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抒情时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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抒情时代- 第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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么个叫法,他听不到王胜利这三个字的发音,他仍然叫儿子王有钱。
    王胜利渐渐长大了,每天他要接受两种不同的呼喊。王老炳叫他王胜利,他干
脆利索地答应了。王家宽叫他王有钱,他也得答应。有一天,王胜利问王老炳说,
爷爷你干吗叫我王胜利,而我爹却叫我王有钱,好像我是两个人似的。王老炳说你
有两个名字,王胜利和王有钱都是你。王胜利说我不要两个名字,你叫爹他不要再
叫我王有钱,我不喜欢有钱这个名字。王胜利说完,朝他爹王家宽挥挥拳手,说你
不要叫我王有钱了,我不喜欢你这样叫我。王家宽神色茫然,不知发生了什么事。
王家宽说有钱,你朝我挥拳头做什么?你是想打你爹吗?
    王胜利扑到王家宽的身上,开始用嘴咬他爹的手臂。王胜利一边咬一边说,叫
你不要叫我有钱了,你还要叫,我咬死你。
    王老炳听到叭的一声响,他知道是王家宽打王胜利发出的声音。王老炳说胜利,
你爹他是聋子。王胜利说什么叫聋子?王老炳说聋子就是听不到你说的话。王胜利
说那我妈呢?她为什么总不叫我名字。王老炳说你妈她是哑巴。王胜利说什么是哑
巴?王老炳说哑巴就是说不出话,想说也说不出。你妈很想跟你说话,但是她说不
出。
    这时,王胜利看见他妈用手在爹的面前比划了几下,他爹点了点头,对爷爷说
爹,有钱他快到入学的年龄了。爷爷闭着嘴巴叹了一口气说,玉珍你给胜利缝一个
书包吧。到了夏天,就送他入学。王胜利看着围住他的爷爷、爹和妈,像一只受惊
的小鸟,头一次被他们古怪的动作和声音吓怕了。他的身子开始发抖,随之呜呜地
哭起来。
    到了夏天,蔡玉珍高高兴兴地带着王胜利进了学堂。第一天放学归来,王老炳
和蔡玉珍就听到王胜利吊着嗓子唱:蔡玉珍是哑巴,跟个聋子成一家,生个孩子聋
又哑。蔡玉珍的胸口像被钢针猛猛地扎了几百下,她失望地背过脸去,像一匹伤心
的老马,大声地嘶鸣。她想不到她的儿子,最先学到的竟是这首破烂的歌谣,这种
学校不如不上了。她一个劲地想我以为我们已经逃脱了他们,但是我们还没有。
    王老炳举起手里的烟杆,朝王胜利扫过去。他一连扫了五下,才扫着王胜利。
王胜利说爷爷,你干吗打我?王老炳说我们白养你了,你还不如瞎了、聋了、哑了
的好,你不应该叫王胜利,你应该叫王八蛋。王胜利说你才是王八蛋。王老炳说你
知道蔡玉珍是谁吗?王胜利说不知道。她是你妈。王老炳说,还有王家宽是你的爹。
王胜利说那这歌是在骂我,骂我们一家。爷爷,我怎么办?王老炳把烟杆一收,说
你看着办吧。
    从此后,王胜利变得沉默寡言了,他跟瞎子、聋子和哑巴,没有什么两样。



