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6[1].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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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6[1].10- 第2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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个扑通扑通,干吗呢。不喝了,回家。跟着再上窗台,一个跟头扑通完了。 
  康镇坤说咱们放过炮了,响声震天,没问题,吉祥如意。兆头很好的,今年咱们不怕扑通,幸福平安。 
  许丽姗看着他,许久无言。她知道他心里一定有什么事,如此笑嘻嘻讲酒段子开玩笑,他心里一定很沉重,甚至恐惧。大年初一赶大早进庙放炮,事到临头不想点火,这很异常,不像他平时的样子。车上有司机,不便多说,她没再追着他问。她了解他,这人一向对她报喜不报忧,天大事情非到扛不住了才会讲,总说是不让她额外操心,他怎么就不明白越是这样她是越发不安呢? 
  他们离开青林岩后没有立刻回家,车拐了个弯,到南亭,探望康镇坤的父亲和弟弟。康镇坤说,自从母亲死后,没有哪个大年初一去过,今年也破个例吧。 
  于是上门。探望者和被探望者的感觉都一样,特别意外。 
  康镇坤是在跟许丽姗婚后才跟父亲重新相认的。当年康镇坤跟许丽姗交往时,非常不愿意谈及自己的家庭情况,但也不掩饰,点点滴滴说过一些。他告诉许丽姗南亭那个人不是他的生父,他母亲早死,至死没说过谁是他的生身父亲。母亲饱受丈夫虐待,他那个赌徒养父发起酒疯有如禽兽。他说,小时候养父毒打他和母亲时,他只能硬着头皮承受,不住发抖,“作恐惧状”。当时就一个念头,就是等长大了,有力气了,他一定亲手打死这家伙。 
  谁想最后他把这个人认回来了。因为许丽姗。 
  那一年,康镇坤还在开放办当科长,有一天单位有事,很晚才下班,回家一看有人坐在厅里饭桌边吃面,却是他弟弟。康镇坤不认养父,跟弟弟却有联系,因为异父同母,两人有血缘关系。康镇坤的弟弟个矮,生性懦弱,跟他一点不像,但是从小跟在哥哥屁股后边,也没少挨父亲的拳头,康镇坤对他颇怀手足之情。那天弟弟从南亭跑来,苦苦守候,明摆了有事,但是康镇坤发问,他又支支吾吾说不出来。康镇坤一看明白了,问:“他出事了?”弟弟这才承认,说他父亲也就是康镇坤的养父摔了一跤,竟没爬起来,已经住进卫生院,现在昏迷不醒,医生说是中风,相当严重。 
  “又喝了是不是?”康镇坤问。 
  弟弟说是的,出事前一晚,其父不知从哪弄的钱,跑到外头小酒馆,喝醉了。隔天好像没事,以为跟以往一样过去了,没什么大不了的。哪想就在晚间发病,上厕所小便,摔在便池上就不省人事了。 
  康镇坤给了弟弟一点钱。让他看着办。 
  弟弟走后,许丽姗说了句话:“你回去看看不好吗?” 
  康镇坤说许丽姗知道的,早年间他恨不得杀了那人。 
  许丽姗说他可能快死了。不管怎么样,他养过康镇坤。 
  当晚康镇坤一夜不眠。第二天他一声不吭去了南亭。晚间回来,他告诉许丽姗说去看了那个人。看来稳住了,死不了,但是瘫了,可能得卧床至死。 
  “从此告别酒和扑克,手脚也废了。”他说,“老天爷真会安排。” 
  他说多年不见,如此重逢让他感慨很多。现在他很希望这个人能够活长一点,他想让他多看几眼。不说看康镇坤是不是出人头地,至少看康镇坤怎么当的丈夫和父亲。老婆和儿子是拿来打的吗? 
  “这叫参照系。”他说。 
  后来康镇坤就不定期到乡下看看养父和弟弟一家,并予帮助。往日恩怨渐渐淡化。许丽姗和孩子也曾跟着一起去过。康镇坤的养父中风后日渐枯槁,形同骷髅,不能动弹,几乎说不出话,喉咙里只能唔唔唔发出些含糊的声响,生命力却极其顽强,这几年一直撑了下来。康镇坤重认父亲,外界意外地颇有反响,所谓一阔脸就变,六亲不认,人们多不认同。康镇坤不一般,出人头地,以德报怨,这个官不错。康镇坤一提起这事就讲许丽姗,说自己是有了老婆,才又有了父亲。一个男性领导干部第一等的要务,就是找个好老婆。 
  那天是大年初一,时间宝贵,他们在南亭没法待久。在养父的病床前,康镇坤目不转睛看,却一言不发,病人说不出话,但是睁着眼睛。两个相视无言。然后离开。 
  康镇坤发表感慨。他说当年刚给提起来那时,有一天上边来了位重要领导,陪客人喝酒时他豁出去了,发挥出众。领导很满意,说小康酒量不错。座中一位同僚酸溜溜说了一句:“他有家传。”他只觉浑身的血和酒全都冲到头上,恨不得当场杀人。还好王市长在,他忍住了。第二天平静下来,他回想人家那句话,竟然很有体会。 
  “那家伙很损,”他笑,“但是抓住了要害。” 
  他说他跟瘫痪在床上那个老人没有血缘关系,但是确实命定的大有关联。他为什么有那么多的酒段子?因为本能地过敏,从骨髓里,跟这人有关。其实这个人虽然好酒,酒量却小,稍微来点就不行了,哪像其养子与生俱来的水平,根本就不是一个种。这些年他康镇坤如此努力,做事,争得领导信任,上升,掌握一定权力,为什么?也因为心里总有这个人,渴望让这人瞧瞧曾饱受其怒骂暴打的这个“野种”究竟怎么回事。包括无论如何要找一个好老婆,养一个好儿子,都有这方面的缘故。但是所谓的“家传”还不止这个,眼下想来更有其深。他养父年轻时是个赌徒,会玩扑克,赌徒的心理状态很复杂,渴望暴富不惜孤注一掷,很敢冒险的。特别是心存侥幸。这种事挺风险的,能干吗?赌一把吧。赌赢了就什么都有了。人家敢赌我怎么不敢?人家能拿我怎么不拿?人家能干我怎么不能干?赌一把,没事的。 
  “我是不是真的得自家传了?”他笑道,“押宝,孤注一掷,跟定某一个人。不能干,有风险的,管他,赌一把,没事的。人家敢,我怎么也不敢?人家拿,我怎么不拿?人家干,我怎么不干?” 
  “镇坤你说什么!” 
  “说到底我还是比较有成就感的,我是说比我养父强。”他还笑,“至少儿子是自己的,老婆没挨过打。” 
  许丽姗圆睁眼睛看着丈夫,心里莫可名状,有一种异样,还有恐惧。 
  “告诉我出什么事了!”她叫。 
  康镇坤说人为什么会感到害怕?原因很多,不太一样。有的人因情感而害怕,有的人因欲望而恐惧。 
   
