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包法利夫人(上)〔法〕福楼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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包法利夫人(上)〔法〕福楼拜- 第3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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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把我带走!”

    她叫起来。“抢走也行!

    ……唉!

    我求你啦!“

    她冲到他的嘴边,好像一吻嘴唇,就可以出其不意地抓住嘴里吐出来的同意一样。“不过……”罗多夫回答说。“什么?”

    “你的女儿呢?”

    她想了几分钟,然后答道:“只好带走她了,真倒霉!”

    “居然有这种女人!”他心里想,看着她走了。她刚刚溜进了花园。 因为有人叫她。后来几天,包法利奶奶觉得非常奇怪:媳妇好像前后判若两人。 的确,艾玛表现得更和顺了,有时甚至尊重得过了头,居然问婆婆腌黄瓜有什么诀窍。这是不是更容易瞒人耳目?还是她想把苦吃到头,在苦尽甘来之前,她要以苦为乐?

    其实,她并没有这种深谋远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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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不过是提前沉醉在即将来到的幸福中而已。 这是她和罗多夫谈不完的话题。 她靠着他的肩头,小声地说:“咳!等到我们上了邮车!……你想过没有?这不可能!

    我总觉得,等我感到车子要出发了,那真像是坐上了气球,就要飞上九霄云外一样。你知道我在扳着手指头算日子吗?

    ……

    你呢?“

    包法利夫人她具有一种说不出的美,那是心花怒放、热情奔流、胜利在望的结果,那是内心世界和外部世界协调一致的产物来没有像现在这样漂亮;。她的贪心、她的痛苦、寻欢作乐的经验、还有永不褪色的幻想,使她一步一步地发展,有如肥料、风雨、阳光培植了花朵一样,最后,她的天生丽质从大自然中吸收了丰富的营养,也像鲜花一般盛开了。 她的眼皮似乎是造化特钟灵秀,包藏着脉脉含情的秋波和闪闪发亮的眸子;而她一呼吸,小巧玲珑的鼻孔就张大了,丰满的嘴唇微微翘起,朦朦胧胧的寒毛在嘴角上投下了一点阴影。人家会以为是一个偷香窃玉的高手,在她的后颈窝挽起了一个螺髻;头发随随便便盘成一团,可以根据翻云覆雨的需要,天天把发髻解开。 她的声音现在更加温柔,听起来如微波荡漾,她的腰身看来好似细浪起伏;甚至她裙子的绉褶,她弓形的脚背,也能引人入胜,使人想入非非。 夏尔又回到了燕尔新婚的日子,觉得新娘令人销魂失魄,简直不能消受了。他半夜回来的时候,总不敢吵醒她。 过夜的瓷器灯在天花板上投了一圈颤抖的光线;小摇篮的帐子放下了,看来好像一间白色的小房子,在床边的暗影中,更显得鼓鼓的。 夏尔看了看帐子。 他仿佛听见女儿轻微的呼吸声。 现在她正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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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点点地长大,每一个季节都会很快地带来一点进展。 他已经看见她傍晚放学回家,满脸笑容,衣服袖子上沾满了墨水,胳膊上还挎着她的小篮子。 以后她还得进寄宿学校,这要花很多钱,怎么办呢?于是他沉思了。 并打算在附近租一小块田地,他每天早上出诊的时候,可以顺便管管田产。 他要节省开支,省下来的钱存进储蓄所;然后他要买股票,随便哪家的股票都行;再说,看病的人一定会多起来。他这样算计,因为他要贝尔特受到良好的教育,会有才能,会弹钢琴。啊!

    等她到了十五岁,像她母亲一样在夏天戴起大草帽来,那是多么好看!远远看来,人家还会当作她们是两姐妹呢。 他想象她夜晚待在父母身边,在灯光下做活计;她会为他绣拖鞋;她会料理家务;她会使整个房子像她一样可爱,一样快活。 最后,他们要为她成家而操心:要为她挑一个可靠的好丈夫;他会让她幸福;并且永远幸福。艾玛并没有睡着,只是假装在睡;等到他在她身边昏昏入睡的时候,她却醒着做梦。四匹快马加鞭,一个星期来拉着她的车子,奔向一个新的国土,他们一去就不回来了。 他们走呀,走呀,紧紧抱在一起,紧紧闭住嘴唇。 马车时常跑上山顶,俯瞰着一座富丽堂皇的城市,城里有圆圆的屋顶,桥梁,船只,树林的柠檬树,白色大理石的教堂,还有长颈鹳鸟筑的巢在钟楼的尖顶上。 大家在石板路上从容不迫地走着,地上摆着一束束的鲜花,献花的女郎穿着鲜红的胸衣。 听得见钟声叮当,骡子嘶鸣,六弦琴如怨如诉,喷泉水淅淅沥沥,水沫四溅,使堆成金字塔的水果滋润新鲜,喷水池上的白色雕像也笑容可掬。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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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后,一天傍晚,他们沿着悬崖峭壁到了一个渔村,在一排茅屋前,晾着棕色的渔网。 他们就在这里住了下来,住在大海边上,海湾深处,一所矮小的平顶房子里,房顶上还有一棵棕榈树遮荫。 他们驾着一叶扁舟出游,他们在晃荡的吊床里休息;生活像他们穿的丝绸衣服一样轻松方便,像他们欣赏的良宵美景一样温暖,而且星光灿烂。 不过,她给自己设想的未来一望无际,却没有涌现出任何与众不同的特点;每天都光彩照人,都像汹涌澎湃的波浪,都与辽阔无边、融洽无间的蓝天和阳光融合为一。可惜,小孩在摇篮里咳嗽起来,或者是包法利的鼾声更响了,吵得艾玛直到清晨方才睡着,此时,曙光已经照在玻璃窗上,小朱斯坦已经在广场上卸下药房的窗板。勒合先生被他找来,对他说:“我要买一件披风,一件大翻领,加衬里的披风,”

