来与奴争气。再莫向可意人儿,共咏题。
  文荆卿从头至尾看了一遍,止不住眼中流泪,即便封固,收拾在书箱里面。两人是夜就寝,说不尽两字“绸缪”。次早起来,把行囊打点齐备。一壁厢着院子去唤安童来,跟随前去;一壁厢匆匆上堂,与老夫人拜别。
  老夫人问道:“贤婿,你在此半载有余,未尝有思乡之念。今日促装欲去,不知何意?”文荆卿道:“小婿今日此行,一来为探叔父,二来试期在迩,顺便一赴选场。倘或天从人愿,不惟替老夫人生色,实慰小姐终身之望。”老夫人道:“贤婿,今日果然要去,也该接二叔公回来,整酒饯行才是。”文荆卿道:“小婿昨日在南庄上,已曾拜辞二叔公了。”
  老夫人道:“贤婿此去,功名成就,早寄音书,莫使闺中少妇有陌头之感。”便对小姐道:“我儿,你到我房中,去取那拜匣出来。”小姐含着泪,取来递与母亲。老夫人取出白金五十两,送作路费,还有一言叮嘱:“路上村醪不比家酿,须早晚撇去几分。”老夫人又把一两小包,递与安童道:“这一两银子,与你路上买草鞋穿,早晚须要小心伏侍相公前去。”安童叩头谢了。文荆卿便与老夫人、小姐拜别出门。正是:
  欲别心未别,泪染眼中血。
  行矣且勿行,说了又还说。
  毕竟文荆卿此去,几时才得回来?那李岳又有甚么说话?再听下回分解。
  第二十九回
  赴临安捷报探花郎 返姑苏幸遂高车愿
  诗:
  胸中自信冠群儒,暂作高阳一酒徒。
  平步青云酬夙愿,高车驷马上天衢。
  宫花报喜人争羡,衣锦还乡我不迂。
  可叹无珠肉眼汉,龙驹错认是疲驽。
  老夫人和小姐送得文荆卿出门,恰好李岳南庄回来。他的意思,正来探听文荆卿的消息。一进门,看见侄女儿翠蛾交蹙,玉箸双悬,想有些尴尬。便问老夫人道:“嫂嫂,今日侄女儿眉头不展,面带忧容,为着甚么事来?”老夫人道:“他恰才送得你侄女婿出门。”李岳惊问道:“侄女婿出门往那里去?”老夫人道:“叔叔,你却不知道。他一来到姑苏去探望叔子,二来又为试期将近,顺便随赴选场。他道是昨日在南庄上,先与你拜别了。”
  李岳道:“这个精光棍,我一向要破口骂他几句。只说我做人太轻薄了些,不如吃着现成的,穿着现成的,装出公子心性,受用了这半世也罢。看他一窍不通,肚里滴出的,都是些白水。昨日同我在南庄上,那帐目上几个笔画略多些的字,就不认得,也替那读书的打嘴头,去赴甚么选?不是讥诮他说,这样的都要思量中举、中进士,我小叔不知做到甚么品级的官了。”老夫人道:“我看他吟诗作赋,俱是来得。若把他说到这个地步,可不长他人之志气,灭自己之威风了。”
  李岳道:“嫂嫂,你又来说得好笑,如今世上人,那个不晓得做两句打油诗。除是把那几句打油诗诓骗老婆之外,难道举人、进士也是这等骗得来的?也罢,今日到干净了。我这一个如花似玉的侄女儿,譬如不招得这样一个女婿,侄女儿譬如不嫁得这样一个丈夫,待小叔作主,别选一个门当户对的,做了东床,也替我面上增些光彩。”有诗为证:
  赋性顽愚亲不亲,缘何屡屡只生嗔。
  怎如李氏三员外,落得施恩做好人。
  老夫人道:“叔叔,俗语道得好,一家女子不吃两家茶。况且他们又是做过亲的,一发说不得这句话。”李岳摇头道:“嫂嫂,你虽是为着侄女儿,是这样说,却不知那侄女儿又怪你说这句话哩!”小姐正色道:“叔叔,我与你是嫡亲瓜葛,缘何倒把这样的言语来嘲诮我?莫说是你侄女婿今日才出得门去,就是去了一世,不转回来,我侄女儿也决无移天之理。”李岳道:“侄女儿,你既是这样说,只怕捱过了一个月,那场旧病又要发作了。”小姐却不回言,转身竟自进房里去了。
  老夫人见小姐进去,知是李岳那几句话儿说得不甚楷当,也觉心中不快。李岳见嫂嫂脸色又有些不甚好看,便道:“嫂嫂,那侄女婿今日才去赴选,侄女儿便做出这副嘴脸。若是明日做官回来,我叔叔竟也不要上门了。他便是女孩儿生性,你是个老成人,难道不晓得,我叔叔恰才那些说话都是药石之言。”
  老夫人道:“叔叔,你一向在南庄,我嫂嫂耳根头常得清净。一走回来,没一日不为着侄女儿身上,絮絮叨叨,着甚么要紧。”李岳道:“嫂嫂,我常时见你正言作色,原来是怪我小叔在家里的意思。也罢,我今日依旧到南庄去,直待你女婿做官回来,再来相见。倘是明日家中又做出些甚么不清白的事儿,那时连嫂嫂也要吃我几句言语。”老夫人听了这些话,气得两只眼睛突将出来。
  这李岳也不与嫂嫂作别,叹一口气,起身出门,竟往南庄上去了。老夫人也只得耐着气,自进房去不题。
  说这文荆卿,自与小姐分别,带了安童,出了临安城,但见一路上:
  《高阳台》
  烟水千层,云山万叠,回首家乡隔绝。客路迢迢,难盼吴门宫阙。
  伤情几种关心事,叹连宵梦魂颠越。对西风,断肠泪洒,不胜悲咽。
  一路上登山玩水,吊古留题,慢慢的盘桓游衍,暮止朝行,将有个把多月,方才得到姑苏地界。安童道:“官人,记得这条路,那日同官人往临安,今日又同官人经这条路上回来,不觉转眼之间,又是一年光景。”有诗为证:
  昔假临安道,重经此路途。
  山川仍秀丽,草木益荣敷。
  无意还乡国,有心达帝都。
  公卿出白屋 ,姓氏起三吴。
  文荆卿道:“安童,我想去年自与员外斗气,粉壁上题了诗句出门,立志黑貂裘敝,誓不再返故乡,怎知又到姑苏。”安童道:“大官人,你只记得粉壁上题诗句,却不记得店房中拷问桐琴的时节。”文荆卿笑道:“安童,你若想到那个时节去,顿教我官人霎时间泪洒西风了。”
  安童道:“官人,今既到了姑苏,再到家下也不多路,何不去与员外相见一面?”文荆卿道:“我待回家探望一遭。只是那员外见我仍旧模样,反要被他讥诮。且待今秋后,倘得个侥幸回来,那时再与员外相见,却也不迟。”说不了,又早夕阳西下,两人便去投了旅店安宿。
  原来这文荆卿与李小姐成亲后,酒量竟不比前,着实减了一半。那店小二取了一瓶酒,你看他吃了两个时辰,还吃不完,这也是他有事关心的缘故。便分付安童先去睡了,他向那灯儿下,取出小姐所赠的骊词,慢慢的细看了一会,不觉霎时间泪珠抛洒。有诗为证:
  堪嗟平地风波起,鸾凤惊分两处悲。
  半载恩情胶漆固,百年伉俪唱随宜。
  路旁野艳何心顾,箧内骊词着意思。
  若也题名金榜上,泥金报喜莫迟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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