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魁劫[梁凤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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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魁劫[梁凤仪]- 第1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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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敬生,完全不避忌,动辄说这些不吉利的话,真气人。
  说了一大堆话,也真疲累,敬生很快就入睡。
  这一夜,他也真是睡得安稳。
  很多时,他在半夜里转醒过来的话,一定伸手摸摸我的脸。甚至或要跟我闲聊两句。
  敬生在生活上也很大男人的。
  他一上了床,要好好休息的话,就不准我动一动,哼一句半句,要是我睡不好,只有在黑暗中看着天花板,数绵羊去。
  他呢,一睁大眼,就把我喊醒:“小三,陪我说说话!”
  这许许多多年过下来,我都迁就惯了他了。
  非但不怎么样,还似是一份情趣。
  这一觉,直睡至天亮。
  我骤然转醒,很觉得有点心惊肉跳,不明所以。
  仅不似是发了恶梦!
  我转转揭开了薄被,蹑手蹑足地走进睡房的小偏厅,扭亮了台上的灯,瞧墙上镜子看一眼。
  没有什么事吧?
  还是好端端的一个人,且因刚睡醒了的缘故,粉脸带红,模样儿是连自己都觉着满意的。
  敬生要是比我早起的话,老是撩逗我说:“小三,我喜欢你的睡相!”
  然后就连连吻到我的脸上来。
  回头望望躺在床上的敬生,一动都不动,依然熟睡。
  正如他自己说,这些天来真是大劳累了。
  就让他多睡一会儿吧!
  我换好衣服,走出睡房,跟群姐碰个正着。
  “大少还未起床吗?”
  “由着他多睡一会,你打电话到大少奶那边去,说大少还未起床,咱赶不及过大宅吃早餐了。待会儿,他转醒过来,你给他装碗白米粥,加一点咸蛋与鸭肝好了。”
  敬生数十年如一日,必然在八点半就回公司去。
  群姐看看手表,随口说:“现今都差不多八点了,还不把他叫醒呢?会不会有什么头晕身热,只昏昏沉沉的睡,怎么会累成这个样子的?”
  一言惊醒梦中人。
  敬生绝少迟过七点半起床的。
  我就立即转身回房里,喊道:“敬生,要起床了,敬生。”
  没有回应。
  我坐到他的床边去,拿起他的手来摸摸,看是不是发热了?
  不,冰冷一片。
  一时间,我转念不过来,仍拿手摇动他的身体,口里急急地喊:“敬生,敬生,醒醒吧!”
  把手放到他脸上一摸,还是那冷冰冰的感觉。手指往他鼻下一探,没有了气息了。
  怎么会呢?
  我吓得站了起来。
  呆望着熟睡着的敬生。
  “啊,不!”
  我自语着。
  好一会,才晓得再扑到他身上去,疯狂地喊:“敬生,敬生,你应我一声,敬生,敬生!”
  究竟是什么人把我拉开的,我并不知道。
  我只知自己一直叫喊,一直痛哭失声,直至被黑压压的一群人带到另外的一间房。
  然后他们把我弄到床上去,慢慢地我似安静下来。
  眼前的景物更逐渐模糊不清,神智陷入了宽松状态。只依然记着敬生,对,敬生来把我带在一起,齐齐步入迷离境界。
  转醒过来时,显然已经是入夜时分,床头的那盏灯亮了。
  真奇怪,我并不躺在自己床上,细心看看周围的布置,是我家的客房呢,怎么我会睡到客房上来。
  敬生呢?
  此念一生,所有的记忆立即回笼。
  啊,不!
  我立即坐起来,喊:“敬生,敬生,我要敬生,你们把敬生还我!”

  是群姐与芬姐,一齐捉住了我的双臂。
  我再哭得死去活来。
  芬姐紧紧的抱着我,抚拍着我的背:“别哭,人死不能复生!”
  敬生真的死了?
  怎么会呢?
  昨儿个晚上,我们还恩恩爱爱的坐在园子里谈心。
  “敬生不会死,他不会。他好健康,好健康的。”
  “医生说是心脏病。他能在睡梦中去世,是他的福份了。”
  是他的福份?那只是贺敬生本人安乐的意思吧?
  可是,我呢,我以后没有了敬生,日子还怎么样过下去了?
  我爱他。
  从来没有这一刻感觉到自己是如此的深爱着他,需要他。
  要我以后再看不到敬生,再不用奉侍他起居饮食,再不能夜夜让他执着我的手睡觉,我也会就此刻死去的。。
  当然,我宁愿死。
  我大声叫嚷:“不,不,让我跟敬生去!”
  “三姑娘,你别这样折磨自己嘛!”是群姐,她摇动我的手。
  “都去了的话,谁照顾杰杰了?”
  我茫然。
  这才想起了儿子来。
  “杰杰呢?”
  群姐答:“已通知他赶回来了——刚才三小姐说,杰杰明天就抵港了。”
  “现今是几时?”
  我迷糊得很。
  “你好好的给我躺下去,再慢慢说!今早你是悲痛过度,我们请来了医生,给你注射了镇静剂,你才睡上了觉。现今是晚上十时多了。”
  十时多?晚上十时多吗?
  那不正是敬生跟我每晚上床去休息的时间呢?