    “你要出门?”他问道。“不!不过……这没关系,我交托给你了,可不可以?还要赶快。”

    他鞠了一个躬。“我还要买一个箱子……”她接着说,“不要太重……要轻巧的。”

    “好,好,我明白,大约九十二公分长,五十公分宽,现在都做这个尺码的。”

    “还需要一个旅行袋。”

    “肯定,”勒合心里和计,“这两口子吵架了。”

    “拿去,”包法利夫人把金表从腰带上解下来说,“就用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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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个抵帐。“

    可是商人叫了起来,说她这样就不对了;他们是老相识;难道他还不相信她?怎么这样小孩子气!但她坚持,至少也要他把表链子带走,勒合把链子装进衣袋,已经要走了,她又把他喊了回来。“东西都留在你铺子里。 至于披风(她似乎在考虑)

    ,也不用拿来;但是,你把裁缝的地址告诉我,叫他做好等我来取。“

    他们打算下个月私奔。她离开荣镇,假装去卢昂买东西。罗多夫先把马车座位订好,办好护照,甚至写信到巴黎去。包一辆驿车直达马赛,再在马赛买一辆敞篷四轮马车,继续不停地走上去热那亚的路。她可以小心地把行李送到勒合那里,再直接装上燕子号班车,免得引起别人疑心;大家从来都不提孩子的问题。 罗多夫是避而不谈;这也许她还想不到。 他说还要两个星期才能办完他的事情;过了一个星期,他还是说要两个星期,后来又说病了;然后又要出门,八月就这样过去了,七拖八拖之后,到底决定九月四日星期一私奔,日子不再更改了。终于到了星期六,私奔的前两天。罗多夫在晚上来了,大翻领,加衬里的。 比平常早到一些。“都准备好了吧?”她问道。“准备好了。”

    于是他们围着花坛走了一圈,走到平台旁边,在靠墙的石井栏上坐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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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为什么不高兴?”艾玛说。“没有,你为什么问?”

    但是他瞧着她,眼光有点异样,有点温存。“是不是舍不得走?”她接着说,“丢不下旧情?

    忘不了过去的生活?

    啊!

    我明白了……可是我呀,我在世上无牵无挂!

    我的一切就是你了!因此,我也要成为你的一切,我就是你的家庭,你的祖国;我会照料你,我会爱你。“

    “你太可爱了!”他把她抱在怀里说。“当真?”她心荡神怡地笑着说。“你爱我吗?

    你发个誓!“

    “我爱你吗!

    我爱你爱得发疯了,我心爱的人!“

    又圆又红的月亮,从草原尽头的地平线上升起。 它很快升到杨树的枝桠之间,树叶像一张到处是窟窿的黑幕,使人看不清它的真面目。 后来,光辉灿烂的月亮又上升到没有一片云的天空;那时,它才放慢速度,在河里撒下一个银影,化为无数星辰;这道颤抖的银光好像一直钻入河底,好像一条满身鳞甲闪闪发亮的无头蛇。 月影又像一个巨大的枝形蜡烛台,从上面不断地流下一串串溶成液体的金钢钻。 温柔的夜色平铺在他们周围;树叶变成了一片片阴影。 艾玛的眼睛半睁着,她深深地叹息,深深地呼吸着吹过的凉风。 他们两人,已经失落在侵入他们心灵的美梦中。 往日的似水柔情又悄悄地涌上他们的心头,软绵绵的,好像山梅花醉人的香气,并且在他们的回忆中留下了影子,比不动的柳树铺在草地上的影子更广阔,更忧郁。时常有刺猬或黄鼠狼夜间出来捕捉猎物,闹得树叶簌簌响,有时又听得到一个熟透了的桃子从墙边的树上自动地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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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下来。“啊!多美的夜晚!”罗多夫说。“以后还有呢!”艾玛答道。她又似乎自言自语似的说:“是的,旅行多美呵!……然而,我为什么觉得惆怅?难道是害怕未知的……还是要改变生活习惯的影响……或者是……?不,这是太幸福的结果!我多脆弱,是不是?原谅我吧!”

    “时间还来得及!”他喊道。“考虑考虑,你还有可能会后悔的。”

    “不会的!”她冲动地答道。然后她又靠近他说:“有什么可怕的呢?只要和你一道,沙漠、海洋、悬崖峭壁,我都敢闯。 只要我们在一起生活,那就一天比一天拥抱得更紧,更圆满!没有什么可以打扰我们的。 不用担心,不用怕困难!

    我们两个人,什么都是我们两个人的,就这样天长地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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