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辽海丹忠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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辽海丹忠录- 第2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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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荼毒三韩十许年,骨齐长白血平川。苍天不令淫人祸,首领犹叫得保全。
  各王子将来殡葬,自照胡俗,探筹得长的为憨,是四王子探着,佟李两个与众将士,俱推尊四王子袭位。

  这边毛帅不时有人打听,得知消息,道:“论起王师不伐丧,但这些鞑奴,知甚礼义,若以仁义篱与他,也迂阔之极。不若乘丧中不及防备时攻打他,莫待他人心已定,得以承父之势为害。”仍旧差人出哨攻剿。这日是八月二十二日,有一个副总兵,叫做孟刚都都大人,领着部下三千鞑贼,屯住清河峪,防备南兵。却被我兵先锋都司李尚忠出哨到清河峪,远远望有烟火,他着一个拨夜潜在草中去看,望见隔岸有百余顶皮帐,中间一顶毡帐,沿河放上许多马匹,有些鞑子在那里看马的,也有在那厢烧野兽肉,吃马乳酒的,总之倚着隔河,所以懈怠。拨夜回报,李尚忠想道:“见食不抢,到老不长,没个见鞑子不拿的。”却看看自己部下,兵只得三百多人,近他不得,忙差人催别路人马,自己思量乘夜间无月做事。挨到初更,带领这三百人,悄悄在浅处渡了河,一齐望皮帐里扑来,摸着就杀,约也砍了八十多人,其余有马的没器械,有器械的没盔甲,尽行逃躲,被他砍到毡围里,拿住一个夷将,正是副总兵孟刚都都大人,还有四个家丁安勒等,都被李尚忠来捆了。抢得些鞑马,将孟刚都都大人一干,夹在两马中间,首级捎在别匹马上,仍旧渡了河,飞奔南营来。走到天明,已五十余里,恰好遇见先锋游击马应魁,领着兵六百到来。两边正说拿得个夷将,只见后面有人发喊道:“鞑子来了!”只因奴酋法度厉害,队长被杀,杀一队,把总被杀,杀一总,大将被杀,杀一军。这些鞑兵逃躲得南兵了,转复到沙场会齐,不见了总兵,先检杀死尸首,不见有他,又分投在树林草地中寻,都不见影,只寻他的马在空地上吃草,知道是被拿,以此舍死来赶。马应魁见了,对李尚忠道:“你且先押着贼将走,待我抵挡他一阵。”看他将到,先是一阵火器,打倒他几个为头的,其余正在观望,马游击乘着自己是生力兵,鞑兵一早追追了五十里,也是倦怠的,便率众砍杀上前,把这一干鞑子杀退,杀得首级二十余颗,生擒武赖、撒哈、南哈大共三个,合着李尚忠一齐南奔,鞑贼又合了六千多人赶来,李、马两上自知不敌,不复抵对,直走乌龙江。此时已是三更,喜得参将时可达、游击王甫有兵船在彼,连忙接渡。鞑贼到岸,众人已在中流,炮箭齐发,将鞑贼许多打落马下。鞑贼无可奈何,只得退去。各将又回舟上岸,乘黑夜中追杀,斩首四百零六个,生擒番革、经素、苏人太三名,器械马匹不计其数,然后回兵。这一战虽非大经行阵,却生擒奴酋大将一人,若非接应周密,李尚忠三百人不惟轻撩虎口,连马应魁六百人也不能瓦全。这东江之师,真一支疑神疑鬼之兵。此阅视科臣所云:“如文龙,不可不谓豪杰,亦不可不谓之偏锋。若能养成一队精锐之兵,设伏用间,乘敝出奇,文龙自信其能,职等亦信文龙之能也。”奴酋之死,以为扰之疲之所致,亦事之莫须有也。

  尝闻东江辽兵最耐苦,持炒一升,可支十许日,昼伏夜行,卧草餐霜,能出不意杀人擒人,皆一班可用之士。今其士固在也,谁其用之,谁其用之!

第三十回 亟拯恤寒儒生色 请附试文脉重延

  间俯仰于天地,嗟难堪兮遘穷,维士也之不禄,乃恒与之遭逢。与齿夺角,穷之因也;朝呻暮吟,穷之媒也;执礼守义,穷之兆也;骨亢气高,穷之辗转而不能去也。况复贼固喜通,为世之运;附盈抑窘,为世之性。名以贿成,身缘赂进,谁怜自好之儒,莫为入溺之拯。珠满胸而难襦,玉蒙璞而自蕴。岁复岁兮,年华徒转,吾犹吾兮,头角不新。径有宿草,釜有游尘,既鲜近戚,亦寡故人。稚子罢嬉而饮泣,细君薄爱而娇嗔,语絮絮以衷乱,愁冉冉以梦惊。典兮,破忧为欢;对樵头兮,因怜愧生。待欲步宣尼,执鞭以为徒,多财固所乐,傲骨不可锄。更欲老耒耜,原田无半趾,奇赢或可操,箱中乏锱黍。有负头上巾,还羞与哙伍。闲中投笔自沉思,愁是颠毛欲染丝,双眉难展老将至,五年二酉何人知。不如仗剑去,帷中借前箸,将略兮非所长,报国兮良所志。步允文之奇迹,学安石之赌墅,眼前且免交谪,远去顿疏内顾,更叫一日死戈矛,喜身亡兮愁无所附。《悲士穷赋》

