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5年第4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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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5年第4期- 第6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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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奈之下,为一间电器公司的商标设计了几款比亚兹莱风味的黑与白,竟在年初获了大奖,于是又有了些成为焦点的意思。然而,她的去意是十分坚定了。老板一留再留之下,她终于失去耐性,斩钉截铁地走了。 
   从公司出来,她拐到药店买了深海鱼油,又磨蹭了一会儿,才寻着家的方向走去。到了村口,远远看见屋檐下有几个老人在下棋,就有些慢下步子,想起“解甲归田”这个词。 
  一场暴雨下得突然,踏着两脚泥泞回到家,她记起刚才的情形,觉得好笑,这样一个村子,竟也让自己感时伤怀起来。她在窗前琢磨起那丛爬山虎。雨洗过了的,该是、比自己眼见的鲜亮才对。绿色喑哑地摇曳,她心底又生出些婉约的凉意。这时那个男人走到阳台上,朝大桶里注起水。她就开始暗暗地管起闲事,这么样的雨天还浇水,的确是有些迂了。她就这么一直看着,看着看着,绿色和那个男人都在暮色中隐去了。 
  他脱净湿透的衣服,扔进洗衣机,诅咒这场没来由的雨。不经意瞥到镜中的自己,轮廓竟已有些松弛。三十岁是个坎,以后如何,他觉得有些不堪设想。昨天和中学时的班主任饮茶,他是带着些憧憬去的。在他自负的时候,总觉得自己的举手投足,有些老师当年的影子。一见之下,竟有些愕然。仅仅一个招呼,嗅得出扑面而来的江湖气。他这才想起,多年未见,听说老师已是在宦海里沉浮几番的人。记忆中沉静清隽的青年人终于被眼前这个胖大身形挤出了局。老师的唇愉快地翻动着。他低下头,将那怜悯和不屑一点点地在心里揉碎了,然后就着一杯茶吞咽了下去。 
  他的内里,总是模模糊糊地浮动着某些暖昧的愿望。他知道,自己其实不是无所谓的,不是无所求的,而是,而是什么呢,他也说不清。其实,他是很挑剔的,然而又自卑。因了怕被人看轻,心里就先把别人贬低了去。可是,始终是有些怅然。其实,他是要得更多,也要得更强的。可是,他觉得自己要不到,要不到,索性就放弃了。 
  他擦干了头发,就这样裸着,将自己舒适地窝进沙发里去,又翻了张唱片出来。是西贝柳斯,琴声带着些尖锐的流畅,在他心上软软地划了一道。 
  出了会儿神,他忽然急急地穿了衣服,走到阳台上。爬山虎已经长得很大了,叶子层层叠叠的,有些绕在栅栏上,更多的爬去了阳台外面寻找出路。没有错,这植物的生命是极旺的。他已经换过一只大盆,可是它那样迅猛地长,仿佛茎叶里有使不完的气力。他觉出了根在盆里的挣扎,于是索性将它们移到装纯净水的大桶里。 
  这叶子一味地生长,性情单纯得可喜。他竟在心里有些溺爱了,每天总要找些方式表达这份爱护。外面下着雨,他还是找来水壶。渐淅沥沥地淋了些水在桶里,仿佛这样才会觉得踏实。 
  如今这爬山虎,踏踏实实地长着,这个时候,他的心里也是满满当当的。 
   
   三 
   
  母亲回来的时候,就看她这样坐在黑暗里。“戆囡,屋里厢黑麻麻。”她听出老人家声音里分明是带着喜气的,想是叉麻将赢了钱。“伟博来过了呀?”桌上的补品被她摆在了明处。“嗯。”她含混了一下,“本来想留伊吃夜饭,姆妈的方城还砌得紧。”母亲果然像个犯错的孩子一样沉默了,过了片刻又就着灯光看那鱼油,说道:“这孩子老孝顺,不过上学钞票花得交关多,对伊,讲勿要买这些物事了。” 
  伟博有两个月没有来过了,她在心里算着,分手两个月了。这个男孩子,当年为了她考来这个城市读研究院,终于也还是和她分了手。她原谅了,年轻助教爱上了导师的女儿,天经地义地成了高校里的风尚。两个月来,她时时想证明的,是这个长得有些像父亲的青年男人偶尔还在家里存在着。这么说来,她的爱情,竟有一半是为了母亲。 
  她从床上跳下来,和母亲嬉笑着,一边胡乱地抓着头发,像所有受了娇纵的女儿。 
  她对生活没有奢望,总是想混迹于人群之中。她在下意识地打造着一个落了套的幸福家庭。母女絮絮地说着最家常的私心话,最好有个勤快而忠厚的女婿,她几乎成功了。当然,还有父亲,这却是没有办法弥补的。 
  祖父错划成右派那年,父亲被美院扫地出门,发配到县城边上的小电影院作美工,画大大小小的海报和广告牌。父亲在她记忆里是个整日穿着蓝色工作服的男人,很寡言,说起话来,温和得却让人心疼。再粗制褴造。的屯影,在他笔底下都画得出唯美的诗味。父亲人缘很好,她就得了些特权,每每搬着小板凳被引到在影院第÷排的前面坐下,看些似懂非懂的片子。回来就学给母亲听,母亲就笑,家里的空气也就多了些色彩。那天,父亲站在脚手架上为一部歌颂伟人的片子画广告,她正看着一部叫《大篷车》的印度电影。看到女主角最委屈的一刻,后门打开了。她被拉到了刺眼的阳光底下。 
  她没有了父亲,经常浮出记忆的,只是伟人脚下的一摊血。 
  父亲过世后,母亲就有些痴了。对高处有着畏惧,对人总是存着些恨意,而对她却是十二万分的依赖。她在父亲读过书的美院毕了业,安置下工作,就把母亲接到这个城市。自己从公寓楼搬到这城中村里来,为的是母亲只住得惯低矮的房子。 
  因为工作的关系,他要去北方出差。临走把钥匙留给了朋友,为了爬山虎。 
   