  现今只我一人,孤伶伶地躺在床上。
  又禁不住泪如泉涌。
  从前,敬生还年轻一点时,他的业务应酬更多,很多时夜归了,我就算睡在床上,也不成眠,太习惯有他在身边了。
  敬生老说,他是离不开我的,大至人生计划,要跟我商议,小至衣服鞋袜,都由我打理。
  我从没有想过,其实是我离不开敬生才是真的。
  群姐与芬姐,一直陪在房中,不肯离去。
  两个人也真累极了,老是催对方休息去,可是谁也不肯撇下我不管,只东歪西倒地斜躺在梳化上,支撑下去。
  就算我跟她俩说:“请放心,我会没事呢!”
  她们也不会肯就此离去。
  倒不如我闭上眼,装作熟睡,让她们也有稍为休息的时刻。
  当然,我是再完全睡不着了。
  一下子千头万绪,都不知该从什么地方想起。
  昨天晚上,敬生给我细细诉说的那番话,隐隐然重覆又重覆地在脑里浮现。
  敬生他一生灵敏矫捷,难道就连自己快要离开人世,也能预知了?
  就寝前他曾把我紧紧的抱了一会,轻声地说了好几句:“我爱你,我爱你,小三,我爱你!”
  那温柔而同时灼热的眼神,跟我第一晚和他在一起时,完全一样。
  都有一股无比强劲的震撼力,融化了我整个的人,整个的心。
  如今,敬生已经远去。
  正如他殷勤嘱咐,要看我的本事与定力,去照顾自己,去照顾杰杰了。
  生命中还有几多个漫漫长夜,要熬过去,才到与敬生重逢的日子?
  我都不敢再往下想。
  见到这世上我唯一的至爱杰杰时,母子俩哭作一团。
  杰杰长得最像他父亲,那浓眉秀目,是敬生的翻版。
  每每看儿子一眼,心就抽痛。
  不论如何伤心悲痛,要办的事实在多。
  我带着贺杰到大宅那边去见聂淑君。
  贺杰喊了一声:“大妈!”
  聂淑君的鼻子一酸,又流了好些泪。
  到底是几十年的夫妻,自己骨肉的亲生父亲,感情再有裂痕,仍难敌生离死别的沉痛。
  聂淑君在一夜之间,就老掉十年似。
  看到了她,就像看到了自己。
  贺家的儿媳子婿都齐集了,商量着要办理的后事。
  聂淑君和我都没有出什么主意,由着贺聪全权办理。
  到如今,万念俱灰,最宝贵的已然消逝,其他的也就不打紧了。
  才办完了喜事的贺家,又云集亲友,万头攒动,办着丧事去。
  不是不极尽悲哀,而又万千感慨的。
  人生的福与祸,来去自如,谁能逆料。
  贺敬生是真真正正算得上生荣死哀。
  听说贺元勋逝世时,出殡的行列排得长长,还要劳动警察开路,惹得途人围观,看着一队队仪仗的威势,没完没了的直走了半小时,依然未看到送丧的长龙龙尾。真正蔚为奇观。
  这年头,再没有这种繁文缛节。
  然,一整个殡仪馆的大礼堂都塞满花圈,祭帐是重重叠叠的封密了四边的墙,甚而无法再摆,要放到殡仪馆门外去。
  瞻仰遗容时,聂淑君嚎陶大哭。几个亲属搀扶着她,才不致于哭到地上去。
  我呢?经过这几日生不如死的折腾,才看到敬生这最后一面时,心碎得了无余剩,整个人变得麻木。
  眼泪只默默地垂下来,似是一种自然的体能反应。
  连那体内的五脏六腑都像荡然无存,只剩一个躯壳,晓得随着环境的旨意,象机械人似的活动与适应着,如此而已。
  前来祭奠的人如山似海。
  只见眼前黑压压的一层又一层的人,我完全没有办法辨认得出他们是谁?
  只微微听到了有一把沉厚亲切的声音,在我耳边响起来:“细嫂,请别伤心,为生哥、为杰儿,你要振作!”
  然后紧紧的握住我的手,握得我有一点点痛。
  我抬眼,泪影朦胧之中,见到一个人,似是潘浩元吧!
  从前的日子,很偶然想起了乡间的潘大哥,就是这种的迷糊不清,似有还无的景像。
  只有敬生,才是最踏实,最能与我充沛满足的感觉。
  然,这种安稳,在盖棺之后,将成泡影。
  那盖棺的一刻,我的周围哭声震天。
  感觉上像天崩地裂。
  而我,早已魂离魄荡,伤心欲绝,呆立着不知何去何从。
  敬生是土葬的。
  入土为安。也只得但愿如此。
  临时临急,找一块墓地是说难不难,说易不易。
  都是财可通神,贺家捐了百万给一间雄踞在半岛一个山头上的寺观,分到了一块福士。贺敬生的坟自此就竖立在山腹之间,长年累月的荫庇着他的子孙了。
  贺杰这一晚,走到我房里来看我。
  母子俩相对无言。
  我终于说:“杰,什么时候回英国去?”
  “看情形吧!”
  我自明他之所指,是怕我还未能自沉痛之中复元过来,放不下心。
  “杰,明天会订机票,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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