  天下最苦是书生,两本残编,一枝枯管,已耗尽他心力,消尽他岁月,何暇治生,则穷所必至,既不能丰衣足食,先愁个女哭儿啼。况近来风习,不差奔兢,穷儒哪得去厚礼拜门生,厚钞应份子,做屏做轴,也央分上。是到考还要忧考,无日不是忧愁悲愤,已是堪怜,若又撞乱离时节,这极该矜惜。河东失时,无耻之徒,衣巾迎降,不知礼义既丧,着此何为!还剩这几个,是个惜廉耻、爱名节的,不要说道不收拾,复为虏用,只是使这干文士死于饥寒草莽,于心安乎?全辽士人,不肖的固多,忠义的不少,除衣巾迎降的外,如九连城缪氏四秀才,助兄指挥,破家亡身以殉国;王秀才率兵溃出辽阳围;就是毛帅部下,也有一个到朝鲜请兵复辽阳的王一宁,献计捣牛毛寨的葛永贞。还有一干力不能破贼立功,智不能出奇借箸,却一段义肝忠胆,便历颠沛流离不变。托身在穷岛之中,如董朝绅一干,他这一起秀才,历年在岛,不下二百多人。当他随着难民来时,蓬头跣足,衣破衫穿,形容枯槁,口里称说是某学某学,或是廪,或是增,或是附,那个信他。毛帅念是斯文一脉,极其抚安恤,月与银米。到后来聚有百余人,毛帅道:“诸君既不忘本朝,有志功名,不若且在岛肄业,以俟河清。”在铁山立一个学,建个文庙,使他逐月在庙中作文字。后边要咨送他进山东各府附学,却又无凭,又怕人道他越职侵官不敢,后来查得喻巡抚曾将辽东秀才题准附山东省试,毛帅要为他援例具题。恰好翰林姜编修日广、工科王给事梦尹出使朝鲜,奉旨因便阅视江东,使完来至铁山,毛帅与他相见,说及诸生中尽有图上进的,求他具题。两使臣道:“这些秀才,既无学册可凭,只有一个考试可以辨别。”吩咐明日考试。不知这二三百人中,也有冒名生员,不是真正的,也有年老,无意功名的,也有年事还强,因在流落之中,疏了笔砚的,实落自揣本领不荒的,约有二三十个,来见姜翰林、王掌科。

  寥落多如瘦鹤形,蓝衫无复旧时青。绝粮陈蔡厄尼父,皂帽辽东病管宁。

  腮曝斜阳悲败甲,羽摧争飙叹疏翎。珠沉已拟沦沦海,何幸穷荒见使星。

  上前来行礼,大都有巾无衫,有衫无靴,面目黎黑,形容枯槁,一班疑鬼疑魅人物。参罢,备道生员们不幸身遭兵火,栖迟海滨,或是家丁还有二三,或是孑然一己,求太宗师作养。有泪下的。姜翰林、王给事也为泪下,道:“诸生能不忘本朝,又且颠沛之中,不废学业,其志可嘉。我今日试你们一艺,若果文理稍通,下官为你具题。或附北畿,或附山东,一体考。”众秀才道:“只恐生员原是边方菲才,又经荒废,不堪太宗师大教。”此时毛帅已差人备有纸笔供给,姜翰林出了一个题目是:

  居处恭,执事敬,与人忠,虽之夷狄不可弃也。

  做了半日,纷纷来纳卷。内中有几具写几句腐本头的,有几个写几句直条直缝没胡同的文字,内中有董朝绅一起,共十余名,文官饶有思致,笔下亦复潇洒。姜翰林与王掌科看了,道:“不谓流落之中,有此数人!”将卷子来批点了,将赏一番。毛帅又差人送花红,两使臣将来分别赏了。

  欲落盐车泪,空为枥内鸣。偶然逢伯乐,万里快横行。

  又阅视了海上情形,如东江兵马之强弱、钱粮之盈诎、屯田。各项完了,自铁山由海至京复命,曾于遵旨便道详阅事竣谨陈海外情形本上列辽士一款道:“内地如山东,已容其入闱中式,用示优异,而海外诸生,仍不宜终锢海隅,令抱向隅之泣。”既经使臣具题了,毛帅也具一个本:

  平辽总兵毛文龙辽士罹难勤学业疏曰:慨自三韩失守,为犬为羊,何士何民!自臣镇江一捷,驻师鲜地,忠招义抚,归顺之民,日以百计,月以千计,绳绳以来。每于童顶跣足之群,有自称曰某某秀才,未尝不潸然泪堕,悲儒流之狼狈,至此极也。臣亟予之衣冠,给之资斧,必为安插。职业于天启三年四月间,有遵化变夷之揭,遍告部院科道矣。后稍稍闻风而至者,踵相接,数年间不下二三百余名,亦给以衣冠资斧如初。旋又立文庙,权设学政以董之,朔望谒圣朝阙,济济楚楚也,恂恂穆穆也。夫诸生当此流离颠沛,野居草处,短褐不完,半菽难饱之时,犹不变素志,不改常业,循礼蹈义,雍逊揖让,朝吟夕哦,正所谓无恒产而有恒心者,惟士为能耳。前册使视师铁山,诸生相率趋迎,哀陈苦志,愿求明试。阅臣不胜悲,亦不胜喜,随课以文艺,一一为之品题,啧啧许可,且置不胜收也。切臣武弁,颇知文墨,胡尘孔炽,遑计人文,顾国运污隆,全赖士气。士气伸,则神气振;神气振,则文明盛,而国祚昌,国脉长。况我太祖高皇帝,置科登贤,二百余祀,犹一日也,虽当疆圉多故,而文运丕振。所以士脉之灵,虽极患难,而初心不渝,从王益切。顽钝如职,犹知拔辽土于播越之中,而辽士实切明扬之有日。今皇上神圣践祚,超废策淹,几称野无遗逸,朝有明良,依稀乎云从兴歌,菁莪育化,追媲周文之盛治矣。独辽士归顺有年,幽滞异域,而不得一叨甄别之典,以观光于上国,此固辽士深可悲愍,而亦圣世之缺典也。职查天启五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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