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5年第4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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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5年第4期- 第3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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拖拉机上摔到了山坡下,从此丧失了劳动力。她跟着失学了,因为家里没钱供她交学费了。他没再说什么,吃完面,他喝了一大杯凉茶,点上支烟,坐在门口舒舒服服地将手中的烟抽完,接着他解开用铁链锁在门口的脚踏三轮车,跨到歪歪的座椅上,骑着它走街串巷地收废品去了。 
   
  二 下河街 
   
  老五居住的这条下河街,在上个世纪的三四十年代是妓女一条街,不过都是些乡下来的下等妓女。下河街傍着湘江。解放前,交通不便利,黄家镇还没公路,运输基本靠船。老一辈人乐滋滋地回忆说,当年下河街一带的湘江岸边停泊着很多大小船只,一些船夫驾着船来到黄家镇,上岸,第一件事就是找妓女睡觉。那时下河街一带云集着众多下等妓女。这些妓女大多长得又矮又胖,甚至很丑,但她们却把自己化妆化得山花烂漫的,于黑灯瞎火中接待那一个又一个不嫌粗糙的船夫。那些来自他乡的船夫都是些精力旺盛的中壮年男人,一个个力大无比,脾气来了打得死一头健壮的水牛。但他们一投入温柔之乡,马上就跟着那些妓女山花烂漫起来。他们有的在这里一住就是半个月,或更长一段时间。他们除了跟自己喜欢的女人亲热,就是聚在一起喝酒,当他们把口袋里的钱用完后,他们就自动销声匿迹了。 
  老五的父亲就是其中一个船夫与老五的奶奶生的。老五的奶奶当年是下河街一带最红的妓女,红到那种程度,很多船夫都不远千里地驾着帆船乘风破浪地慕名而来,与他奶奶温柔一个晚上或者两个晚上,然后又驾着船离去。老五的爷爷于那年春天里某个月黑风高的晚上来了,那是个五短身材的湘南蛮汉,然而口袋里却揣着大把大把的钱。他把老五的奶奶包了整整一个月。据老五的奶奶回忆说,他应该是个中年人,不爱说话,但出手却大方得没边。方方脸,两条浓眉,腰间永远挂着把弯刀。没有人敢招惹他,他脸上有杀气,随便看你一眼也会使你打个寒噤。一个月后,他走了,说明年夏天再来。老五的奶奶充满期待地等着他来,等得很伤心,因为就是那个月她怀上了他的孩子,并且为他生了下来。然而,他再也没出现过。老五的奶奶活了八十八岁,早几年才依依不舍地离开人世,离开前还在唠叨此事,说那个湘南汉子是个骗子,害她后面的六十五年一直在等待他的消息。 
  一九五O年后,这条街上的妓女被扫荡干净了,这是人民政府不允许妓女存在。一些妓女便嬉笑着从良了。于是这条龌龊的夏天里充斥着劣质香味、冬天里下半夜还有女人发出尖叫声的街渐渐冷清了下来。冷清了几十年,上个世纪的八十年代这条街忽然又热闹了。不过不是妓女使这条老街热闹了,而是这条冷清了多年的老街简直是一夜之间变成了黄家镇的食品烟酒一条街。镇上的人如果要买烟酒和食品,都会来下河街购买。因为在下河街能买到所谓的批发价。糖果饼干、瓜子花生和梅子桃肉等等,在下河街买的都比别的店子便宜。那时候这条街每天都门庭若市,人们三三两两地来,或者大人牵着孩子来,将大把大把的钱丢在一个一个的摊点上。在八十年代中期,镇上出现了一条这样的街,大家都很高兴,几乎家家户户的大人和小孩都来这条街上买过食品。就是这条破旧老街的兴起,致使黄家镇百货商店和另外一些大集体商店的生意江河日下。 
  后来这条街也不行了,这是镇上一些惟利是图的家伙在这条街上贩卖假货。假货比真货便宜,那些商贩就在真货里掺假货,鱼目混珠地卖给别人。比如就有人买了假烟,忽然发现酒也是假酒,因为酒的味道很怪,喝进嘴燥喉咙。一些人就愤怒了,跑来吵架,骂人。后来发展到拳脚相加,经常这家摊位大打出手,那家摊位刀子见红,血一路滴落着,弄得围观的人大呼小叫且如鸟一样飞散。这样的事情发生多了,传开了,镇上的人就不再上下河街购买食品或烟酒了。因为再怎么便宜,一旦买回家的是假货就吃亏了。下河街的辉煌也就是十来年,它之所以像一炉火一样熄灭下去了是那些企图牟取暴利的不法商贩将这炉火浇灭了。如今这条街冷清了。镇政府在镇文化电影院对面建了食品市场,组织几个下岗职工进行管理,你在市场上卖假货,就会遭到罚款,甚至被驱逐出市场。 
   
