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魁劫[梁凤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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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魁劫[梁凤仪]- 第2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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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荣叔,你坐。也没有什么,敬生不在了,我就是不惯,过一阵子就好。”
  “你跟贺聪是差不多年纪,抑或比他还小呢?现今看起来,像他的母亲!”宋欣荣惋惜地喊。
  “论辈份身份,他的确是我儿子呢!”我倒无所谓,是老是颓,认了就是认了。
  “依我看,贺伯母若是打扮打扮,我看要年轻得像贺智。”
  潘光中说完这话,望住贺智,一股情意自眼神飘送出来,搅得贺智登时粉脸飞红。
  恋爱的人,岂只神采飞扬,还真年青活泼。
  我看贺智就真真突然青春得多,这跟衣着与打扮无关。
  曾几何时,我望贺敬生一眼,或是敬生望我一眼,也还是贺智如今的那个模样,心上卜卜乱跳,通体热血沸腾,不知多兴奋、多舒服!
  我是过来人,有什么看不出来。
  贺智喜孜孜的走到我身边来:“我陪你去买几套西服好不好,别一天到晚的穿旗袍,还有,把头发剪短了,人就会精神清爽得多,别老是这种古古老老的发髻。”
  我只是笑。心里头想,这还怎么得了?敬生才刚去世,我就扮起年轻相貌来了,惹人闲话。
  贺智真聪明,鉴貌辨色,她就知道我的顾忌。于是摆一副不以为然的态度,且扯了宋欣荣来主持公道,说:“荣叔,你算是长辈呢,来评评理,这个年头,三姨还是活在象牙塔里,老是船头慌鬼船尾惊贼,弄得自己整个人褪了颜色似,真叫人为她不值。”
  宋欣荣看着我,语重深详地说:“细嫂,贺智的说话顶对。今时的确不同往日。旧时呢,人言可畏。今日呢,人人都只顾自保。旁的人把你捧上天也不管用,你自己有多少实惠才最重要。细嫂,要是你还这样子活下去,如何捱得到贺杰成人长进,自立门户呢?”
  这最后的几句话,叫我异常的心动。
  是真要好好考虑,从详计议的。
  总不能一天到晚孵在这房子里头,跟外界断了音讯似,将来怎么把江山交到儿子手上去呢?连江湖上黑白正邪都无法分析给下一代,未免敷衍塞责了。
  社会上头,谁家子弟不是由父兄带着出身的?贺杰如果有日要碰得焦头烂额才得着一些经验与教训,我又舍得吗?
  到那时候,做母亲的,站在一旁干着急,才惊觉自己没有本事,那就悔之已晚了。
  晚饭在温暖而愉快的气氛之中渡过。
  我一直留意到潘浩元吃得很多,却说得很少。
  这也未尝不好。
  饭后,宋欣荣要赶着走,连水果也不吃。
  “加拿大的儿媳托朋友带了件毛衣回来送我,我好歹到酒店去会一会,也是礼貌。这就失陪了。”
  “我嘱司机送你一程。”
  我亲自陪荣叔走出大门。
  上车前,他又握着我的手:“细嫂,真的今非昔比。从前有生哥,你可以安枕无忧,现今贺氏内半个心腹都没有,贺智到底是女孩儿家,将来有差池,只得她一把声主持公道也不成气候。你好歹要出来走走,不学多、也学少,别是被人家欺到头上去,也蒙然不知。“细嫂,宁可自己心知,放人一马,好过被受蒙蔽,死得冤枉。贺杰要靠你,就这几年光景要捱一捱罢了。“元哥是个老实正直的人,他提过,希望你到富华去行走,反正说话的只有元哥和我二人,人事顶简单,你就出来,看成上课也好,上班也好,当消闲也无所谓,一举可以几得,何必闷在家。“你不替自己拿定主意,只管什么人笑话的话,现今再行不通了。”
  来欣荣拍拍我的手,才上车去。心思慎密的宋欣荣也如此说,就的确要注意了。
  我走回小偏厅去时,只得潘浩元一人。
  心里又不期然地抽动着,游目四顾,坐立不安。
  “他们呢?光中与贺智呢?”我慌慌张张的问,甚而不见了群姐。
  “是不是一定要找他们回来,你才安心?”潘浩元竟这样问。
  我呆了一呆,若拿手往脸上一放,一定是烫热的。
  我解释:“不是切开了一盆水果吗?他们吃了没有?”
  潘浩元没有答我,只静静地睁着眼,看我在厅上团团转。
  有点像斗兽场观众席上的皇侯贵宾胃,非常冷血而尊贵地望住场内那只将要作困兽斗的动物,心慌意乱地来往踱步,准备在下一分钟就为保全自己的性命而肉搏厮杀。
  我的不得体与张惶,完全被对方看在眼内,心头更多焦躁。
  “你坐下来!”潘浩元说,语音平定,且具权威性。
  “坐下来,我给你说几句话。”
  从前,敬生也是以这副类同的语调对我,我就总好像着了魔似,乖乖的如言照办。
  如今,我也真的坐了下来,面对着潘浩元。
  “敬生去世后,你适应得并不好。”他说。
  怎么适应呢?
  要我改嫁才叫适应得好吗?