  四 
   
  她告诉妈妈自己告了长假,懒懒过了几日,算是静养。心下空虚起来,才知道自己原是个偷不得闲的人。对面楼上的爬山虎生长得放肆,伏尔泰的面庞就有些膨胀,并且多了些俏皮的神情。只是颜色愈发晦暗了。她多日不见了阳台上的那个男人。 
  一日接到电话,是个怯生生的男子的声音。告诉她“旧天堂”又开始营业,名字改了,叫“物质生活”。这是她爱去的一家影音店。可以买到让·雷诺的电影和盂京辉的话剧,前些日子闭门装修,她为此很是惆怅了,一阵。现在店子重新开张,想是寻着以往的订货记录通知老主顾的。她谢过,问对方是谁,只说是新老板。两下沉默了一阵,那边也没有挂电话。她终于问起缘故,对方就有些踌躇地应道,听自己的前任说起她是搞设计的,现在接手了这爿铺头,就希望有些万象更新的意思,想请她帮忙为店里的货品设计一款封套。“我刚刚毕业不久,没有许多钱付给你报酬,可是我们店里现在实行了会员制。可以送给你金卡,有许多优惠的。”这小小的世故给人安慰。她对这男孩的周到与谨言慎行亦抱着好感,居然爽快地答应下来。 
  设计要求是简单的,要“有些风格”。她想起以前那些客户,对自己说了许多不着边际的想法,最后也不过是要求她“要有风格”。她守着计算机坐了大半个晚上,设计了若干样张,铺在地板上。看来看去,那些软件作出的线条与形状,总给她看出些应景的功利和圆滑,竟没有一张是满意的。 
  她终于拖出一只沾着灰尘的箱子,把自己上学时用的画具拿出来。笔是密匝匝地摆得整齐,粉彩也终究没有干结成块。她的信心树立起来,接着又觉出了异样。平日把PhotOshOPPreeHand用得熟透;现在拿起画笔,竟有些不着调。她把铅笔上的橡皮头咬得七零八落,也没能在纸上落下,一笔。 
   这时候有风吹进来。她朝着窗外的方向看过去,心里倏然有了底。 
  底稿一气呵成;也是过了很久,才到了着色的程序。她知道现今对于色彩的判断有了差池,于是和自己的眼睛仿佛存了芥蒂,总觉得分量不够似的,重重地加了一笔,又加了一笔。 
  终于把完成的画稿从架上拿下来,她去浴室预备冲去手上的颜料,突然觉出了眼睛的酸痛。昏黑的暗影飘浮了一下,猝不及防地。她被拉扯得失去了平衡,倚在墙上;然后慢慢地滑落下去。 
   北方的气候如意料中的阴郁。回到家的时候,外面还是响晴的天气。他看见阳光大把地洒在爬山虎的叶子上,炫出了欢喜的颜色。电话录音机里有个陌生的声音,告诉他街角的影音店又开张了。这于他的确是,个好消息。 
  小店除了门面翻了新,陈设上也有了不同。原先一味是些古旧的调子,现在重新用白桦木砌了墙体。墙上中东味道的织物取了下来,换上了洛可可风格的油画。角落安置了地灯,四下里现出了年轻,且又多了些风情。他暗叹着设计者的匠心,一面发现老板也换了人。还是个有些青涩的少年,很有教养的举止,想必电话里的声音就是他的。少年递了本目录给他,也不多言。他浏览了片刻,发现货晶也充实了不少。竟然被他寻到了许久不见的的Duran Duran。还在四顾的时候,少年很有眼力地将唱片用封套包装好,递给他。他看见那封套的图案,止不住在脸上泛出惊奇。水墨勾勒出影影绰绰的残垣,是写意的古城墙。墙头却泼出一大丛闯眼的绿来。他惊奇,因为这绿的颜色,是完全在他的视觉经验之外的,既不通透,也不凝重。却带着些放任与响亮,在他心中呐喊了一声。 
   
  五 
   
  回家的时候,他站在城中村的牌坊跟前。第一次萌生出进去看看的念头,本也没什么好看,他就是想进去看看。终于在一个合适的角度,远远地看见自己的阳台和带着表情的爬山虎,他怔住了。 
  他回转身,沿着原路折回去。那孩子犹豫了再三,将一个地址写下了给他。 
  站在阳台上,目光在村里每一处看得见的窗口流连,他觉得心里曾经浮动着的愿望明晰起来。天色暗淡了,他紧了紧衣领,返回了房间。只是一驻足,走出门去。 
  她有些相信因果了。他走进来的时候,她正望着窗外。她摩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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