 
                                 睡觉

    送走女友费鸣,我仰八叉躺到床上。我的浑身上下现在软得像一团棉花,身体
内坚强结实英雄的那一部分,已被费鸣洗劫一空席卷而去。困倦像一只啮咬木板的
虫,开始啮咬我的肉体。一般情况下,我会在这种啮咬声中欢乐兴奋地睡去。但是
这个晚上似乎有些特别,我只是感觉到一丝困倦,困倦便随着一声长长的哈欠逃跑
了。我欲擒故纵,一次又一次想把困倦抓回来,然而我一次又一次失败了。这是我
平生第一次失眠,失眠是什么?我想失眠就是他妈的睡不着。
    打开床头灯,我看见时钟指向午夜十二点,如果不是跟费鸣鬼混,这样的时间
我会跟我的几个哥儿们赌钱或者在那家茶馆里泡妞。我用手机给易平打电话,易平
说快过来,我们赌得正凶。我从枕巾下面拉出我的汗衫,我看见一块薄如蝉翼的红
布从枕头底下爬出来,红布的颜色和形状,使我想起我读小学时系在脖子上的红领
巾,那种三角形的红布曾经塑造我的性格。但是现在这种薄如蝉翼皱巴巴的红布不
是红领巾,它是,它是费鸣的裤衩想想走在午夜的路灯下,身着淡黄色长裙的费鸣,
竟然没穿裤权,我就想笑。我真的笑了。谁会知道她没穿裤衩呢?就像她老娘不知
道费鸣跟我睡过一样,她老娘一直以为她女儿还是处女,所以每天晚上都开着电视,
等费鸣回家。这也是我和费鸣不能过夜的直接原因.但绝对不是我失眠的理由。我
敢肯定。
    推开易平的家门,我看见易平、秦快、黄佩华、陆干波、东西他们围在桌子边
打牌。他们的头顶飘着烟雾,地板上丢满烟头,每个人都专注地盯着自己手里的扑
克,只有东西抬起头朝我笑一笑,对我的到来表示欢迎。玩这种扑克游戏,东西是
我的师傅。一年前易平把东西拉下水,一年之后东西又把我拉下水。
    陆干波抬腕看表,从赌桌上撤下来。他把他的座位让给我。他说从晚上八点赌
到现在,他已经输掉了一千,明天还要做生意,所以不能再赌了。我知道围在桌子
边的这几个人,除了我和陆干波,他们都不太有钱。他们都是写小说的,在本市里
臭名远扬,每天晚上他们都能利用他们的聪明才智,从我和陆干波的口袋里掏到几
百块钱。而陆干波则每赌必输,输过之后走人,第二天晚上他又准时地坐在赌桌前。
他白天挣钱晚上输钱,他的钱好像流水从他的口袋里流进流出,他在水流声中体会
到快乐。
    今夜,我对赢钱或者输钱并不介意。我只想在桌子边把我的脑袋弄困,然后痛
痛快快地睡上一觉。但直玩到天色破晓,我的口袋里积满皱巴巴的钞票,我仍然没
有睡意。我突然对赌钱产生了厌恶。像是吃到了一种不适的食物,我的肚内翻江倒
海,我想吐。我对他们说不赌了。他们几乎是同时叫起来,说不行不行,你赢钱不
能走。我掏出那些皱巴巴的钞票撒到桌上,我说昔日上海滩黄金荣赢了别人的钱,
生怕输钱的想不通,还大发慈悲买一张车票把输家送走。现在我把我赢的钱全部还
给你们,我不干了我要睡觉。
    黄佩华和东西在桌子上拍了两巴掌,他们说你算什么东西,有几个奥钱就狂成
这佯。他们一边说话一边打哈欠一边伸懒腰一边从桌子旁站起来。他们对钞票不屑
一顾,他们愤愤不平地走出易平的屋门。只有易平还稳稳地坐在椅子上,他的双手
在钞票里翻来翻去,眼光穿透镜片光芒万丈。他捡起两张百元的钞票,在灯光下照
了照,说这两张是我的,其余的你收回去。我拍着易平的肩膀说,还是你最真实,
东西和黄佩华他们太虚伪,他们赌一夜不就想要几个小钱吗?我最看不惯那种又想
当婊子又想要立贞节坊的人。易平嘿嘿地傻笑,把那两张钞票放进他的钱夹里。易
平说他们还要上班。
    我在易平的书房铺一张席子,然后倒头便睡。我感觉到睡意正爬上我的脑袋,
它们从远远的地方向我包抄而来,我静静地等候它们,我相信我很快就能睡去。朦
胧中,我听到一阵清脆的电话铃声,它像清晨的鸟鸣,宣布白天的到来。易平提起
话筒,开始小心地与电话里的声音聊天。尽管易平把声音压到最低,但我觉得他那
细小的声音,比大声的喧哗更具穿透力,它如一把锯子,在我的脑海里拉动。我知
道我的睡眠再次失败了。
    

    从易平小心谨慎的对话中,我知道电话的那一端,一定是易平的恋人静旗。静
旗生活在一个名叫南丹的小县城里,身材苗条,乳房和臀部极度夸张,嘴唇肥厚鲜
红。我曾经见过她几次,我知道她是一匹善于奔跑听人调教的小骡马,所以也曾经
产生过把她从易平身边勾引过来的冲动。我征求过易平的意见,问他愿不愿意把她
让出来。易平说你问静旗。静旗说我喜欢易平的小说,我喜欢小说胜过喜欢金钱。
当时,我张嘴大笑。我说也只有你这种小县城的姑娘,还在读那些一文不值的小说。
    静旗不仅喜欢读小说,她还身体力行去学习小说和电视剧里的人物。我们曾经
不只一次笑她,是本世纪最后一位淑女。她对这样的评价极为得意。每一次来南宁,
她都要易平到南丹去接她。玩过几天之后,易平又乖乖地跟在她身后,把她送回南
丹。对于有过无数次恋爱的易平来说,他能如此善待静旗,我感到不可思议。易平
在别的女人面前是老虎,在静旗面前却像一只猫。现在易平正在电话里向静旗解释,
昨天晚上没有给她打电话的原因。易平说我可以证明他昨夜没有打牌,绝对没有打
牌。静旗像一位十足的妻子,管理易平的行动。
    大约解释了半个小时,易平放下电话。他骂了一声粗话,便走进卧室睡觉。他
的头刚挨到枕边,鼾声便响亮起来。我被他的鼾声吸引,走进他的卧室。他像吃饱
喝足尝遍人间美味似的,把鼾声像音乐一样奏响。他的鼻孔、嘴巴和我长得一模一
样,但是我却奏不出他那样甜美的鼾声。我看见一丝口水,从他的嘴角随意地进出。
易平随意滑出的口水,随意躺下的姿态,都令我羡慕和嫉妒。我用两只巴掌从两个
方向拍打易平的脸部。易平不情愿地睁开眼睛,然后快速关闭继续酣睡。我继续拍
打他,大有不把他拍醒誓不罢休的决心。他终于不耐烦了,他从床上坐起来,问我
干什么?我说我们再赌一把。他说赌什么?我说赌女人,就是拿静旗和费鸣来做赌
注。
    易平扬起他宽大的右掌,不停地拍打他的后脑勺子,像是要把他的睡意拍出来。
他说好主意,其实费鸣比静鸣长得性感,她的那条大腿,白得,白得像褪毛的猪。
易平明显地兴奋起来了,他跑到客厅抓起一副扑克,又飞快地跑回卧室。他的双手
轮换着,把扑克搭来搭去。他说我发牌啦?我说发吧。说真实话,那个时刻我和易
平的心里都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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