  三 麻将馆 
   
  麻将馆是一个小社会,云集在麻将馆里的男女大多是些吃了饭没事干的人。他们的精力都过剩,如果不把它打发完,势必会干出一些有害于社会的事情。他们全是镇街上下了岗的工人或已退休的老人。他们不喜欢散步,不喜欢站在树下打太极拳,也不爱坐在家里清谈,甚至也讨厌看电视,因为电视里人人都生活得那么好,有好房子住好车开,有漂亮女人或英俊的男人陪伴,这离他们的生活太遥远了。遥远得让他们觉得这不真实,与其坐在电视机前感叹自己倒霉或无端地羡慕别人的生活,不如坐在麻将馆里打打麻将来得具体和实在。他们不再关心国家大事,只爱谈论今天的输赢。 
  老子今天的一手牌打得真是臭,他们骂.自己,为此痛悔不已。 
   或者:我小七对吊五饼自摸,老子去吊一饼结果还放了下手清一色的大炮。 
  或者:我今天的这手牌打得真是漂亮,我本来准备打将将胡,突然有预感样,看到对方打碰碰胡,我怕放炮,临时改为打碰碰胡,结果自摸了。 
   或者骂道:老子操他娘,又放一炮。 
  或者叫道:我日你的,你又自摸。 
  麻将馆里每时每刻都会爆发出这种喊叫声。这是打牌的人很多,不是这一桌的某人痛悔就是那一桌的某人因放大炮而嚷叫。光裕里麻将馆从中午一点开始摆下“战场”,要到午夜十二点钟才宣告战斗结束。一天的战斗里,总有人懊丧不已,甚至痛恨自己来打牌,自然也有人因赢了钱而沾沾字自喜。钱是好东西,钱可以使人快乐。没有人不想赢钱,不想赢钱的人就不会大张旗鼓地参与赌博,因为即使再没事干,看看电视或睡觉总可以吧? 
  二牛是麻将馆的常客。他所在的镇陶瓷厂早倒闭了,而他的老婆早在上个世纪的八十年 
代末就随一个笑起来像猫记样的男人“孔雀东南飞”了,据说先是飞到广州打工,后又掉头飞到了江西南昌。二牛没后代,只有一个老母,老母七十多了,半瘫在床上,二牛唯一要做的事就是弄饭给老母吃。除了这件烦人的事,他就再没事可干了。这大量的时间如果不放在麻将桌上打发,他还真不晓得上哪里去打发。二牛从不看书,也懒得看电视、。为逃避现实,他喜欢走进麻将馆里与另一些人“厮杀”,尽管这种厮杀的输赢只是十几元或几十元,但都其乐融融。二牛就沉醉在这种赌博制造的欢乐或痛苦中。偶尔,他会想到那个少年的想当将军的他,那个他已消逝在时间的长河中了。他经常后悔当年没好好读书,没学一门过硬的本事,现今只好眼睁睁地盯着别人发财。二牛太想发财了,因而做下了一件让他后怕的事。这件事换到今天,他是不会做的,因为这事一旦败露,等待他的就是一粒铁铸的花生米。这件事给他带来了钱,一张张红色的老人头就藏匿在他床下装烂鞋子的纸箱子里,还有一部分钱搁在房梁上。话又说回来,因为有了钱,他在麻将馆打一块两块一炮的麻将心里就不再慌张,不像早两个月生怕放炮而打得畏首畏尾的。在早两个月,即便是一块钱对他也很重要,因为一块钱可以买包错烟抽(比没烟抽好),也可以到农民挑的担子上买两把小菜吃。有时候他一天的莱钱就是一块钱,煮一大锅饭,买一把小菜和两片香干,刚好是一块钱。他经常领导着他老母一天只吃一顿饭,另一顿基本上是免除,实在饿得不行就用开水泡一团冷饭充饥。 
  这天中午,他煮了两碗豆豉辣椒面,每一碗面里放上一调羹猪油,放点味精,拌好。他端一碗面走进老母的房间,老母亲瘫坐在床上,正在给二件衣服缝纽扣,见二牛端着面进来就放下针线活,望着二牛说:你扶下妈吧,妈想解手了。 
  二牛不太愿意做这种事,说吃吃吃了面再解解手吧。 
  老母说:不行了,再不解手会屙到裤子上。 
  二牛放下碗,一家伙把老母抱起床,几步走到马桶前,放下老母。老母自己揭开了马桶盖,一股难闻的臭气让二牛感到恶心。二牛皱起眉头,老母解裤子时手哆哆嗦嗦的,他转过背,逃跑似地走开了。他端起另一碗面,这碗面比母亲的那碗要大,猪油也多放了一调羹。他端着面走到门口,门外摆着张旧木靠椅,他就坐到椅子上,津津有味地吃着面。这是九月中旬的一个中午,这一天不热,连续下了几天雨,把热烘烘的秋老虎下蔫了。他吃面吃到一半时忽然觉得有一片炽热的目光盯着他,这目光有点像开水样泼在他那毛细孔很粗的右边脸上。他转过脸来,瞧见收破烂的老五用一种火热又古怪的目光盯他。他遭遇这个人的目光已经很多次了。他觉得奇怪,这个收破烂的男人怎么老是这样盯他看,这种目光真让他讨厌。以前他懒得理这人的目光,今天他却既好奇又警惕地回盯着这个收破烂的男人。 
  收破烂的老五见他把硬生生的目光杵在他脸上,就移开了视线,边大叫一声:收买废品啊,有旧电视机、旧洗衣机、旧电风扇,有废铜烂铁、旧书旧报纸旧布旧衣服烂塑料都可以卖啊。收买废品啊……他推着三轮车,这么叫嚷着从二牛身前走了过去,走过去后他又掉过头来瞅二牛一眼,且对盯着他的二牛表示很懂意思的样子挤了挤眼睛。 
  二牛感到奇怪,这个收买废品的男人干吗对他挤眼睛?二牛边吃面边瞧着这个收买废品的男人,直到这个推着三轮车的男人从他视野里消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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