  念头飞快掠过心上,随即满头冷汗,只一忽儿功夫,那真丝旗袍就紧紧的贴在背上,只为汗出如浆之故。
  我未免太离谱、太孟浪,怎么会想出这个念头来?
  羞愧得两腮发热发烫,浑身僵直。
  “这样子孤怜伶的过日子,是要令你胡思乱想的。”潘浩元竟说了这两句话。“关心你,爱护你的人,只想你生活过得正常健康有建设性有前途,如此而已。”潘浩元恳切地望住我。
  “我的一番心意,你如果觉得并不单纯,并不可取,甚而并不可靠,我不怪你,我明白。但你身边对你好的人,无一个不直接或间接地向你介绍了一条你应走的道路。那些人包括宋欣荣、贺智、群姐、甚至潘光中、芬姐。他们是毫无机心,不求回报的希望你幸福,并有所成,你应该相信他们。”
  我呆住了。
  潘浩元这么说,就等于指责我好多心,以为他一直对我的关怀是别有用意的。我真有这样想过吗?
  是不是我作贼心虚?
  抑或作贼心虚的是另有其人?
  我看了潘浩元一眼,那健康的肤色上抹了一阵红光。
  他其实也正在看我。
  这叫不叫心照不宣呢?
  “你的决定,我将永远尊重,绝不会以我的意愿为依归的,请放心。诚意地希望你跟在宋欣荣身边工作,因为这对你是好事,我其实并不常在富华,根本也不常常在本埠。”
  话已说得相当露骨而明显了。
  我只能答:“各人的好意,我非但心领,且会实实际际的筹算去。”
  回到睡房去卸装,脱下了那袭旗袍,把发髻打散下来,在镜前站着。
  身体还是如此的光洁粉白,肌肉依然是英挺在嫩滑的皮肤之内。
  我伸手抚触着双肩、手臂,甚而沿胸膊,直下至腰际。
  我宽松地叹一口气,感觉仍是滑不溜手。
  当然才不过是一段短短的日子,今朝的人比黄花瘦,还落得一份凄迷的楚楚可怜,只怕碧海青天夜夜心之后。会把人整个都磨损得枯黄干瘪,神颓志丧。
  我还有很长很长的一段路要走下去。
  躺在锦被之上,那种贴身的软棉棉感觉。益发令我想起

  了私情欲念,因而更念敬生。
  不能再在潘浩元那番说话上钻牛角尖,由他怎样想当然吧,我必须谨记自己是贺家人,昨天是,今夜是。明朝亦是。
  除了敬生,不可能再有别的人,此生也不作此想了。
  然,总要把心神安顿,把体能虚耗,别是如此空荡荡的干折靡自己下去,以致于忽然间苍老,更令人惆怅。
  贺智要陪我添置新装,我竟有一番兴奋,对她说:“好多好多年以前的事了。我从乡下走出来,工厂工打不下去,便上大同酒家求职,那照顾我的同乡老表,就借我一套她最得体的衫裤穿在身上见工去。其后,还是预支头一个月的薪金,去缝了件旗袍,当成制服穿。那种感觉,现今跑回来了!”
  贺智笑:“包保把你打扮得比那一次更满意。”
  我以前很少逛名店,跟在贺智后头走,声势还是响亮的。
  店员殷勤招呼,贺小姐前贺小姐后的,简直当她是宝。
  贺智低声地对我说:“看,这就是外头世界,认钱不认人,我每月负责她们大量佣金,故而对我鞠躬尽瘁。等下你大手笔的买上几套,立即升价十倍。”
  年轻女店员原本只着意招呼贺智,其后看我是试穿一套,买一套的样子,便忙不迭的围绕在我身旁,服侍得非常妥贴。
  那些时款套装也真是方便,差不多每一套穿到我身上来都好看,舍不得放弃。最难得的是整个人都变得年青,这感觉竟如此有效地影响着我,是始料不及的。
  以往不是一直嚷,老了老了,好似一点都不在乎。
  其实不然。
  贺智也买了两套,其中一套黑色镶米白缎领的套装,贺智喜欢极了,就是那尺码太窄,腰身反而显得臃肿,坏了贺智甚是适中的身裁,诚是美中不足。
  我说:“大一号就理想了。”
  店员立即说:“请等一等。”
  只钻到里头去一转眼的功夫就把另外一套大一码的西服取出来:“贺小姐,这一套合你的心意了。只是要待明天才能送上你办公室去。”
  贺智点点头:“不相干,你们肯定别是穿用过的就成了。”
  “贺小姐请放心,我们有专业道德。”
  我忍不住插口:“怎不现在就一起包起来拿走呢?”
  贺智把我拉到一旁,低声道:“他们要多赚一笔。”
  然后,贺智细细的向我解释,这等名店也做一些娱乐或欢场中人的生意,电影电视艺员小姐们有空踱至名店,选定几套贵价货,然后把冤大头带来,签了信用咭了,服装才转一个圈,就自动送回店里来,物归原主,名店回佣百分之五十,衣服再重新安然无恙地卖出去。小姐呢是要现钞多于名牌服装,名店呢,多一条财路。“刚才那一件定是什么人订下来,等有人认头找了数,再卖给我。”
  贺智笑道:“我跟贺勇就不知多少次一齐为同一袭眼装付过钱!”
  从前的社会风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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