  7 
   
  康镇坤一案终于进入了司法程序。 
  许丽姗去医院检查,得到一份严重神经官能症的证明,向单位请了病假。不再上班。她四处找人,想尽办法,能找的人一一找过,以求得到帮助。只留一个人她不敢惊动,就是已经离开本市的王市长。不是因为人家已经远离管不上了,是因为康镇坤有过特别交代。康镇坤出事前夜回家时,说过如果他出了事,不要乱找,绝对不要找“那位领导”,他们俩都知道这说的是谁。就这位。康镇坤如此交代肯定有缘故,或者是康镇坤自己已经找过了,回天无力。或者是这种时候表现出彼此间的特殊关联会导致严重后果,不仅于事无补,反而大有麻烦,总之是不能找。许丽姗心里很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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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册:2007年1月6日第 18 楼      


  所作努力一一无果之后,许丽姗把自己的亲朋好友分别又找了一遍,这回是筹钱。她说他们讲康镇坤贪污受贿数百万计,事到临头除了康平储钱罐里的几个硬币,家里什么钱都拿不出来,只能求亲友帮忙,她决定到北京去一趟,给康镇坤找律师。她要请最好的律师,不管花多少钱。钱用在这里是正当的,法律允许的。 
  聘请律师的事项颇费周折。她碰上的几乎所有京城名律听了情况都摇头不止,说这个官司恐怕没有胜算。许丽姗不屈不挠一个一个找,末了一位张律师愿意接手,这位律师鼎鼎大名,谈起案子极有分寸。 
  他说我们目标很难定高,只能尽可能争取好一点的结果。他的意思是要具体分析康镇坤受到的各项指控,寻找其中的错漏和问题,想尽办法,从证据不足认定不准等方面入手,争取剔除若干项,例如把出售收受礼品得款从案中剔除,这样减少总案值,可望减轻法律的惩处。 
  许丽姗说康镇坤不该被判罪的,他没有问题。 
  律师说,从现有的资料看,他自己承认了不少事情。 
  许丽姗说他肯定有不得已,有隐情。听说他们不让他睡觉,搞逼供信。他还可能是当了替罪羊,为某些人承担了罪责。还有一种可能是诬陷,他升得快,管的事多,难免树敌。他承认的所有事情背后肯定都有缘故,不管是金钱女人什么的,都一样。无论他承认过什么,可以在法庭上翻供,可以据实陈述,还自己一个清白。 
  “我觉得你相信他,可能比他自己还相信。”律师说。 
  许丽姗无言。好一会儿她说是的,是相信他,也是相信自己。得让自己相信。她不能相信是自己错了。她最怕的就是这个。这段时日里她总是回想以往,起于“轻轻地捧着你的脸”,一直到前些时候康镇坤深夜回家,告诉她可能出事了。历历在目。感情这么深,最后关头他最放不下的还是妻子和儿子。这人怎么可能欺骗她,她怎么可能错了呢? 
  “他会亲口否认强加给他的罪状。”她说,“我只想听这个。” 
  律师尽力了。事情最终没有像许丽姗愿意接受的那样。 
  她参加了法院的公开审理。她在法庭上情绪失控,当庭大喊大叫,扰乱法庭正常秩序,被法警带离了会场。 
  那天康镇坤在法庭上表现正常,对公诉人起诉的各事项未予置疑。许丽姗在旁听席上起身大喊,要康镇坤振作起来,翻供,不要害怕。 
  “告诉法官他们打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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